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青梅(5)
長卿幾分猝不及防,卻見秦王殿下手指上,沾著一抹丹紅的顏色。是她臉上的?
她臉上怎麼會有丹紅呢?她摸了摸自己嘴角,手指果然也沾上了丹紅…一旁有個小水塘,她忙去水裡照了照,她兩邊嘴角上竟各畫了一朵梅花?水裡自己的樣子,像個傻妞…
等等,方才她就是頂著這兩朵梅花給秦王殿下倒茶念詩的?
她頓時蔫了,頭垂得低低的,秦王殿下卻還笑,「這梅花,長卿是自己畫的?」
「……」長卿這才想起來剛剛她一覺睡醒,殿下往身後藏著的那隻毛筆,筆尖上的丹紅,和她手指尖兒上的一模一樣。她狠狠盯了殿下一眼。
殿下卻沉著臉,正在想棋,好似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主子要捉弄她,她能有什麼辦法,可長卿實在不能看著自己這麼丑,「長卿、長卿衝撞了秦王殿下,先退下了,長卿回去讓冉碧和朝雲來伺候。」
她剛要逃,凌墨卻開了口,「孤讓你走了么?」
「……」她只好又轉身回來,小聲在殿下身邊道,「殿下,長卿實在難看…」
殿下卻吩咐她,「小廚房備了糕點,你去拿過來。」
長卿終於得了救,去拿糕點便能洗臉了。她給二位殿下福了一幅身,便急著往小廚房裡去了。
見得人走了,秦王方才坐回來棋桌旁,「可不像是她自己畫的,倒像是被二皇兄欺負了。」
凌墨垂眸在棋盤上,「三皇弟京郊外宅剛收了風月樓的花魁,這般丑婢也能放在眼裡?」
「哪裡丑?我看倒是挺可愛。」凌旭落了一子,試探道,「這長卿可就是二皇兄收的那個暖床婢?二皇兄該不會是在護食?」
凌墨沒答這話,卻在棋盤上一顆一顆拾起黑子來。凌旭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失地已覆了半壁棋盤…「誒,剛剛那顆子下錯了,二皇兄,再讓我一讓。」
凌墨淡淡:「舉棋不悔,讓不了。」
見凌墨不肯鬆口,凌旭拂袖抹了一把棋盤,「不行不行,再來一局。」說著自顧自又分起棋子來。
長卿端著糕點回來的時候,生了幾分小脾性,殿下太過分了,害她在秦王面前獻醜。手裡的糕點磁碟落在石桌上的時候,咯噔一聲響。
凌墨抬眸掃了她一眼,笑靨上的兩朵梅花果真洗乾淨了,只是一對小酒窩被她揉得通紅,看起來還有幾分不高興,他手背推了推那個盤子,「糕點賞你。」
「……」她是那麼好哄的么?一盤糕點就能打發了?她中午吃飽了,現在腰杆子挺得直直的。「長卿不敢。」
凌墨淡淡:「那晚上也不用吃了。」
「……」長卿咽了一口口水,不吃就不吃,她也是有骨氣的!
秦王殿下卻點了點茶盞,「長卿啊,給我添點兒茶。」
長卿笑著應聲,她洗了臉了,現在好看了。「長卿給殿下添茶。」袖口子又抹了起來,露出一雙玉臂,提起小茶壺,翹著蘭花指,給秦王殿下的茶盞里滿上。
秦王殿下好像多看了她兩眼,她方才洗了臉,嘴角旁邊兩個小酒窩也能看得見了。她得好好讓秦王殿下多看看。
秦王方才又落下一子,便忙著在棋盤上撿起太子的黑子來。「誒,二皇兄,我贏了!」
「三皇弟棋技果真在孤之上,今日便就到這裡。」凌墨說著起了身,吩咐一旁蘇公公,「你來送秦王殿下。」
蘇公公答了聲是。
凌旭忽覺得不對:「二皇兄,你這可是想趕我走,故意輸給我的?」
「三皇弟棋技超群,為何要妄自菲薄?」凌墨答得謙和,目光卻落在長卿身上,「還不隨孤回佑心院?」
「……」長卿臉上幾分不願,又只好對秦王殿下福了一福,「殿下慢走。」她這才跟回了太子殿下身邊。
凌墨背著手走在前頭,帶她出來了翠竹軒,又故意等了等她。
長卿不敢跟他離得太近。奴婢們,都是隨著主子身後的。殿下卻問她,「你很喜歡秦王?」
剛剛被他捉弄的事情還沒過去,長卿心裡怨氣,「秦王殿下比殿下你溫柔。」
她話剛落下,殿下便回身過來望著她。那雙長眸中目色深不見底,她這才后怕起來,可也不知哪裡來的底氣,竟是跟他頂撞了一句,「殿下書房裡有宣紙,在我臉上畫花兒做什麼?長卿再不好看,可也是有阿爹阿娘的。」
