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炫技

第四章 炫技

徐長寧是被吵醒的。

悠悠地睜開眼,就看到屋內還是一片幽夜的深藍,有人在外頭敲門,纓蘿熟悉的聲音傳了進來:「四姑娘,您該起了,待會兒三爺就要出殯,若去遲了怕是不妥。」

「知道了。」徐長寧揉著眉心應了一聲,疲憊地起身,開門讓婢女進來服侍她盥洗更衣。

黑漆雲紋條几上點了兩盞絹燈,柔暖的桔色光芒驅散黑暗,彷彿昨夜從未出現過什麼可怕的人。

徐長寧坐在妝奩前,看著西洋美人鏡中的自己,任由纓蘿和君桃一左一右的服侍她梳頭。

行動之間,她忽然看到鏡中自己的左耳上有金光一閃。

她不曾佩戴金飾,怎會有金光?

疑惑地摘了耳墜子,就見水滴狀的小巧青玉墜子上,竟嵌著米粒大的金色寶石。

那寶石流光溢彩,在燈下熠熠生輝,竟比她在北冀皇宮見過的金剛石還要耀眼奪目。

她的耳墜子上,幾時嵌了這個?

徐長寧湊近了絹燈去看,心下倏然一驚。

這哪裡是寶石?分明是一隻圓形的小蟲!

徐長寧忽然想起李大夫說的話——噬心蠱是一種金色的蠱蟲。

難道這就是噬心蠱?

烈酒果真起了作用,阻止了此物融合進她的身體,此時將它泡進烈酒里,是不是就可以徹底消滅它了?

這念頭剛一起,徐長寧便感覺到一個陌生的存在,同時感受到了憤怒、懼怕和潮水一般洶湧的殺意。

莫名的,她知道那是噬心蠱的想法,它在威脅她!

徐長寧心下震驚,面上卻依舊是清晨未醒的表情,低垂著長睫,掩藏著眸中波動的情緒。

她竟然與一隻蠱蟲心意相通了?

纓蘿和君桃仔細繞開包紮在額頭的紗布,為她梳好雙平髻,並未選用配飾,只用素色的緞帶固定,見她朦朧嬌慵的模樣,不由都笑起來。

「姑娘,好了。」

「嗯,清晨有些冷,我想再加一件披風。」徐長寧抬眸,與鏡中的兩婢女對視。

那雙眼澄澈溫柔,二人都感覺似被一汪清澈溫暖的泉水包裹住,面對這樣一雙眼,沒人會喜歡不起來。

「是,奴婢這就去給您取來。」二人快步去了側間翻找。。

徐長寧迅速將青玉耳墜子收回木盒,密密實實鎖進妝奩,心裡這才安定了一些。

悠哉取了一對白玉的水滴狀耳墜戴上,對著妝奩看了看,卻清楚的感覺到噬心蠱的憤怒和憋屈。

忽然與一隻蟲子心靈相通,能感受到除了自己以外另外一個東西的情緒,這體驗著實稱不上美妙。

「姑娘,這是大夫人命人送來的,您穿上試試,合身不合身。」纓蘿抖開一件石青色雲錦披風。

徐長寧起身穿上,披風略長了一些,但十分暖和。

她垂眸淺笑,白皙如新雪初凝的手輕撫過泛著亞光的錦面,眼中一片溫暖:「母親有心了。」

纓蘿和君桃都禁不住笑起來。

「姑娘,時辰不早了,咱們快去前院吧。」

「好。」

徐長寧與兩婢女出了門。

誰知就在關門的一瞬,徐長寧眼角捕捉到一閃而逝的金光,旋即就感受到一種得意洋洋的情緒。

下意識摸上左耳垂,一個米粒大的小凸起正貼在她的白玉耳墜子上。。

噬心蠱竟跟過來了。

徐長寧不禁去用指甲摳,噬心蠱紋絲不動,她感覺到意洋洋的情緒在她心裡越發放大了。

「姑娘,可是耳墜子戴著不適?」纓蘿疑惑地問。

「沒有,方才只是覺得脖子有些癢。」徐長寧笑笑,只能戴著它出門。

陶然園外是一條甬道,右轉不過二十步就是母親孟氏的清欣園,上前問過,小丫頭子畢恭畢敬地道:「回四姑娘,大老爺方才來接大夫人,已一同出去了。」

「知道了。」徐長寧聽到「大老爺」三字,心下便似堵了什麼,神色卻不露分毫,回頭對纓蘿與君桃道,「看來是我耽擱了時間,咱們快些走吧。

兩婢女笑笑,便提著燈引著徐長寧沿著冗長的甬路走向垂花門。

黎明前的天色更顯幽深,遠遠近近的燈光閃爍,就像一隻只螢火蟲。

垂花門前,有婆子笑著行禮:「四姑娘。」

徐長寧微微頷首,邁步過門檻時,她忽然感覺有些不對,摸向左耳墜,噬心蠱竟然不見了。

難道它逃走了?幾時逃走的?

