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雲泥(2)
我看著手機上周舟發來的號碼,小心翼翼地在公共電話上按下數字。許久之後,電話那頭才響起一個低沉的男聲。
「喂,你好。」
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手指輕輕地敲打著電話亭的窗玻璃以緩解我的緊張,乾咳了兩聲后我問:「你好,請問你是張詩詩老師的男朋友林一晝先生嗎?」
那邊的聲音有些急切:「是的,請問你是哪位?是不是她在學校里出了什麼事?有沒有大礙?」
我的大腦出現了三秒鐘的空白,但很快我便反應了過來:「不是,她沒有什麼事!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女朋友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她是你的女朋友你就要負責看好她,別讓她整天到處勾引男人!」
「你說什麼?」
「我說張詩詩,她是狐狸精,第三者!好幾年前就勾引她的老師,破壞他人家庭!現在還死不悔改!你是她的男朋友,好好看好自己的女朋友,別到時候戴了綠帽子都不知道!」吼完之後我馬上掛了電話,走出電話亭時電話還在鍥而不捨地響著,我索性把電話撂了。
出了電話亭后我在草坪上坐了很久很久,下了一整夜雨後整個草坪都是濕潤的水汽,水珠滲透我單薄的衣服,親吻我的皮膚。
在過了一個小時又二十分鐘之後,我心中的忐忑才慢慢地被壓下,我掏出手機給傅亞斯發了一條簡訊:我做了一件事情,我知道它可能是錯的,但是不做我想我會後悔一輩子。
我在十分鐘后得到了傅亞斯的回復:只要你做了,就不要後悔。
在我打了這個電話的第三天,張詩詩沒有來上課,據林朝陽的小道消息報道,張詩詩的男友來學校接她下班,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兩人吵了一架之後,張詩詩暈倒了,被送到了醫院。
她對我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在給鋼筆抽墨水,一個不注意墨水便甩到了旁邊的周舟的臉上。她平靜地抽出紙巾抹了一把臉,然後繼續低頭看書,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有時候我甚至想,若是我殺了人,周舟可能也不會皺一下眉,最多只會幫我擦掉手上的血跡。我和她又開始像以前一樣同進同出,每天一起上下課,一起吃飯一起討論八卦,看起來與從前毫無差異,就連我都是這樣以為的。只是我們之間出現了一道無形的溝壑,誰都是戰戰兢兢的,就怕踏錯一步,一不小心摔得粉身碎骨。
路放,便是我們之間不可觸碰的雷區。
我知道周舟是真心把我當朋友,否則像她這種連骨子都透著淡漠的人是極少會對什麼事表現出關心,更別說像那天一樣大發雷霆。一如現在,周舟聽到張詩詩進醫院連眼都沒有抬,繼續翻著手中的我連名字都讀不懂的外文書。
「你是從哪裡聽說的?」我漫不經心地繼續手中的事情,問:「有沒有這麼誇張?」
林朝陽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了,顧不得是在自修室,站了起來,手舞足蹈就好像她當時就在現場一樣:「你不知道呀!這事傳得全校皆知呀,那天在她的辦公室,他們吵得鬧翻了天,她男朋友走了之後張詩詩就暈倒了,還來了救護車!我沒有看到她暈倒,但是我看到了那輛救護車了……」
周舟把手放在嘴唇邊噓了一下:「這是在自習室。」
她訕訕地收了聲,但還是不死心地扯著我的袖子壓低聲音告訴我:「你可得相信我,我以我LEN歌迷會分會長的身份保證,我說的都是真話。」
林朝陽說的並不是空穴來風,接下來的好幾天,張詩詩都沒有來上班。
我以為我可以心安理得,誰知開始不停地做噩夢。我總是夢見一條深幽的長廊,還有一個黑色的瘦弱的背影,但轉眼間,背影又變成了一個長發獠牙的女人,伸著長長的指甲朝我撲來。
夢醒之後我在床上像烙餅一樣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索性從床上坐了起來。
睡在我對面的林朝陽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夢話,來來去去我只能聽見她喜歡的那個選秀明星Len的名字;而季柯然則是把自己整個人都包裹在被子里,包括頭,望過去就像一個糰子;周舟的睡相最好卻詭異,她直直地躺在床中央,連手都規規矩矩地放在兩側,若不是她胸口還有微微的起伏,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躺在棺木中的屍體。
睡眠不好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白天迷迷糊糊沒有精神,在出現了三次吃飯被魚骨頭噎到,四次走路撞到人和五次半夜尖叫把全宿舍的人吵醒之後,周舟把我推進了傅亞斯的酒吧里,直接給我點了兩打的啤酒:「喝,喝醉了晚上就不會做惡夢了。」
傅亞斯不在,酒保小蔥謹遵他的囑咐不給我喝酒,但他最後卻還是敗在了周舟的殺人視線下,老老實實給上了酒。
我並不會喝酒,奇怪的是這個晚上喝了一瓶又一瓶意識卻始終還是清醒的,就連途中周舟有事離開交代小蔥好好看好我有事給她打電話我都清清楚楚。喝到第八瓶時,我全身都虛軟無力,乾脆趴在桌子上小憩,打算休息一下再起來把剩下的啤酒幹掉,誰知道這一趴,就睡著了。
我是被傅亞斯的怒罵聲吵醒的,頭昏腦脹的想要從桌子上撐起來,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聽著他大聲地指責著誰:「我說了讓你不要給她酒喝!這人喝不了酒,一喝就醉,醉了還發瘋!你們一個兩個拿我的話當耳邊風!」
對方嘟囔了幾句什麼,卻又換得傅亞斯更大的怒吼。
我努力了許久也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只能感覺傅亞斯輕輕地蹲在了我的身邊,他的手親昵地點了點我的鼻尖:「傻貨,不會喝酒還硬要喝,這不是又醉了。」
我正想反駁一句「誰醉了」,但話語卻被他接下來的動作生生地扼殺在了喉嚨里。
他吻了我。
他柔軟的嘴唇從我冰涼的唇上掃過,稍縱即逝,但我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他吻了我。
只是這一個動作,我就已經完全蘇醒,但卻不敢睜開眼睛。
若是你在此時剖開我的腦子肯定會發現裡面沒有腦漿,只有一灘漿糊。我任由著傅亞斯把我像扛大米一樣扛上他的後背,背著我一步步朝學校走去。
夜色如霜,我看著慢慢靠近的熟悉建築物卻始終沒有勇氣開口,直到他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有些惱怒地罵了一句:「談夏昕,既然是醒著的就下來自己走,老子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