殿下沒說話,卻朝她走了過來。長卿忙往後退了兩步,腰身便一把被他卷了起來。
殿下將她抱到身前,湊著她臉頰上剛剛畫過梅花的地方,輕啄了一口。「孤給自己的東西做個標記怎麼了?很委屈你了?」
「……不、不委屈。」她不敢動了,身子都僵了。若這是在佑心院里就算了,一旁還有公公們看著呢。「那,長卿晚上還能不能吃飯呀殿下?」
殿下方才嘴角還掛著笑意,好似被她這話掃了興緻,又沉了下去。長卿腰上的大掌也鬆開了。殿下卻沒回她的話,繼續走路。長卿緊跟著他,進了佑心院大門,又入了書房。殿下若沒許她吃飯,嬤嬤便更不會許了…
長卿卻忽的掃見,書房裡已經候著兩個人。
一個是她昨夜裡見過的那個小黑衣人。另一個是個姑娘。
那姑娘一身淡色衣裙,明明是冬日裡,卻還露著小腰,腰上懶散掛著一圈銀色鈴鐺。長卿有些替她冷,卻又見那姑娘的眉眼,與大周朝的人都生得不一樣,倒是有幾分胡人的影子。
那小黑衣人上前,對殿下拜了一拜,「殿下,這是仙仙姑娘。」
仙仙姑娘…長卿只覺著一聽便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女兒。這麼一比起來,昨日那宋冰玉該是因得市井妖媚得還不夠,殿下方才不喜歡。
長卿還想問問她晚飯的著落,殿下臉色卻是沉得很難看,目色掃在她面上,冷冷道,「出去。」
「……」長卿只能從門裡退了出來,餘光卻掃見殿下坐去了書桌前。那小黑衣人走來門邊將書房的門合上了。
門縫裡,仙仙姑娘對殿下福了一福身,跳起胡旋舞來,那腰身細軟,臂舞如輕枝,一顰一笑皆是魅惑…
殿下好似有了新歡,長卿卻並不覺得失落,反倒輕鬆了幾分。殿下從來都不是她的。她倒是可以好好考慮考慮自己的退路了。
晚上,殿下沒空罰她,嬤嬤好似也沒空理她,她和朝雲要好,便一同去小廚房,問廚子要了一碗素麵吃。
回來婢女們住的小側間兒的時候,她又發現自己來了月事,她忙去告訴了嬤嬤。嬤嬤讓她這幾日在外間兒打雜,不用進書房了,她正臨血污之災,不能衝撞了殿下。
長卿終於可以放假拉!
夜裡,嬤嬤讓冉碧去侍奉殿下讀書,長卿還有幾分好奇,怎好像不見那仙仙姑娘?可還沒一炷香的功夫,冉碧便灰頭土臉地回來了側間兒。
長卿在床榻上張了一張小案,正臨帖寫字。冉碧卻扔了塊兒臟帕子來她案上,長卿見那帕子上被踩了一道兒腳印,腳印大,是男人的。
冉碧對她頤指氣使:「你去洗了。」
夜裡,佑心院里沒別的男人,不用問,腳印是殿下踩的。冉碧該是又沒討得殿下歡心,便來拿她出氣了。
長卿將那帕子撇去一旁,人卻一動沒動繼續臨著字。她剛入佑心院的時候,冉碧便總使喚她做事兒。現如今她也算是半個老人了,冉碧的階品也就比她高一級,她才不要再聽冉碧使喚。
冉碧見她沒動,不依不饒,「被殿下臨幸過了,翅膀果然硬了。都喊不動你了?」冉碧捏著那臟帕子起來,直扔在了她面上。
長卿瞪了冉碧一眼:「這佑心院里,只有殿下一個主子。何時我們也要伺候冉碧?」
朝雲年歲長些,知道冉碧耍脾性,便也幫著長卿,「若想當主子,便好好對殿下使力。等你封了個良娣,再使喚我們也不遲。」
「你們…」冉碧氣得臉都綠了,朝雲階品比她高,她不敢得罪朝雲。可長卿坐在小案前,那副嬌弱淡定的模樣實在可恨。
長卿正垂眸繼續臨字,卻見冉碧氣勢洶洶朝她走了過來。眼見一個巴掌就要落在她臉上,側間兒的屋門卻被人推開了。蘇公公帶著幾個內侍從外頭進來,直將冉碧拖了出去。
冉碧慌慌亂亂,哭喊了一番,蘇公公也沒作理會。
佑心院里好像起了燈火,長卿和朝雲沒被傳召,只好一同趴著小窗上往外看。
便見殿下的書房門前,沈嬤嬤好似早就跪好了。冉碧被內侍們拖著一併跪去了沈嬤嬤旁邊。殿下沒出來,好似還在書房裡。
蘇公公卻問起二人的話來,「踏雪是佑心院里的貓,那是染了皇家之氣的。昨日有人說看到有人往踏雪飯碗里落毒,你們若自己招了,殿下還能饒你們一條性命。若是非要奴家喊人來作證,那後果奴家可不敢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