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為父不準
路過含韻院的時候,隱約聽見裡面的罵聲哭聲,輕舞多嘴問了一句:「小姐,您不去看看二小姐?」
「不急,」鳳清歌半點不關心鳳清韻的死活,那水有多燙她心裡有數,有盛景堂的祛疤聖葯,絕不至於毀容留疤。
她知道鳳清韻為什麼會這麼氣惱,今年她兩都會及笄,謀定婚事。半月後又是福寧長公主的春日宴,屆時年輕的皇子和貴族子弟都會到場,她臉上的燙傷沒三個月是好不了了。
鳳清韻如今這麼張揚,不過是想搞臭她這個嫡姐的名聲,讓她在春日宴上得不了好。
鳳清歌想了想,略帶不舍地取下紅玉扳指,收進八寶錦盒,小心地壓在衣櫃下面,這才吩咐:「備車,我要出府一趟。」
馬車出了鳳府,在一個又一個醫館停留。
直至日暮,鳳清歌帶著滿臉疲憊和絕望進了府門。
不經意回望,正看見車夫竊竊跟人交談。
她瞭然一笑,笑容涼薄。
鳳清歌錯過了回府的第一次與父母同食的晚膳。但見面請安,是躲不過去的,她也沒有想躲。
青松堂下。
鳳清歌蒼白著臉聽完了教訓,方才抬頭直視著一臉暴怒的鳳欽,平靜道:「父親責怪我之前,可有查過真相?」
鳳欽拍著桌案,聲音冷得像冰:「你這是說你妹妹冤枉你?」
鳳清歌臉色平靜,正聲道:「父親,請容女兒一言。我自小受祖母教養,雖不敢妄言品行無缺,但行事也是清清正正的。二妹妹推我入寒潭在前,還賊喊捉賊污衊我傷她,這等事,女兒縱死也不敢亂說。」
她的臉上俱是大義凌然的正氣,倒叫鳳欽一時有些語塞。
真像啊……他眯著眼睛,晦暗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是在看她,又彷彿是透過她看別的人。
「清歌,」鳳欽收下那些無用的遐想,語氣嚴厲:「這只是你一人之言,為父縱然想相信你,沒有證據也是空口無憑,你妹妹那裡一群下人都說看到是你潑了她。」
鳳清歌嗤笑,那天鳳清韻身邊就沒人跟著進內室,還一群人看到,他也不怕她這個大女兒名聲受污。
不,說不定他巴不得呢。
她強壓著恨意,義正辭嚴道:「父親此言差矣,既然我的話做不得數,妹妹和她身邊下人的話也不能做證據。妹妹做了錯事,必會想方設法隱瞞,她身邊的下人更是會樂於出面作偽證。我的丫鬟如霜和輕舞還看到我沒故意潑她熱水呢!所以,公正起見,父親誰都不信才好。」
既然都是口供,都有串供的可能,這證據的可信度便不高。
鳳清歌不信這老狐狸看不出來鳳清韻撒了謊,可偏偏他願意信,她也沒什麼辦法。
可是,這一次,她先給了鳳清韻教訓。
但這些,還不夠。
鳳清歌假裝抽泣一聲,眨了眨眼,一股酸澀從鼻翼湧起,淚花四溢,她連忙從衣袖裡捧出一小沓紙,放在桌上:「父親,今年及笄之時,女兒想請自梳。」
「這是?」鳳欽看著像是被她的話驚到了,顫顫拿起桌上的紙文看了起來,他越翻越快,最後猛地砸在桌上:「怎麼會?清歌,你這麼小……沒事的,柳府醫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那些紙上記的是鳳清歌那日的看診脈案,合在一起都說了同一個結果——寒氣入體,無法生育。
鳳欽早聽了下人來報,有了猜測,亦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有這般果決的手段。子嗣,無論對於男人還是女人,都極為重要。
清韻竟這麼輕易地做到了。
看著眼前這個對自己一臉孺慕之情的蠢貨,他的心裡一陣暢快,臉上卻滿是慈愛。
「柳府醫也治不好的……是妹妹推我下去的,」鳳清歌悲泣,小聲地一字一句強調:「我沒拿熱水潑她,是失手打翻。」
鳳欽詢問過下人們,沒人親眼看到,都是聽到驚呼才進去的。
高燒昏迷兩天,剛醒來身體乏力是很正常的。更主要的,他相信鳳清歌這個沒有膽量,更沒這個腦子。
她從小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舉一動盡在掌控中,哪來的本事當著自己的面扯謊。
「罷了,就按你說的,為父誰也不信,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鳳欽語氣頗為無奈:「至於你說的自梳,為父不準。」
鳳清歌自嘲:「可是女兒這樣破敗的身體,哪個男子會願意要?」
「有為父在,必定給你謀奪一個錦繡姻緣。」鳳欽斬釘截鐵道。
錦繡姻緣嗎?就宇文埸那樣的昏君渣滓也配?
