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兔子
碎石劈頭蓋臉砸過來,九方淵不躲不避,在即將砸到身上的時候,一道利光突然襲來,將碎石轟成了粉末,力道之大,連木匣子都被震裂了,露出流光葳蕤的玉珠。
泰和真人突兀地笑起來:「倒是個有主意有心性的,不愧是我的兒……徒兒,不跪便不跪吧。」
聽出他的未盡之言,九方淵直犯膈應,心裡暗罵兩聲,面上不顯躬身一拜:「多謝師尊。」
「給你準備的拜師禮是朔風珠,具體效用可以去藏書閣查,或者問你師兄。」泰和真人慢條斯理道,「應該不需要師尊遞到你手邊吧?」
他刻意加深了「師尊」二字的語氣,像是戲謔的調侃。
九方淵去撿地上的玉珠,誰知一陣氣流突然將珠子捲起,拋向了不遠處的靈泉里。
泰和真人喜著白衣,長須白髯,舉手投足間儘是一副仙風道骨的出塵模樣。他常常面帶笑意,整個人慈祥又親和,如今冷下臉,周身的氣勢立刻發生了改變,顯得有些陰沉,他朝靈泉處抬了抬下巴:「怎麼還不去拿,淵兒是看不上師尊給的拜師禮嗎?」
這是刻意的羞辱,九方淵面色平靜,一點驚訝都沒有,他很了解自己這位陰晴不定的師尊,這樣的結果他求之不得。
泰和真人表面上心胸寬和,實則性情自負,容不下一點忤逆,心縫兒比頭髮絲還細。他身兼師尊與父親之名,所以即使九方淵說再多關於師尊的好話,都抵不過一句唾罵生父的言語。
九方淵知道那番話說出來討不到好,他無法說服自己向泰和真人下跪,誓言是胡扯的,那話里只有一句是真的,他是指桑罵槐故意為之。
「徒兒謹遵師命。」
九方淵移開視線,兩步一停,磨蹭許久才走到靈泉旁邊。
靈泉水中蘊含靈力,水質清澈,能看到點點的金色星輝,朔風珠沉在靈泉湖底,從水面上能看到具體方位。
三九嚴寒,泉水雖沒有結冰,但散發著濃重的寒氣,九方淵一走近靈泉就打了個哆嗦,向段十令投去求助的目光。
修真界有一種名為「透骨」的酷刑,是利用水的濕寒之氣毀壞關節筋脈,段十令的父母並稱「段氏雙傑」,當年追殺四大惡人之一的血骨春秋不成,反被引誘到冰峰寒潭,因「透骨」淪落成廢人。
段十令想起往事,求情的話脫口而出:「師尊,還請您饒了師弟,他對拋妻棄子的父親有怨恨是人之常情,並非故意要破壞拜師禮。師弟凡胎肉/體,靈泉水冰寒,恐怕會毀壞身體根基,對日後修行不利。」
泰和真人眸中射出銳光:「他是人之常情,你覺得為師讓他遵從拜師的規矩是不通情理?」
段十令連忙否認:「徒兒不敢,徒兒只是擔心師弟的身體受不住。」
「不敢?我看你挺敢的!不過才認識一日,你們師兄弟感情倒是好,襯得我這個師尊像個外人。」接連被忤逆,泰和真人心情不虞,留下一句話便拂袖而去,「若是擔心他受不住,你大可以替他下靈泉。」
段十令獃獃地目送泰和真人離開,他拜師多年,還是第一次和泰和真人鬧得不愉快。
九方淵輕輕勾了勾唇,段氏雙傑的事是個秘密,上輩子他與段十令同吃同住,這件事還是段十令醉酒後告訴他的。
一個尊師一個愛徒,兩人都不是什麼善茬,九方淵很想知道,當這他們反目成仇時,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
九方淵從不掩飾自己的賭徒心理,從在段十令面前賣慘開始,他就策劃著挑撥泰和真人與段十令的關係,坐山觀虎鬥,何樂而不為?
