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舒
等泰和真人離開屋子后,九方淵將事情捋了一遍,百妖窟內發生了什麼尚不清楚,不過他確定自己是重生了。
能活著,有機會報仇,這兩點已經令九方淵心滿意足了,至於其他的事,船到橋頭自然直。
想明白以後,九方淵立刻仔細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果不其然,沒有經過渡體開竅,他現在還是凡胎肉/體,不過好在身體沒有任何暗傷,非常健康。
因為曾經失去過,所以懂得有多珍貴,他生命中最後的三年,病骨沉痾傷痛纏身,晚上連睡都睡不著,如今無病無災一身輕鬆,這是他上輩子求而不得的,此時想起,突然有種落淚的衝動。
九方淵平復下激動的心情,開始思索渡體開竅的事。
開始修行之前,需要由修者用靈力渡體,渡體之後才能超脫凡塵,踏入修行之門,是為「開竅」。一般來說,渡體程度會對修鍊速度造成一定影響,幫忙渡體的修者修為越高深,渡體則越徹底。
上輩子拜入滄雲穹廬后,是泰和真人幫他渡體的,九方淵以前也猜測過,自己修鍊速度快是不是與渡體徹底有關。不過這念頭只持續了沒多久,他十歲就築基了,往後修鍊愈發能感覺出來,之所以速度快,只是因為自己天賦異稟。
修為急不來,報仇也是,重活一世,上輩子的經歷都是他得天獨厚的優勢,須得好好謀划利用。
九方淵起床收拾完,又順著屋子走了一圈,這是他和娘親最後生活過的地方,隔了幾十年重新見到,滿滿都是回憶。
走著走著,九方淵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按照這輩子的時間來看,娘親去世后他自己生活了一年,他記得兩人相依為命的點點滴滴,卻怎麼都記不起從娘親去世後到現在這一年時間內發生的事。
九方淵拿出梳妝盒裡的紙片,上面「九方」兩個字熟悉,是娘親的筆跡,他把紙片折好放進香囊,跟裡面的東西一併貼身收好,這是娘親留下的唯二的東西,是他的無價之寶。
在這將近一年的時光里,他的記憶一片空白,重生后也沒有絲毫改善,上輩子九方淵不以為意,只當是幼兒記憶力不好,重活一世,他摒棄了許多固有的想法,也因此看到了曾經被忽略的蹊蹺之處。
像是進入了一個謎陣里,處處都是謎團,一環扣著一環,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觸發隱藏的東西,他能做的只有等。
這裡是天偃城附近的村落,離滄雲穹廬不算太遠,御劍一天可到,趕在泰和真人催促之前,九方淵把要帶的東西打了個包袱,背著出了門。
九方淵打從心裡厭惡這個和自己流著相同血的男人,一想起前世的事就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但現在根本沒有成功報仇的可能性,只好捏著鼻子忍住不適,走一步看一步。
與凡人不同,修行之人吸納天地靈氣,在築基之後便不必再進食五穀,只靠靈氣供給自身需要。
九方淵上輩子十歲築基,辟穀年月太長,乍一重生還不太習慣,若不是肚子叫個不停,他興許都記不起來自己現在需要吃東西。
桌上的相思糕已經涼了,九方淵草草吃了幾口墊飢,大概是受了上輩子的影響,他對這個曾經喜歡過的吃食沒多少熱情,紅豆的甜香混著桂花糖,膩味極了。
泰和真人坐在一旁看著他,熟悉的蘭花幽香令九方淵煩悶不已,想起上輩子被罰跪的事情。
第一次無緣無故被罰跪是在拜入滄雲穹廬半個月後,那時他還愛黏著泰和真人,沒由來的懲罰令他委屈了半天,跪完飯也不吃了,只一個勁兒躲在房間角落裡哭,最後還是泰和真人拿了相思糕來哄的。
也正是從那以後,泰和真人吩咐宗門內常備相思糕。
九方淵食不知味,放下吃了兩口的相思糕。
