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君意(1)

見君意(1)

明煜個頭小,為了不招人耳目,今日一身書童打扮。他靠在內窗的窗沿上,正好能望見晉王的雅間兒。

凌墨卻是坐在屏風之後的,便全聽著明煜報信兒。「殿下,晉王那邊好似也沒什麼動靜,還在和紀大人說話。」

凌墨一手持書,一手持棋子,正考究著書上說的珍瓏棋局。「再等等。」

不莫一會兒,明煜便欣喜著,「有了,晉王讓蔣公公下樓去了。」

凌墨淡淡吩咐:「你跟去看看。」

「是。」明煜拜了一拜,從小窗翻了出去,便去尋著樓下晉王身邊的蔣公公了。

凌墨眼前的棋局太難,黑子步步緊逼,白子儒讓沉穩,卻依然被黑子殺盡了退路。他舉著白子,想得入了定。卻忽的聽得隔壁雅間里傳來了琴聲。彈的是一曲《憶故人》。琴聲清幽,有魏晉之風,泛音裊裊,催人心弦顫動。

只這麼一瞬,他忽的發覺白子還有一處氣數,只要與黑子拚死一搏,便能殺出一條血路。他手中白子終是落下,珍瓏已解。那曲《憶故人》竟也一同落了最後一音。

他這才放下手中棋書,起了身,湊來小窗縫隙,尋著方才琴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隔壁的雅間里,長卿正為秦王殿下撫完一曲琴。阿爹曾在皇子鑒當過皇子們的書法老師,她便特地選了這曲《憶故人》。

秦王殿下聽完,面色果真幾分悵然。長卿從琴桌後走出來,對秦王殿下福了一福身,方獻上她抄寫多日才完成的那捲金剛經。

凌旭展開那捲經文,看到上頭字跡,又和安遠侯有三分相似,「長卿的字果真是好的。」

長卿便順水推舟,「長卿上回在翠竹軒,聽殿下說起太后壽宴,殿下想給太後娘娘抄經祈福,長卿便自己先動了筆,想幫殿下分憂。」

凌旭聽方才那首琴曲已是動容,又見長卿字跡,便將長卿的來意猜到了一二。「阮大人也曾是我老師。長卿如此有心,給皇祖母的賀壽之禮,我便不再另做準備了。也好讓皇祖母見見長卿的字,若憶起阮大人,我也好幫阮大人說說情,這回的大赦,接阮大人回京,該不是難事。」

長卿跪下來謝恩,秦王殿下便來扶她起身了。

長卿今日塗了香粉,是早兩日學舞的時候問仙仙姑娘要的。上回蘭心院獻舞的時候,用在了凌墨身上,今日故技重施,便也用在了秦王殿下身上。她刻意往秦王身上靠了靠。

凌旭聞見女兒飄香,又見長卿今日薄裙粉黛,幾分嬌柔。那張小臉雖瘦落了些,可五官明艷,是標準的美人胚子。他緊了緊扶著她的手,面上卻笑著問她,「長卿想救安遠侯,怎未曾與二皇兄說說?」

「……」長卿沒辦法告訴秦王殿下,她預知的那個夢中凌墨最後戰死,還賜她陪葬。而且凌墨早就知道她是晉王的人,還將她留在身邊。他不過是將她作了玩物,臨死,也要一同放進他的棺材里。

她不想死,她也不想一輩子作人玩物,更不想被捉進那間暗室,被凌墨拿著刑具拷問,「你背後的主子是誰?」

她只道,「太子殿下高高在上,長卿不敢與他說…」

小窗后,凌墨將這一出盡收眼底,又見凌旭扶著長卿坐去小案旁。長卿卻沒動筷子,倒是依著東宮的禮數,又起了身,拿起筷子,與凌旭布菜…長卿手中動作,他很是熟悉,平日里那丫頭也是如此給他布菜。

他又聽凌旭問她,「看來二皇兄為難你了?」

長卿擰著袖口擦了擦眼角,話語中抽泣起來,「太子殿下只是公務煩心,長卿能為殿下分憂,是應該的…」

「他煩心,便難為你取樂?」凌旭記得上回下棋時候的事兒,但凡女子該都不願被人那般捉弄。

長卿抽泣得更甚了些,微微點了兩下頭,「長卿怕他…」

「哦?」凌旭見得美人垂淚,更起了幾分憐憫,「那長卿便不怕我?」

長卿故意低了低手中帕子,「殿下是溫柔之人,不會為難長卿。」她帕子上也染了香粉,是特地為秦王殿下準備的。

秦王殿下的目光果然流連在了帕子上,抬手從她手裡接過去,放去鼻前聞了一聞,「很香…」他又掃見上頭刺繡女紅,那梅花繡得格外精緻,「長卿的手藝很好。」

長卿淺淺一笑,「殿下若喜歡,長卿給殿下做個香囊,就用這香粉。」

「我喜歡。」凌旭頷首笑了笑,「可你不怕被二皇兄知道了,又得為難於你?」

長卿嘟囔起嘴來,「他為難於我並不必找這些理由。只隨著他的心情便行。」

「看來跟著他,真是讓你很委屈?」凌旭看著她的模樣起了身,目光落在哪撅起的小嘴上。他王府里美人多,外宅里還養了一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凌旭挑著長卿的下巴,「那我若問二皇兄將你要了過來侍奉我。你可願意?」

