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雲泥(1)
一個星期後。
因為在圖書館,所以林朝陽接連給我打了十多個電話我也不知道。直到我走出圖書館翻出手機時距離她找我已經過了好幾個鐘頭,我按了回撥剛接通便是林朝陽中氣十足的聲音。
「夏昕,你怎麼一直沒有接電話?剛剛你爸爸來了!帶了好多好多特產給我們吃……」
我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在林朝陽「喂」了好幾聲之後我才聽到自己略微顫抖的聲音:「那他現在呢?你幫我穩住他,我馬上就回去。」
「你說談叔叔呀……」
接下來的話我沒有聽清,我知道整個學校的人都在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在學校里狂奔著。我的腦子裡是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強烈的念想:一定不能讓他們見面,一定不能讓他們見面!
我像龍捲風一樣跑到宿舍時,宿舍里除了正準備去洗澡的周舟就剩下正在對著一堆我所熟悉的特產胡吃海喝的林朝陽,還有坐在電腦前視頻的季柯然。她見我進來,突然站了起來把放在她桌子上的特產扔到我面前:「談夏昕,把這些破東西拿回去!我不需要你們的東西!」
「我爸呢?」我懶得與她計較,直接問,「我爸去哪裡了?」
季柯然今天的表現異常激動:「我怎麼知道你爸去哪裡?爸爸是你的又不是我的,關我屁事!有爸爸了不起啊?只有你一個人有爸爸嗎?」
我理都不想理這隻瘋狗,問林朝陽,回答我的卻是林朝陽嘴巴里塞滿了食物無法說話而發出的「嗚嗚嗚」聲。我已經顧不得了,將目光投向了周舟。我們還在不露山不露水地冷戰,可這一刻我顧不得那麼多。
她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微妙。
「談叔叔說要去系辦送一些特產給老師們,我讓他等你回來一起去或者我們和他一起去,但是他說不想麻煩,就自己一個人去了。」周舟放下手中的毛巾,走向我,「夏昕,你在害怕什麼?」
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不停地撕扯著頭髮,煩躁得不行。周舟走過來按住我的手,「夏昕,你別這樣,要是有什麼事就說出來,我幫你。」
「你根本不懂,你怎麼幫我!」我的眼中瀰漫著水霧,周舟的臉在我面前不甚清晰,「周舟,誰都幫不了我的。」
「無論什麼事,都一定有挽回的餘地。」
周舟的話一下子就把我點醒,我從地上竄了起來,朝門外奔去。周舟還在後面吼著:「夏昕,你去哪裡?」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飛快地朝系辦奔去,我此時所期望的是張詩詩不在辦公室,或者他還找不到系辦的位置,更或者是他找錯了辦公室找錯了人。我就這樣胡思亂想著,拚命地往前跑著,這短短的一段路接連撞到了好幾個人。甚至有脾氣不好者指著我的後背大罵:「你這是趕著去投胎呀!」
暮色彷彿一個巨大的罩子將整個校園都籠住,所有的光亮在這一瞬間都死去,深幽的走廊就像一個無底洞。
我站在走廊盡頭,看著那個唯一還亮著燈光的窗口,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我沒有去敲門,因為整個辦公室空蕩蕩的,只有張詩詩纖細的影子倒映在窗上。我站在窗口朝里望,她的書桌上擺著兩個大袋子,上面的Logo和二十分鐘前我在宿舍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震動了起來,信息來自談老師:夏昕,我先回去了,你在學校里要和同學老師們好好相處。
月光像冰一樣照在我腳下,我整個人像泡在深海中一般,無法動彈。
我如行屍走肉般走出了行政樓,天空不知道在何時下起了雨,地面上的小坑已經積了不少的水。雨滴打在渾濁的水坑裡,濺起了泡沫。
來往的行人匆匆,還有在雨中漫步嬉戲的,我走在雨中,不知道被誰撞了一下,整個人跌倒在污水裡。我沒有爬起來,就那樣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像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
我不知道周舟是什麼時候跟來的,更不知道她冷眼旁觀了多久,當她將我從地上拖起來的時候,我身上已經都濕透了。
她用外套把我包裹了起來,扯著我就往宿舍里走。我用力地掙開了她:「你放開我。」
「你這個瘋子,現在還要鬧什麼小脾氣!」
「我沒有鬧小脾氣,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周舟手中的傘被風吹倒在地,她冷冷地看著我,那些尖銳的話語就像一個個巴掌一樣狠狠地往我臉上招呼:「你總是說我不能理解你?那你又試過讓我們去理解嗎?總是什麼話都不說,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談夏昕,有的時候你得承認,世界上並非每個人都是你的父母,可以毫無保留地愛著你,寵著你,任你為所欲為。」
「我十五歲的時候我爸爸有了外遇,外遇的對象是他的學生,氣得我媽媽自殺!」我對著她吼,絲毫不顧現在有多少人在看著我們,「所以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那麼反對你和路放在一起了吧!」
雨越來越大,將她的影子打得支離破碎,她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拾起地上的傘,朝我走來。
「對不起。」我聽見她說,「我不知道你有這樣的過去,但是夏昕,我是真的愛路放,不以任何物質思想為轉移。」
周舟一身白衣都被濺上了泥污,我沒有再掙扎,任由她牽著我一步步朝宿舍走去。我攥緊了她的手,像在汲取最後的溫度。
「你不是一直說我和張詩詩不對頭嗎?我好像忘記告訴你了,她就是我爸以前的學生,他外遇的對象。而在一兩個小時前,他們還見了面,就在張詩詩的辦公室,他帶來的特產還放在她的桌面上。我保證他們見面了!他們一定見面了!他們會不會再複合?你說呢?周舟!周舟!」
周舟頓住了腳步,目光就像火花一樣要把我融化,「你想說什麼?你要我做什麼?」
我閉上眼睛,不敢看她澄澈的眼睛。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我才聽到我自己顫顫巍巍地開口,「周舟,你幫我,我知道你肯定可以幫我的。」
朦朧的煙雨把世界幻化成一場夢境,一切都是虛幻迷離。
「夏昕,我們還是不是朋友?」
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當然是。」
「好,那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