要在晚上之前趕到滄雲穹廬,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泰和真人以為他做了噩夢胃口不好,沒過多勉強,離開天偃城時又打包了一份相思糕,以備路上不時之需。
御劍而行,凜冽的風刮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般,九方淵站在劍的前端,迎著風品味那種刀剮在皮膚上的痛感,這是他特意要求的位置。
站在泰和真人身前,就不必聞那惱人的蘭花幽香,所有的氣息都被風吹走了,鼻間儘是散雪的清新味道,另外,還可以好好體味一下冷的感覺。
在偏峰的三年,寒毒侵入肺腑,他幾乎失去了感受冷熱的能力,行屍走肉一般過活,他渴望正常的溫度感知,可惜至死都求而不得。
如今終於得償所願。
到滄雲穹廬時已近日暮,薄金色的陽光灑在雪上,九方淵的臉被風吹僵了,搓了半天才緩過來。
泰和真人沉默地看著他動作,皺著眉頭嘆了口氣,顧左右而言之:「你的平衡能力很好,日後學習御劍定然不成問題。」
「是嗎?」
他隨口反問,沒有絲毫小孩子聽到誇獎的喜悅之情。
泰和真人收起劍轉過身,正瞥到九方淵冷著臉,小孩滿眼陰騖戾氣難擋,讓他想起從前誅殺過的惡鬼邪祟。
他微蹙了眉,待定神細看時,又見面前的小孩眨巴著眼對他笑,眸中一派純然無邪:「師尊的意思是,以後我也能踩著劍在天上飛嗎?」
大概是他眼花看錯了吧。
「不止御劍。」想起九方淵方才的童言稚語,泰和真人面色緩和松融了些,「你既拜我為師,便是滄雲穹廬的弟子了,為師定會護著你,將畢生所學傳授給你。」
山門大開,長階延伸至腳下,旁邊立著一道石碑,幾丈高,「滄雲穹廬」的題字旁還有幾行密密麻麻的字。
長階寬兩丈有餘,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雪,如同一條鋪開的銀白緞帶,連接著山腳與山頂,日光與薄雪輝映,勾勒出熒熒的暖光。
九方淵聞言微怔,想起一些舊事。
上輩子,泰和真人時常無緣無故罰他傷他,輕則皮肉之苦,重則性命之憂,活脫脫一個瘋子,根本談不上護著。
不過在修行一事上,泰和真人從不藏私,有問必答,委實傾囊相授,算得上是位合格的授業之師。
傍晚霞光盡染,泰和真人並指為刀,對著長階一劃,只見半空立刻捲起一道強勁的風,將薄雪掃開,一息之後,長階上再看不到半點雪跡。
拜入滄雲穹廬的人,第一次上山都要走過這九千九百九十九級長階,不得使用靈力,這是滄雲穹廬的規矩,就刻在山門長階旁的石碑上。
熟悉的環境勾起回憶,九方淵握緊拳頭,埋在心底的恨怨又翻湧上來。
規矩是用來打破的,上輩子他進滄雲穹廬時,泰和真人直接將長階空間拉近,領著他一步邁入宗門。
如此特殊的對待惹得眾人艷羨,他也曾為此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是師尊最疼寵的徒弟。直到後來,他因為壞了入門規矩被剝奪參與內門弟子考核的資格,方才明白這份特殊對待還有其他的後果。
不等泰和真人發話,九方淵就邁開短腿往上爬。
小時候的九方淵玉雪可愛,還未脫去稚氣的臉上有一點嬰兒肥,一雙眼尤其靈動,像個錦衣玉食養大的世家小少爺,該生是嬌氣的。
但事實恰恰相反,九方淵並不嬌氣,他堅韌且能吃苦,雖不至於吃不飽穿不暖,但他之前的生活也算不得好,與娘親相依為命東躲西藏,因而他小小年紀就十分懂事。
沒料到九方淵會這樣做,泰和真人愣了愣,反應過來時已經自發地跟了上去。
心底生出一種陌生又熟悉的異樣感覺,他在滄雲穹廬待了百年,世事變遷心境沉浮,早已忘了最初走在這長階上的感覺。
如此這般倒也新奇,一如這小孩帶給他的感覺。
一口氣走出近百階,九方淵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孩童的身體終究太弱,縱然他意志上還能堅持下去,但體力已經跟不上了。
