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瘋子爺傳 下

「好！」

伴隨著小男孩期待又雀躍的呼聲，因已經很久沒有小孩子親近自己的這種事，瘋子爺的臉上久違的露出羞澀又靦腆的笑容。

他覺著自己又好像活了過來，不再是從前的那般行屍走肉。

為了展現出自己最佳的狀況，瘋子爺還特意清了清嗓子。

小男孩聽了還關切的說：「瘋子爺，您是口渴了嗎？」

他跳著站起身，就想要跑去給瘋子爺爺找水喝。

要講故事的話，那他可不能讓瘋子爺爺口渴，容易壞嗓子。

「孩子，爺爺不渴，不渴！」

「那您剛才……？」

「爺爺就是在想神筆馬良的故事，想得太出神了！」

瘋子爺一本正經的說道。

隨即，他又接著清清嗓子，長時間不說話，自己的喉嚨都快退化，不中用了！

「從前，有一家境貧寒的小孩，很喜歡練書法，也就是寫字……？」

「我懂，這就是字！」

小男孩指了指地上的四個字「神筆馬良」，一知半解卻又不失童真的的說道。

在這小男孩的眼睛里，瘋子爺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那得是多麼年少輕狂，才能有這樣得意自信的樣子。

「對，你懂得真多！」瘋子爺對著小男孩豎起大拇指，而他滿是裂紋又髒的手，因收得及時，小男孩都未來得及看清他的手。

儘管如此，小男孩還是很自豪的豎起兩個大拇指，一個贊給自己，另一個贊給瘋子爺爺。

看孩子這麼懂事，瘋子爺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小孩子的身影。

「故事裡的小孩子也跟你一樣懂事，卻不忘努力，拿著跟樹枝筆在地上是又寫又畫……？」

「樹枝筆？」

樹枝，他知道是什麼東西。

筆，他也懂。

但這兩樣東西合在一起，他就不怎麼明白是什麼了？

瘋子爺被小男孩這問題問得是一愣，再就是爽朗一笑道：「看，說它是樹枝，再拿它在地上寫寫畫畫，是不是就能稱之為樹枝筆？」

「嗯……嗯嗯。」

「後來，小孩的爺爺見他勤勉，便送給他一支神筆，所畫出來的東西都成真的。他給人們畫了很多需要的東西，也沒忘……？」

就在瘋子爺試著把剩下的故事講得通俗易懂一些時，一個本不該出現又帶著獰笑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斷臂男人痞里痞氣的站在不遠處，揪著自己髒兮兮的鬍子，難掩興奮的看著小男孩。

小男孩被斷臂男人這目光，看得是心生懼意，害怕極了。

他怯生生的向瘋子爺爺的身邊，一點點移過去。

「喂，你個小東西在怕我？你不怕這個老瘋子，反倒怕我一個正常人？」

心思敏感的斷臂男人，一下子就被小男孩這小小的防備舉動，激怒到想破口大罵。

但，他剛一抬眼跟瘋子爺冷冰冰的眼神對上，又不免心裡沒了底氣。

他想：老子再怎麼樣，也不過是沒了一條胳膊而已，跟一腦子有病的老頭子比，自己還算得上是個「健全人」！

想到了這兒，斷臂男人的全身都像是憑空生出一股子力氣，再看向瘋子爺，人也不再慫，他的眼神較之以前是更狂更狠。

「沖我來！」淡淡的一句話，好似充斥著瘋子爺無盡的威懾力，當場就把快要抓住小男孩的斷臂男人震懾住。

等斷臂男人反應過來，小男孩已在瘋子爺的催促之下，撒丫子跑遠。

嘿，這世上還能有不怕瘋乞丐的小孩子？

斷臂男人不信邪的朝著瘋子爺又走近一步，留意到瘋子爺又緊抱著掃帚不放，笑問道：「這就是你護身的法寶？」

又看地上還留有醒目的四個大字：神筆馬良，他笑得更歡了！

這老東西該不會瘋到把掃帚當成是神筆，錯以為自己是新時代的馬良吧？

「……！」瘋子爺不想跟這種人多費口舌，轉身就要走。

這一回，斷臂男人可不想就這麼放他走。

他特地尋過來，可不只是為了嚇唬人。

「橋洞里，就你跟我沒有伴兒，你懂我的意思！」

「……！」

又看四下無人，斷臂男人料想自己要拿下瘋子爺，就必定得抓住這一次的機會。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瘋子爺的右手。

