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魂兮歸來傷殘失聲
醫院的走廊上亂作一團,隔著老遠就聽到女人聲嘶力竭的哭喊,「落槐,落槐——你個傻小子啊!你讓媽媽可怎麼活呀?」
老岳站在一旁攬著妻子的肩膀,時而勸慰幾句,亦明知道沒什麼用。這孩子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鳳琴後半輩子可就沒指望了。畢竟就生了這麼一個,不死也得扒層皮……
葉守善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低頭哽咽,雙手抱著腦袋,一句話也不說。
恰在此時陸家二老聞訊趕來,疾步跟在女兒身後,焦心的問道,「人還在搶救么?大夫怎麼說?」
余鳳琴看見姓陸的一家子,當場發飆。不顧老岳的阻攔,指著三人跳腳大罵,「滾!還不給我滾!你們一家黑了心的還跑來幹什麼?你們還我兒子!還我兒子……你們這閨女養得好啊——比蠍子還狠,比毒蛇還毒,生生把我兒子給逼死了!」
「親家母,你消消氣。」陸家老爹一臉尷尬,誠心誠意地上前勸慰道,「小兩口拌幾句嘴,誰知道會鬧出這種事?幸虧娜娜去得及時……」
「不就是去海邊拍個外景么?什麼大不了的事!至於這麼要死要活的么?大庭廣眾之下,你叫落槐的臉面往哪兒擱?」余鳳琴不依不饒,繼續哭鬧著。
「是,是!是娜娜不對,我狠狠給了她幾巴掌。」陸媽自認理虧,低聲下氣的賠著不是。就為照個相片,這娜娜也是真不懂事!
陸蓮娜靠在牆邊抹著眼淚,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心裡委屈,更多的是恐懼,她以為落槐只是逼急了說幾句氣話,想不到他真會幹出這種傻事……?
對方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怎麼辦?才領了結婚證就守寡,婆家又容不下她,她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你家的閨女我們娶不起。領走——這兒媳婦我們不要了!」余鳳琴憤然板起面孔,強忍住哽咽狠狠剜了陸蓮娜一眼。
「親家母,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們娜娜還懷著孩子呢!」陸家老爹忍不住惱火。這事也不能全怪他家娜娜,兩口子吵架常有的事,哪有一句話不對就尋死的?
余鳳琴上前一步,雙手叉在胸口,「二百萬還不夠打個胎么?彩禮不用你們退!我一眼都不想看——趕緊領走!」
「親家母,你別激動。看在孩子的面兒上——」陸媽話沒說完就被余鳳琴打斷了。
「行了行了,你這閨女生下來就是克我家落槐的。書沒念成,命也沒了,我們不敢要,趁早散夥吧!」
陸媽再想說和幾句,被突然衝上前來的陸蓮娜擋在了身後,「落槐為什麼喝葯?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么?就為了拍個外景,他至於么?全都是因為你——不准他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放你的佝屁!」揚手就要打,可惜被眼疾手快的老岳拉開了,「你把我兒子害成這樣,還怪到我頭上來了?強詞奪理,看我不把你的嘴打爛!」
「我說錯了么?不是你叫我想辦法拴住落槐的么?否則,我哪裡會懷孕?」
「你——」
在場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執個沒完,葉守善突然大吼一聲壓住了混亂的場面,「行了——都給我住口!」轟然起身,強忍著哽咽呵斥道,「落槐還在搶救,不知道能不能挺過這一關。拜託你們安靜點,這裡是醫院。」講話的嗓音越來越小,撐著顫抖的雙腿頹然坐回了椅子上,良久沉默,突然望著手術室點亮的標識苦笑道,「落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我兒子可憐……太可憐了……」