九方淵早已打定主意,這輩子他要自己爬上滄雲穹廬,不給任何人留下話柄。
他不止要成為內門弟子,他還要取代段十令成為滄雲穹廬未來的掌權人,他會將對方珍視的東西一一奪過來,然後破壞、摧毀、撕碎。
他會將段十令碾在腳下,討回上輩子的一切,讓他親愛的師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出他的吃力,泰和真人適時開口:「你不行了,我帶你上去吧。」
九方淵重重地閉了下眼,長睫掃下成片陰翳,執拗道:「不用,我可以。」
他說話時略有些氣喘,鼓起的臉頰覆著一層薄薄的紅,一看就是體力耗盡了。
「別逞強。」泰和真人眉頭微蹙,俯身攥住他的手腕,語氣嚴肅,「這長階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層,你就是走到明天也上不去,何必自討苦吃?」
九方淵一臉平靜,反問道:「這不是仙山的規矩嗎?」
泰和真人訝異:「你怎麼知道?」
他入滄雲穹廬太久,醉心修行,若是九方淵不提,都要忘了這規矩了。
九方淵聞言變了臉色,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上輩子發生的事,若是自己不知曉這規矩,他的好師尊是不是會故技重施?
九方淵舔了舔虎牙,乖順地揚起一抹笑:「我認識字,山門的石碑上寫著。」
「原來如此。」不知想到了什麼,泰和真人臉色有些古怪,意味不明地哂道,「你竟然認識字,我還以為那女人——」
「師尊?」
聲音從身後響起,正好打斷了泰和真人的話,青澀與成熟交織,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音色,是兩人都熟悉的聲音。
九方淵渾身一僵,血液倒流,只覺滔天的恨意瀰漫在心頭,頓時顧不得思索泰和真人剛才沒說完的話。
他慢慢轉過身,看著從山門處跑上來的青年,記憶中熟悉的玄衣軟甲,笑起來溫和端正,謙謙君子尊師有禮……不是他的好師兄又是誰?
上輩子百妖窟一別,沒想到這麼快就再見面了。
泰和真人露出點笑,在收九方淵為徒之前,他曾收過一個徒弟,姓段名十令,根骨天賦都很不錯,如今還未加冠,修為已經小成,是滄雲穹廬新一輩中的佼佼者。
他把段十令當成接班人培養,對方也一直沒辜負他的期望。
段十令站定,先向泰和真人問了好,方才看著旁邊的九方淵,好奇道:「師尊,這孩子是?」
「這是我此次下山收的徒弟,名叫九方淵。」說著,泰和真人眼睛一亮,話鋒一轉,「今後他就是你的小師弟了,為師事務繁忙,還需要你這個師兄好好照顧他。」
言下之意,就是要把九方淵交給段十令帶。
九方淵眸光暗了暗,這點早在他意料之中,上輩子泰和真人就是這麼做的。
段十令看向九方淵的視線變得探究起來,滄雲穹廬不知有多少人想拜泰和真人為師,都被拒絕了,說是小師弟,其實泰和真人攏共只收過他們兩個徒弟。
眼前這孩子看樣子才八九歲,為什麼會得到師尊的青睞呢?段十令暗自思索了一番,正欲說話,猝不及防被身後襲來的一股大力撞開,差點大頭朝下摔個狗啃泥。
金黃色的小傢伙快速衝過來,九方淵下意識伸手去接,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時,胳膊上已經多了兩隻白嫩嫩軟乎乎的爪子。
稍顯圓潤的小糰子聲音軟糯,帶著股黏糊糊的奶氣,亮晶晶的雙眼緊盯著九方淵,語氣興奮:「小師叔,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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