至於為什麼能猜到泰和真人會將朔風珠扔進靈泉,就要感謝上輩子的經歷了。汀蘭苑中這口靈泉,無論三伏盛夏還是數九寒冬,他都多次跳下去過,這大概是除了罰跪以外,泰和真人最偏愛的懲罰方式。
相較於心情沉重的段十令,九方淵要輕鬆不少,他在這時很好地表現出了九歲孩子會有的畏懼,踟躇地站在靈泉旁。
青年該有的擔當令段十令說出了代為下水的話,沒管這話里有幾分客套,九方淵立馬往後退了幾步,從善如流道:「我會在岸上乖乖等師兄的。」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連推讓客套都沒有,段十令心情複雜,一口老血梗在喉嚨,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九方淵催促道:「師兄還不下水嗎?」
段十令:「……下。」
汀蘭苑獨佔滄雲穹廬一座峰頭,靈泉附近是高大的山岩,常年不凍,從上流下水勢湍急,拍打在地面石頭上,水珠迸濺。
靈泉水深三四米,段十令一個猛子紮下去,趁著這個空檔,九方淵迅速將扔在岸邊的衣裳撿起,擼下段十令腰帶上的玉牌塞進袖子里。
滄雲穹廬每個弟子都有一塊象徵身份的玉牌,分為不同品級,宗門裡很多地方設有禁制,玉牌品級越高,能進入的地方越多。
段十令的玉牌品級是弟子中最高的,僅次於宗主和長老,除了絕對嚴密的禁地,他都有進入的許可權。
重生歸來,九方淵決定將一切都握在手裡,因而有個地方一定要去,並且要早去。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現在這個時間段里,只有段十令的玉牌能進入那個地方。
段十令沒耽誤太久,拿了朔風珠就浮出水面,看見岸上乖乖抱著自己衣裳的九方淵,他心頭一軟,下水前的不滿散了些許。
「給,師弟的拜師禮。」
「靈泉水那麼冷,都怪我,給師兄添麻煩了。」
九方淵猶豫地看著他,半天才伸手接下,語氣里充滿了滿是自責。
「都是師兄弟,有什麼麻煩的,別多想。」段十令徹底消了氣,「怎麼垂頭喪氣的?」
九方淵語氣失落:「我惹師尊生氣了,他一定會討厭我的。」
段十令把朔風珠遞給他,開解道:「別亂想,如果討厭你,師尊就不會收你為徒了。」
九方淵不太相信:「是嗎?」
「師兄還會騙你不成?」泰和真人並非不通情理之人,今日確實有些反常,段十令將疑惑壓下,話鋒一轉,「想不想知道關於朔風珠的事,師兄講給你聽。」
本來只是想挑撥一下泰和真人跟段十令的關係,到頭來竟然誤打誤撞拿到了玉牌,九方淵心情不錯,連帶看著段十令都順眼了不少,賣乖討巧道:「不著急,師兄身上好涼,先回去洗個熱水澡吧。」
「嗯,師尊沒安排,你暫時隨我住在天秀峰吧,正好雲舒也在,你們兩人可以作個伴。」段十令帶著九方淵往外走,「說起來,我也該給雲舒準備一份拜師禮,憑他的家世應該不缺什麼,我尋思著送他點喜歡的東西,你有什麼建議嗎?」
鹿雲舒喜歡的東西?九方淵突然想到那句「小師叔,我喜歡你」,差點脫口而出「送個小師叔」,還好及時反應過來了,他扯了扯嘴角:「他喜歡兔子吧,衣裳紋樣都是兔子。」
「我不喜歡兔子,有兔子的都扔掉!」
鹿雲舒怒拍床欄,對著蘇長齡抗議出聲。天知道原主有什麼特殊癖好,衣服被褥上面全都是兔子紋樣,他可不想讓九方淵以為自己是個奶不拉幾的、只喜歡兔子的小孩!