心下疑惑,徐長寧卻悄然鬆了一口氣。

這幾日的經歷太過離奇,她周圍的環境會莫名變換,讓她經歷完全陌生的人和事後又閃回到現在,而那個陌生青年和噬心蠱的存在,更證明了她的「預知」能力,這對她十八年的人生來說著實是不小的衝擊,著實不想再多一個刺激了。

正如此想著,徐長寧的左眼忽然出現了一個她根本不可能看見的畫面。

由上向下的視角,二夫人梳著高髻,斜插著銀鳳釵,行走時鳳釵上的流蘇和身上寶藍色的錦緞被子呼應著冷光,她一手搭著二奶奶狄氏的手臂,有四個丫頭在她前頭提著燈引路。

隨後,徐長寧的左耳聽見了二夫人的咒罵聲:「那個小賤人,引我在老太君跟前出醜,我早晚要弄死她!」

畫面和聲音忽然消失,眼前又只剩垂花門外的小院和引路的婢女。

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徐長寧面容鎮定,心裡卻已經驚濤駭浪。

她感覺到了噬心蠱那種得意又炫耀的心情,剛才她左眼左耳看到聽到的,就是噬心蠱所見所聞。

原來與一隻蟲子心意相通,竟還有這個意外收穫?

這想法剛一冒出來,她就感覺到了噬心蠱的怒意,彷彿在怪她嘲諷它是只蟲子。

出殯的過程複雜冗長,因沒找到三堂兄的屍首,也只能立下衣冠冢。

整個葬禮的過程,噬心蠱都像炫技一般,讓徐長寧看到了不少她原本不可能看見的畫面,聽到了不少人的低聲耳語。

回去的途中,徐長寧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纓蘿將一個溫度適中的黃銅雕花暖手爐放在她手邊,徐長寧便微微一笑,將手爐抱在膝上。

溫暖隔著一層錦緞浸入手心和指尖,徐長寧理清了思緒,心內一片豁然。

小蠱蟲,既然你還有一個名字叫同生蠱,你我便同生吧。

念頭剛起,她感受到另一種不屬於自己的平和與認同。

額頭上一直隱隱作痛的傷口泛起一陣清涼,紗布下的傷口竟不疼了。

回府後,徐長寧趁左右無人時掀開紗布對鏡查看,發現傷口竟好了大半。

感受到噬心蠱那孩子氣的炫耀情緒,徐長寧不由得再度震驚。

原來噬心蠱還會療傷?

或許,她還要感謝那個意圖操控她的人。

徐長寧將紗布重新包好,唇邊泛起個玩味的笑。

三堂兄出殯后,閣老府的一切都走上正軌,日子並不會因為少了二房的一個少爺而過不下去。

徐長寧安心又養了幾天傷,每日只跟著孟氏去給老太君晨昏定省,就被允准回到清欣園一家子團聚,與母親和大嫂談心,與兩個可愛又調皮的小侄子一起玩耍,日子過的無比舒心。

唯一讓她心裡不快的是她的父親,當朝閣老徐濱之,一直都沒有露面。

這個當年口口聲聲說最疼她,卻在關鍵時刻拋棄了她,一手將她推給北冀國的罪魁,如今也毫無愧疚,根本就沒將她這個女兒放在心上。

三月初四,殿試放榜的第二天。

老太君的榮鶴堂桃花兒開得粉霞一般,熱熱鬧鬧的粉紅了半邊天。

徐長寧額頭的傷已經痊癒,一手牽著徐天佑,一手牽著徐天寶,笑眯眯地在桃樹下玩,左耳和左眼卻探查著屋裡的動靜。

穿著墨綠色比甲的婢女將白瓷茶碗端給老太君。

坐在下手位的三夫人李氏笑著道:「陳公子高中榜首,得了個狀元,說不得要來個雙喜臨門的。」

老太君笑著點頭,啜了一口白瓷茶碗中的蜂蜜水。

二夫人一身寶藍褙子坐在另一邊,只陰沉著臉不言語,老太君見了,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

二奶奶狄氏見婆婆如此不合時宜的冷臉,急忙打圓場:「三嬸說的是呢,『金榜題名時』陳公子都佔了,大伯父是陳公子的恩師,想來必定會親上加親、錦上添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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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榮華:悍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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