第32章:謊言(2)
那個夜晚,陳初也喝了許多酒。
全場的焦點都在何婧與貝思遠身上,沒人在意著名小提琴家和博陵大學副校長那個不學無術的女兒躲在哪個角落沉默而寂寥地和自己對飲,她的耳邊都是笑聲與恭維。
陳初是該高興的,這不是她一直以來所希望的事情嗎?可是她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她在洗手間吐了兩回,想要去外面散散一身複雜的氣味,走到走廊深處,卻望見貝思遠,他的襯衣有些凌亂,扣子也鬆開了,面色酡紅,倚著窗像是站了好一會兒。
陳初沒與他打招呼,越過他,剛與他錯開兩步的距離便被拉入了懷中。
「貝思遠你別碰我。」
「你在生氣。」
她覺得好笑:「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貝思遠緊緊地抱著她,下巴抵在她的額上:「別動好嗎?我喝了酒,有點暈。」
他不勝酒力,她是知道的,他的呼吸沉重而帶著酒氣,卻不像自己這邊渾濁難聞,陳初被他抱著,心裡的氣還沒消,身體卻沒有再掙扎了,因為他看起來實在是很疲倦,身體沉重地靠著她。
「陳初。」
「陳初。」
「陳初。」
他一聲一聲地喚著她,但她卻咬著唇,一言不發。
「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你,也是我讓老師不要告訴你的,因為我想給你一個驚喜。我知道,你一直都怪我當初放棄,現在我又拿起小提琴了,陳初你開心嗎?陳初,你回答我好不好?不要不說話,可以嗎?」
他灼熱的呼吸噴薄在她的發上,二十四歲的男生髮現她在顫抖后慌亂而急切地扯開她的身體想要看個究竟,陳初卻用力地把頭埋在他的胸膛里,聽著來自他靈魂深處沉重有力的撞擊。
「你怎麼哭了,別哭好不好?」
「陳初你說話啊……別哭。」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不告訴你。」
貝思遠萬萬沒想到陳初會突然哭泣,胸前傳來的濡濕感令他頓時手足無措。
像是回到了許多年前的暑假,何婧有事外出,勒令他們要拉足三個小時的琴,何婧前腳剛走,陳初後腳便要離開琴房,卻被貝思遠拉住:「練琴。」
「管我做什麼?」她不服,「你自己練去。」
若不是老師交代他看著陳初,她拉不好自己會受到責備,貝思遠才懶得管她:「練琴。」
他揪著她的衣領,明明才比她高半個頭,勁兒卻大得很,拎著她像抓著小雞仔似的。陳初手腳並用地掙扎,貝思遠仍不放手,最後她一氣之下一巴掌拍在男生臉上。
兩人都怔住了,貝思遠盯著她,眼神兇狠,像是要將她吞掉。
那時她還小,一看他真的生氣,鐵青的臉色有些嚇人,又怕他告訴何婧,沒有控制住,抽抽搭搭哭出了聲。
做錯事的人竟然先哭了,貝思遠板著臉好一會,見那人沒有收的趨勢,反而越哭越凶,只得哄她。
「你別哭了好嗎?」
「別哭了,陳初。」
「你哭起來真丑,別哭了,我不告訴老師。」
一眨眼,距他們相識已過去了十年。
而今的貝思遠依舊會為她的哭泣而手忙腳亂,焦急不安。他的安慰依舊匱乏無力,最後只能抱著她,任由她匍匐在懷裡哭泣,雖然,他依舊不知道她為什麼哭。
或許是喝了酒,向來寡言的人話變得多了一些,他摩挲著陳初毛茸茸的腦袋,像在對她承諾,又像是對自己:「無論以後怎樣,都不能輕易放棄。」
陳初知道他說的是小提琴,但在這一刻,她卻決定原諒貝思遠了。
想到往後陪在我身邊的不是你,恨不得時間永遠定格在此時,沒有期待,沒有未來。
她不想去追尋答案,也不想去刨根問底,只要現在他還在她身邊。
也是在這之後,陳初才知道貝思遠早辭掉了工作,專心致志準備八月份的演出。這幾年何婧都在四處飛,不是演出就是參加各式各樣的活動,陳初已習慣十天半月與母親不能相見,但為了貝思遠,她卻推掉了工作,專心致志在家授課。
正值暑假,陳初無所事事,每天清晨便被何婧揪到琴房。何婧和貝思遠上課,她便獨自在旁邊練琴,因為內心鬆懈,也不像前些天那樣認真了,時而抖音,時而亂弦,時常拉到一半便被何婧趕出去:「陳初你自己聽聽你拉的是什麼東西?簡直是魔音入耳。別在這裡吵我們上課,去陽台拉。」
陳初樂得偷懶,抱著琴在陽台吹風,沒一會兒貝思遠也出來了:「老師讓我監督你。」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她只好不情不願地拿起琴弓。
陳家坐落在郊區的別墅群,周圍住的不是在社會有名望的人便是有錢人,陳初不想丟人現眼,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專心致志地拉琴。貝思遠就站在她的不遠處,低頭翻看琴譜,偶爾指點幾句:「腕部不要太僵硬。」「身體保持直挺。」「過弦太生硬。」「跳弓不夠短促。」
這樣的場景,許多年前也曾發生,那時陳初是不服氣的:她跟著何婧學了這麼多年,哪裡輪得到貝思遠這個新手來指指點點。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貝思遠是天生的小提琴手,兩年多沒拿起琴,他拉起來還是行雲流水般流暢,一點都不陌生僵硬。他對音樂的敏感程度也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有時候連何婧都聽不出陳初錯了一個音符,貝思遠卻能一針見血地點出她的錯誤和缺陷。
有時候她覺得這樣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