蘇長齡很愁,少爺越來越難哄了,他盯著包袱里收拾出來的衣裳,沉沉地嘆了口氣。
天秀峰按東西兩院劃分,和上輩子一樣,段十令住在西院,將九方淵安排在東院。
九方淵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往卧房走,剛拐進院門就和拎著包袱的蘇長齡打了個照面,他怔了會兒才想起來,這輩子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住在東院。
蘇長齡率先打了招呼,裝沒看見不太好,九方淵隨口客套了兩句:「蘇先生要去哪裡,怎麼不休息一下?」
「少爺突然不要以前的衣裳了,我正打算去問問哪裡能領弟子服。」蘇長齡一臉無奈。
「滄雲穹廬的弟子服是正式拜師后統一發的,要想拿到起碼要等擇徒大典結束。」包袱里露出的一片衣角,藍底銀線勾的兔子,樣式精緻,一瞧就知道是屬於誰的,九方淵奇道,「為什麼不要了?」
「因為兔子,少爺本來很喜歡兔子,今兒個不知怎麼回事,突然鬧脾氣說不喜歡了,還讓我把有兔子的衣裳都扔掉。」突然想到什麼,蘇長齡眼睛一亮,「弟子服領不著,九方小師叔可不可以幫我勸勸少爺,他喜歡你,樂意聽你的話。」
「我試試吧。」九方淵接過包袱,想起某隻白胖滾圓的大兔子,在心裡暗嘆,還是只喜歡鬧脾氣的嬌貴兔子。
鹿雲舒癱在床上,爬了一天台階,他已經是個廢糰子了,原主胖乎乎的肉還多,他相當於負重爬山,做功成倍增加,整個人廢上加廢。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鹿雲舒正昏昏欲睡,以為是蘇長齡去而復返,他喊了聲「進」就埋頭進被子里:「蘇先生,沒有要緊的事不要找我。」
「不是蘇先生,沒要緊的事。」
兩秒后,被子掀開,剛才還癱作一團的鹿雲舒騰地從床上坐起來:「阿淵!」
這一蹦差點掉到地上,九方淵連忙走到床邊,扶了他一把:「小心點。」
鹿雲舒坐在床上,順勢扒著九方淵的胳膊,將他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遍。
按照劇情,九方淵剛拜入滄雲穹廬的時候,泰和真人那老東西對他還不錯,但鹿雲舒還是不放心,生怕他被欺負了去。
由著鹿小糰子這看看那摸摸,九方淵打了個哈欠,他昨晚沒睡好,剛才在汀蘭苑一直緊繃著神經,如今一放鬆,睏乏勁兒就上來了。
「阿淵困了嗎,來,我的床借你,我陪你一起睡。」
海底針自個兒送上門了,鹿雲舒心裡美滋滋的,雖然他摸不透主角的心思,但是主角會主動找他啊。主動就會有故事,今天他們抵足而眠,明天他們就是至交好友,perfect!
九方淵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鹿雲舒沉浸在建交大業將成的興奮中,見九方淵不說話又樂呵呵地問:「阿淵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九方淵暗自嘆息,把手上拎著的包袱塞進他懷裡:「蘇先生讓我來勸勸你。」
笑容逐漸消失,鹿雲舒頗為幽怨地看著懷裡的包袱,待目光觸及銀線勾出的兔子時,他整個人都自閉了:「不用勸了,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不等九方淵回答,他又嚷道:「不許說沒有,說你是來找我玩的,或者來看我一眼也行!」
九方淵眼底浮現出笑意,等他喊完了,才施施然開口:「糾正一件事,是順便幫蘇先生來勸你的。」
他手腕一翻,掌心向上:「來給你送個禮物,這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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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兒們,除夕快樂呀!淵寶給池魚送禮物,我給大噶發小劇場吧,今日內本章留言可敲劇情彩蛋。
PS:推薦剛剛聽的一首歌給大家《同一首歌》,對了,大噶過年看文嗎?不看我就隔幾天再更。(狗頭)
【小劇場】
兩人對「我的床借你,我陪你一起睡」的心理描寫
池魚:他不好意思了,小孩臉皮薄,我不能多逗。
淵寶:他還是個孩子,沒別的意思,我不能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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