鳳清歌想起他為自己定下的這樁親事,衣袖下的手心滲出心來,她深吸口氣道:「父親,女兒還想去求沐御醫,只是這兩天妹妹得罪了沐家……」
「有柳府醫在,沐家的那點子醫術不值放在眼裡,得罪便得罪了,」鳳欽聽到是清韻做的,當即道:「春日宴將近,你支些銀錢,讓你母親帶著多買點好看的首飾衣物。」
他看向鳳清歌的眼神冰冷而市儈,彷彿不是看女兒,而是一件待價而沽的物件。
鳳清歌並不抵觸這樣的目光,他對她有骯髒算計,如今她對他又何嘗不是有所謀?
她委屈地抽泣,終於提出了今晚的目的:「妹妹心氣不順,女兒這段時間想開幾間鋪子練練手,想跟父親討個憑證。」
大夏女子,以經商為才。
就算是宮中皇后、太后,手底下也掌管著不少鋪子。
鳳欽沒多懷疑,拿出私印蓋在紙上。
鳳清歌抹著淚,眼底略過滿意,口中又道:「母親和妹妹那裡……」
「你母親那裡有我,這會兒不早了你在她院外請個安就行。至於韻兒,你到底是姐姐,給她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鳳欽已有幾分不耐。
鳳清歌垂首低低應了一聲,收起蓋著印的紙文裝進袖袋,腳步輕輕地出了書房。
書房門闔上的瞬間,她臉上的悲切和鬱郁盡數消散,如星一般沉靜冷冽的眸子里露出鋒芒,她抬首看向天上。
天已黑,天邊零星點綴著幾顆星子,繁密的亭台樓閣間掛著燈籠,映得比天上還亮。
「小姐,回去嗎?」見她出來,如霜忙捧上一個手爐,又給她披上了銀紅色斗篷。
「不,」鳳清歌撫著手爐,笑道:「去含韻院。」
含韻院是鳳府里最雅緻的院子,裡面種滿了各種奇異花卉,一進來就有香風迎面而來。
「你來做什麼!」鳳清韻站在門口台階上,面上裹著白布,目光狠毒帶恨地盯著她。
她忘不了,那天她惡毒一笑,然後把滾燙的茶水潑向自己的場景。
這個賤人!
「我來看看你。」鳳清歌端詳了她一瞬,道:「這麼晚了,妹妹站在這裡做什麼。聽府里人說,你這兩天請了不少名醫來看?」
本以為是她故意壞自己名聲,現在看來,似乎有些不對。
盛景堂的如玉膏香味清甜悠遠,於傷處及時抹上,一個月就可保證傷痕全無。只是有一點,患處不能包裹紗布。
這是沒買到如玉膏?不然,以鳳清韻對容貌的看重,不會用這麼傷己的苦肉計。
鳳清韻被她用那樣戲謔的眼神看著,恨意徹底點燃,扯著旁邊丫鬟頭上的掛飾砸過:「鳳清歌,你這個惡毒的賤女人,給我滾出去!滾出去,滾啊!」
父親明明答應了要毀了這個賤人的臉給自己報仇,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臉還好好的!
彷彿是怒火得不到髮飾,她抽出頭上的發簪,向鳳清歌刺去。
「攔著二小姐點,小心她傷了自己,」鳳清歌忙道。
旁邊丫鬟原本裝著充耳不聞,不敢亂動,現在見她要對大小姐上手,哪敢幹看著,連忙衝過來攔著。
台階這麼高,衝過來不怕摔斷腿嗎?鳳清歌微微挑眉,剛閃過一個念頭,就看到一片混亂中,焦急的丫鬟踩在鳳清韻的裙擺上。
而鳳清韻,整個人從台階上撲了下來,面門朝地。
「啊!」驚叫聲此起彼伏。
夜色中,像是有什麼東西迸濺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