顧少楓得知了消息,跟隨胡馨馨一起趕往醫院。心裡亂做一團,一路上唉聲嘆氣,「大悅悅去的那鬼地方,連個網都沒有。電話也停機了,八成是換號了。落槐要是真出了事,她腸子都得毀青了!一個女人家,老老實實待會兒就不行么?非得跑去鳥不拉屎的地方支教!」
「我覺得吧,她是故意躲著葉落槐。她要留在這兒,葉落槐的心就像長了草似的,他能好好過日么?」胡馨馨悵然回應道。
「我覺得她是躲著我穆叔,我穆叔本來想帶她一起去草原的。她不想去,又不好正面拒絕。」
「可我怎麼也想不到葉落槐能走這一步,失個戀而已,他也太脆弱了!」
沉沉嘆了口氣,心裡隱隱有些自責,「但願他平安無事吧!否則我這心裡一輩子都過意不去。那瓶農藥還是我推薦給他的,我家有一瓶同款的,我用過,殺蟲效果特別好。他養的那撥多肉長蟲了,網上買的那些破花藥不見效。」
杏眼圓睜,突然發現了新大陸似地瞪著他,「哦——原來是你呀!我就說呢,跳樓啊割腕啊還正常一點,又不是種果樹的老農,公寓里平白無故的怎麼會擱著農藥?」
鬱悶地撓了撓後腦勺,「唉!這事賴我……」
豐悅哭著哭著突然醒了,枕頭濕了一大片,宿舍門上方狹小的玻璃窗上透進一縷暗淡的曦光。夜裡有點冷,睡覺不能脫衣裳。起身拉開窗帘,朝空曠而荒蕪的操場上張望,慶幸只是一場夢,大概是有點擔心,才做了那樣一個傷心的夢。
關掉電褥子,利用清晨的時間準備了一下當天的課程,心情莫名低落,上課的時候頻頻出錯。恍惚有一絲不詳的預感,又反覆說服自己,沒事,夢都是反的……
四面環山,天空中總是籠罩著濃雲,紫外線卻依舊很足,塗很厚的防晒霜,依然要用圍巾把臉包住。
風從雪山吹向峽谷,眼前只有一條顛簸而荒涼的路,十年前這裡的人出行還要依靠騾子和滑索,倘若看到平整的大路上駛過一輛車,就是天大的幸福。
過路的司機都很友善,樂於載人一段路,很多人手上都纏著念珠,看似都是虔誠的信徒。
跟隨當地的婦女去附近一所有名的寺廟燒香祈福,混在嗡嗡念誦的人群中面朝白塔虔誠地磕著長頭。在這樣閉塞的鄉村裡,祈願與祝福就是唯一的指望。期盼菩薩保佑他,平平安安,健康幸福……
葉落槐在混沌中看見一縷光,他艱難地向上飛,向上飛,努力拍打著翅膀。衝破雲端的一剎,望見雲海中的雪山,回首間,是普賢菩薩安然低垂的眉眼……
好似金頂的聖像,又像他獲獎的作品,眉心微微糾結,念頭一晃,醒了……
「葉落槐!」
大飛和少楓都圍在病床邊,胡馨馨發現他睜開了眼,興奮的大喊一聲。見他掙扎著想要開口,俯在床邊安慰道,「別說話,你別說話,好好養著。那個葯對喉嚨的刺激特別厲害,一時半會兒還恢復不了。」事實上,這種損害是終身的,也可能一輩子都說不了話了。
葉落槐輕輕點了點頭,勉強扯開一抹淺笑。又轉向少楓和大飛,揚起一縷感激的目光。
顧少楓釋然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沒大事,過幾天就出院了。店裡我找人幫你盯著,把我最能幹的小郭借給你!」身子前傾,雙臂撐著床沿,忿忿的數落道,「你是不是傻?咋能幹出這麼傻叉的事兒呢?你說昨晚你要是嘎巴一下沒了,你爹你媽可咋辦呀?你爸昨晚直嚷嚷著陪你一起死。老頭兒那可憐巴巴的樣兒,我都看不下去了。」
因為自己不負責任的行為,對父母懷著一份深深的愧疚,微微哽咽,黯然垂下眸子。喉間火燒火燎,彷彿粘連在一起,疼得要命。
大飛背靠著窗口的暖氣片開了口,「不想結婚就直說,犯不著這麼糟踐自己。她想生你就叫她生,她不想生你隨她的便。你對孩子有責任感我理解,對她不存在!夜華心裡既然愛著素素,為什麼要娶素錦?就因為倆人一塊長大?他高風亮節,是天庭的男神?」
「誒,這有點意思。」顧少楓恍然抬眼,「這故事照他倆編的吧?想想還真是那麼回事。」
胡馨馨愛好刷劇,不屑的嗤之以鼻,「切!要不是有個兒子,淺淺憑什麼原諒夜華?躲到深山老林的狐狸洞里不好么,理他幹嘛?」
顧少楓和大飛齊刷刷地瞪了對方一眼:提什麼『深山老林』?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哪兒疼她戳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