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母

見姜杳猝然轉身，秦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舉動，心頭一突。但見她並未起疑，這才狀若無意地收回手裡的動作，鳳眸凝著愈發深色的天空，一副專註的樣子。

殘陽如血，美如畫卷。

姜杳並想那麼多，依舊輕鬆地一手搭膝蓋，一手肘抵著腿撐著下巴，半個身子歪向秦淵旁邊，「我一猜就是你這小鬼，也就是你，才會沒事跑這宸華宮來轉悠，你是真不怕鬼啊？」

如今的宸華宮早不是昔日模樣，柳皇后在這裡去世，多少有些犯忌諱，之後就一直沒新主人搬入。

時日久了，這宸華宮就這麼被遺忘了。偶爾被人提起，還是因為鬧鬼的傳聞。

宮裡頭猜測紛紛，不少人都說是柳皇后冤魂不散，不肯離開。

只有知道柳皇后是替自己背了鍋，雖然她已經盡量注意了，但還是難免有被人撞見的時候。

當然不是撞見她，而是因為她而起的詭異現景，諸如驟然打翻的物件、自動關上打開的門。

鬧鬼傳聞一出，宸華宮一下子成了眾人眼中的瘟疫，大伙兒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有關係有門路的絕不往這裡沾。

也就是秦淵無知無畏，全無所謂。

秦淵依然直直地望著天空，如邊上的聲響從未曾入耳般，平靜的臉上波瀾不興。

鬼有什麼可怕的，最可怕的難道不是人嗎？

姜杳早習慣了得不到回應，繼續自說自話，「不過你能來看看也是好事，這兒畢竟是你父母生前生活過的地方。」

秦淵眸色微有變化。

父母。

這個詞語，於他實在陌生，遙不可及。從有意識那一日起，他們就不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他從未感受過來自他們的一絲溫情，一絲憐愛。

他不是沒有追問過，當看到堂弟幸福地依偎在皇叔皇嬸身邊，笑得天真無邪的時候，他也好奇地問過秀玉姑姑。

那是他第一次踏入宸華宮，第一次看到母親的畫像，第一次知道父皇，知道母后，他高興壞了。

他終於知道了自己的父母，他的父親是天下最有威儀、最偉大的人，他的母親是這世上最美麗，最愛他的人！

他歡喜得恨不得通知全世界。

只是這份快樂並不能維持多久，三日後，秀玉姑姑那泡得發脹的屍首就被抬到他面前，她的眼睛如牛鈴般凸出，頸下一道暗紅痕觸目驚心。

他們說是荷塘邊濕滑，姑姑起夜不小心，失足落水溺死了。

從那之後，宮中對先帝后的事更加諱莫如深。也就是眼前這女子毫無顧忌，偶爾還會提起一二句。

其實秦淵已無太大所謂，這麼久了，他早就習慣了無父無母，習慣了孤零零。

只是如此這般地生存在天地間，在這宮闈中掙扎，到底意義在哪，秦淵自己也不知道。

姜杳憐惜地看著秦淵眼底的落寞。

那些人只看到他陰鬱無情、冷酷絕然的一面，可他一無父無母的小小稚兒，若不學著保護自己，如何能宮闈傾軋中存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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