當即，面無表情的瘋子爺心中一冷，左手抓著掃帚，對準斷臂男人的腦袋就是一頓拍打！

看斷臂男人在鬼哭狼嚎，瘋子爺的心裡不知有多解氣，手上也就有了使不完的勁兒！

「啊……你個老瘋子再碰我一根手指頭試試，看我不把你孫子弄死！」

為了嚇住瘋子爺，斷臂男人口不擇言的威脅道。

他已經記住剛才那個小男孩的長相，還愁找不到機會報復？

誰知，瘋子爺聽了更是大怒，使的勁兒也就更猛更狠，打得斷臂男人唯有嗷嗷叫的份兒！

於是，在這大橋邊上就出現了一老乞丐追著一斷臂乞丐打的滑稽場面。

比起越大越凶的瘋子爺，低頭喊疼的斷臂男人的臉上，卻在笑，那是一種滿足又愜意的奸笑。

很快，兩人在追逐之中，跑到了大橋上，也是這時，瘋子爺才看清斷臂男人臉上的表情。

人人都說他是個瘋子，但他也不過是抱著掃帚不撒手，可他眼前的這個人……才更像個瘋子！

見瘋子爺對自己不再有所動作，斷臂男人大笑著說：「告訴你，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會纏著你不放，也一定會找到那個小東西，當著你個老不死的面，殺了他！」

「為什麼？」

「哈哈，你不也是個瘋子，能不懂瘋子在想什麼？瘋子做事，哪兒需要這麼多的為什麼？想這麼做，就做了！」

「……！」

「有啥了不起！」

斷臂男人說著話，就要動手去搶瘋子爺懷裡的掃帚。

說實話，他老早就看這傢伙的掃帚不順眼，打散打爛了才好！

「聽你之前說什麼筆不筆，你就是把這玩意兒當筆？難怪看你整天抱著它在地上掃來掃去，不是有掃地的癖好……？」

「……！」

瘋子爺不想這種渣渣碰到自己的筆，下意識的後退幾步，他的后腰猛地撞到欄杆上。

這時，斷臂男人的大手一抓，就將掃帚從面容扭曲的瘋子爺的懷裡，奪過來。

他看了看與街上掃地的掃帚無二樣的掃帚，光禿到這個份上，掃地工人都不屑拿它來掃地。

「就這破掃帚，你拿來當筆？不不不，你是想拿它來騙小孩子！不如這樣吧，我把你還給你，你下次用它騙來的小孩子……就歸我！」

「我會……殺了你！」

「原來你還會說話，不中用的老東西！」

斷臂男人一點也不把瘋子爺的話放在心上，扯下自己髒兮兮的一截袖帶，就想要綁到掃帚上，想以此來滿足自己的某種癖好。

「我不許你碰它！」

因為生氣，瘋子爺忍無可忍的如一頭剛睡醒的猛虎，撲上前去，想搶回掃帚。

這是，他的寶貝！

「嘿你個老傢伙，是不是想死？」

「把它還我！」

斷臂男人不耐煩的躲了幾次，靠著欄杆，就要一腳將瘋子爺踢飛出去。

卻在這時，被他拿在手裡的掃帚動了一動，驚得他只顧著放下自己抬起的腳。

而打算跟斷臂男人拼個死活的瘋子爺，毅然決然的用上自己全部的力氣，在慣性的衝擊力作用之下，他拖上斷臂男人一同向橋下摔飛出去。

霎時間，血流了一地，僅存著一口氣的瘋子爺，顫巍巍的摸向染血的掃帚。

他斷斷續續的許願道：「我……想，最後……寫一次字！」

一道金光自掃帚內飛出，圍繞著瘋子爺的全身，像是在給瘋子爺渡上一層金光。

而在金光籠罩在瘋子爺全身的那一瞬間，瘋子爺整個身子都飄飛起來，手拿著掃帚在地上，洋洋洒洒的就是一篇文章。

而這篇文章的題目就是：愛妻說！

寫到最後幾個字，瘋子爺身上的金光已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暗淡。

「啪嗒！」

掃帚倒地的那一刻，也是瘋子爺斷氣之時，夜晚的風吹乾了地上的血液，也幫瘋子爺留下醒目的血字：囡！

當警察領著一對年輕的夫妻，來認屍時，打扮時髦的少婦在看清躺在那上邊的老人是自己離家多年的爸爸之後，她瘋了一般的奪門而出。

少婦跑到兒子的面前，魔障了似的問道：「我不是讓你去陪你爺爺嗎？」

「瘋子爺爺？」少婦的兒子，也就是那個小男孩。他雖不太懂母親這話的意思，卻也能感受到母親的焦急和瀕臨崩潰的情緒。

而在孩子天真的敘述中，緊跟而來的是少婦的丈夫及兩名警察，只來得及看到女人痛哭流涕的跌坐在地。

這個傻老頭，一生就痴迷書法，甚至為了尋覓收集到令自己稱心的的筆，還錯過了陪伴自己老伴的最後時光。

也是因著這一點，愧疚到想不開的他，突然選擇離家出走。

他唯一從家裡帶走的一樣東西，是老伴兒常用來打掃院落的掃帚。

也是在最近，少婦才找到他，想借著血緣親情將他哄回家來。

哪知，那天躲在暗處的她，不過是接了通電話，沒留心看老父親的處境，便帶著跑回來的兒子回了家，老父親就出了這樣的事……？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回想老父親臉上掛著的最後笑容，是心無遺憾了吧？

被少婦哭著放進火盆里的掃帚，在火光的遮掩之下，映著層層金光。

它，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