長卿望著秦王殿下,可憐巴巴答了話:「他若肯,長卿便願意。」

窗后凌墨不自覺後退了兩步…卻聽得明煜翻窗進來,「殿下!」

凌墨忙「噓」了一聲。

明煜還不知何事,只好低聲報道,「晉王果真讓蔣公公去問了楊叔,想買下仙仙姑娘。」

「很好…」凌墨開口方才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嘶啞。他今日設局,將仙仙送給晉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想卻撞破長卿巴結他三皇弟的大戲。他吩咐明煜,「你回去仔細盯著。」說完,自己又繼續從小窗縫隙里看了過去。

**

長卿跟著德玉回來蘭心院的時候,夜色已經深沉了。

德玉手裡一左一右提著兩個花燈,剛剛在街市上猜燈謎贏回來的。廖公公在前面挑著宮燈,引著路。德玉怕黑,蘭心院的桂嬤嬤常讓下人們多點些燭火。回來的時候,蘭心院的正堂里,似是比平日都要光亮些。

長卿心情很不錯,秦王殿下不僅答應了她給阿爹阿娘求情,還說了會跟太子要人。這兩日來壓在心口上的大石終於輕鬆了些。她挽著德玉,入來正堂,見得眼前景象,只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德玉亦是幾分心虛,結結巴巴道,「太、太子哥哥…」

長卿只見太子殿下一身黑壓壓的蟒袍,正襟上坐。手裡正看著一碗茶,見得二人進來,未曾抬眉,倒是端著茶盞吹了一口熱氣,笑道,「阿玉回來了?」

德玉忙作了禮。長卿也跟著福了一福身,不知怎的,她覺得殿下今日笑得格外陰冷。

德玉忙湊過去凌墨身邊,撒著嬌道,「今日上元節,阿玉本還想邀著太子哥哥一同游燈會的。可沒找到太子哥哥的人…德玉便就拉著長卿一同去了。」

「玩兒得可還高興?」凌墨笑著掃過妹妹的眼眸,嘴角卻是翹起一絲不信。

德玉乖巧著,「有長卿陪著阿玉,阿玉很高興。」

凌墨這才放下來茶盞,望著僵在一旁的長卿,「你呢?」

長卿侍奉殿下許久,殿下從未問過她高興不高興。她有些不好的預感,卻也只好順著德玉的話說,「長卿也很高興。」

「你是高興了。多少日子沒回佑心院了?」

長卿聽得凌墨聲音很沉,又見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隨後背手起身朝她走了過來。她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德玉知道長卿這兩日怕他得緊,忙拉著凌墨的衣袖求情,「太子哥哥,再借長卿幾日在蘭心院里陪我吧…」太子哥哥向來是疼愛她的,可今日卻衣袖一揮將她甩開了。

德玉有些委屈,可她更是后怕起來。她看到太子哥哥嘴角雖是掛著笑,可目光卻是森冷的。她忽的有些明白,長卿為什麼會怕他了。這還是頭一回,她發現她的太子哥哥原是這般模樣…

長卿不想連累德玉,忙去扶住了凌墨的手臂,「殿下,長卿隨你回佑心院。」

凌墨微微回眸,對被他甩到一旁的德玉道,「那阿玉也早些休息吧。」那語氣淡淡的,長卿卻聽出來裡頭「好自為之」的意思。殿下好像生了公主的氣,可就算她在蘭心院里小住了兩日,殿下也不該這麼生氣才對?

見殿下往外去,長卿忙提起一旁的宮燈,又捂住了他的衣袖,討好地:「殿下慢些走,長卿給你挑燈。」

凌墨垂眸落在她的衣裙上,「今日打扮得很是好看,平日里不見你這樣。」

長卿這身新衣是特地為秦王準備的。她心虛了,可很快就掩飾了過去,「上元節,一年難得一回。長卿便穿了新衣。」

「哦?」

殿下笑著哼了一聲,腳步卻更快了,長卿有些跟不上。夜裡起了風,她衣裙被風鼓得直響。殿下一路也未再與她說話。

佑心院門口,嬤嬤和朝雲見殿下回來,作了禮數,殿下也好似沒看見似的,直進了書房。

長卿立在書房門口,那天晚上的情形,她還有些心有餘悸。她不敢進去,卻聽到殿下在裡頭喊她了。

「長卿進來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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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君意,出自杜甫《夢李白》

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

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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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寵婢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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