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記起來了
沈芊君獃獃地站在城門口,看著空曠的馬場,一時間,覺得周遭的景物都跟著天旋地轉了起來。
是夜。
夜涼如洗,靜謐的院子里月光灑滿,沈芊君斜靠在門欄前,看著宮門前久久的空曠,她睜了睜疲倦的眼眸,直到許久后看到一襲白衣翩躚走入,才站直了身子,迎了上去,「回來了?」
「恩?怎麼在外頭等我?」高冉昊似有點受寵若驚,剛握上沈芊君的手時,眉頭便不禁緊蹙了起來,「怎麼這麼涼?」她的手現在就像冰塊一樣,握在手心裡像塊石頭一般。
沈芊君忙要縮手,沒有抬眼看高冉昊,「我……」
「你在外面一直等我?傻瓜。」高冉昊眯起眼睛一笑,然後抓著人兒的手便放到了嘴邊,對著哈了一口暖氣。
沈芊君忙縮了縮手指,支支吾吾著,「誰等你了?別自作多情了。」說畢,扭頭便朝著屋子裡而去。
高冉昊笑笑,也不再多言,而是踏著步子跟了上去,直到走進屋子,看到滿桌子的菜時,他才止步,認真地掃視著那一道道菜的脈象,有些顏色看上去還好,可是有些,卻明顯燒焦了……她親手做的?「君兒,這一桌子的菜不會都是你做的吧?」
「不然你以為宮中大廚能做出這種脈象?」沈芊君走到了桌子邊,示意高冉昊坐下,自己也捋順衣服坐了下來,擺好碗筷,坐直了身子,「嘗嘗怎麼樣?」
高冉昊淺笑著一揚衣玦坐下,拿起筷子眯縫著眼睛掃視了一桌子的菜,卻在考慮先嘗那一道菜好,他的筷子輕輕掠過盤子,發出叮叮的聲音,最後落在一盤菜的邊緣笑問,「你不要毛遂自薦,我先嘗哪個好?」
「個個都是絕頂地好。」沈芊君也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塊梅菜扣肉給他,「要不先嘗嘗這個,我第一次做。」
「好。」高冉昊優雅地夾起那一塊半肥膩半實的肉,其實他一貫不愛吃油膩的東西,可偏偏沈芊君就給他夾了這樣的菜,他又不好讓她覺得失望,於是裝模作樣,吃的津津有味起來,「不錯,滑而不膩,色香味俱全。」
他咬了一口,然後抬頭見沈芊君眼裡露出期待的目光,於是只好一口氣吞下,緩緩咀嚼了起來。
沈芊君微微一笑,又夾了一些菜到他碗里,心裡卻在想著,這也許是最後一次給他做東西吃了吧。想著想著,便覺得眼角酸澀,有些想哭。她和這個男人好不容易才重聚,她這一次回去,便再也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昊。」沒有像以前那般直呼他全名,而是親密地喊著一個字,高冉昊正在品嘗著一道道菜,忽然抬頭,看著人兒,眼裡露出一絲淺笑,「你今晚有點奇怪。」其實他心裡又哪裡好受?昨日後,他便覺得自己身子已經不行了,可能活不長了,而現在,他最擔心地還是這個女人,他到底要怎麼安妥她的未來,是交給千乘晏好,還是交給錦瀾好?
如果是要託付給千乘晏,那就必須要幫著千乘晏度過這一次的危機,所以他現在很焦急,連走路都想著,怎麼對付錦瀾的黑旗軍,畢竟與錦瀾,他們是互相知己知彼。
「有嗎?可能是沒午睡,有些累。」沈芊君捋著耳際的發,來掩飾此刻的心虛,然後又正了神色,「昊,我忽然好想師父,你能不能幫我去找他?自從兩年前他不告而別,我們再也沒見了。這裡去赤壁走水路也就幾日。」
「好,我去找,咱們一起去找。」高冉昊放下筷子,真的感覺到了沈芊君的異樣,他起身走到她身後,拉著她的手,「你今晚真的很奇怪。」
「哪有?想見師父就奇怪了?誰像你,早就把師父給忘了,哪裡還想著見他。」沈芊君轉過頭,摸著男人的手,忽然微微一笑。
「可是這幾日我抽身不開,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況且燕子現在也需要我出謀劃策。」最主要的是,他現在的身子虛地很,別說長途跋涉了,就是讓他忽然跑個幾里路,估計立即就倒了。
「恩,我知道,所以明早你去宮城角樓發個信號讓師傅來吧。」沈芊君旋即從衣袖裡掏出一樣東西,這是每次他們召喚那老頭回來的辦法,那老頭長年在外閑雲野鶴慣了,除非是高冉昊毒發,否則他不會回來。雖然千乘晏的醫術她信得過,但若是老頭能來,她就徹底放心可以離開了。
「好,明早就去。」高冉昊應著,然後摟著沈芊君的脖子,將下巴湊到她的肩頭上,半開玩笑著,「正好我覺得近日腎虛……需要師父他老人家幫忙看看。」
沈芊君臉一紅,推了推身後的人,然後拿起筷子,嗔怪道,「我餓了,吃飯,你擋著我吃不了。」
「好,我坐你旁邊,咱們一起吃。」說畢,高冉昊就坐到了沈芊君身邊,笑眯眯地將自己的碗筷挪了過來。
沈芊君忙掩飾自己現在的情緒,拿著筷子夾了最眼前的一大鍋燉豬肉。
「不能吃。」沈芊君的筷子剛要放下去,卻被高冉昊中途夾著,他露出好心的眼神,好像這燉豬肉里加了砒霜一般。
沈芊君移了移筷子,微微動了動唇角,「方才你不是吃了也沒事么?我為什麼就不能吃了?別又想自己獨吞一大桌子的好菜,哼,這次我可不聽你的。」說畢,她筷子麻利地便夾了一塊肉塞進嘴裡,可是旋即,她秀眉緊蹙,『呸呸』兩口便對著桌子吐了起來。
「好難吃,怎麼這麼咸啊!」怪不得高冉昊不讓自己吃,這菜根本沒辦法吃,她側臉看著男人,盈盈笑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虧得他方才一聲不吭,還吃了好多,恐怕是不想掃她的面子吧。
想到這,沈芊君又下了筷子,夾了一塊梅菜扣肉,高冉昊也不阻止了,而是放下筷子,托著腮幫子認真地看她吃每一道菜的表情,蹙眉、然後嘔吐……
「呸呸,這道菜老抽放多了。」
「這個根本就沒熟嘛。」
「哎呀,高冉昊你是豬嗎?這豬蹄簡直硬地啃不動!」
「我勒個去,這是青菜嗎?上面還有蟲子沒洗掉啊,啊呀。」沈芊君在最後一聲惶恐中,丟掉了筷子,然後怔怔地看著身邊的男人,忽然眼眶發紅,「你是笨蛋嗎,這麼難吃,幹嘛要裝作很好吃的樣子?」
她做菜那是沒話說的,色香味俱全,可是今日因為心事重重,總是心不在焉的,雖然做了一桌子的菜,但卻沒有一道是能吃的。本來還想著臨別時,給他來一桌子最美好的回憶,現在恐怕只剩最差地回憶吧?
想到這,她鼻頭一酸,然後小手捏成拳頭,便砸砸了男人胸口,「這麼難吃,也不吱聲。」
看著人兒淚汪汪的雙眼,他何時見過她一樣?一向倔強不甘示弱的人,從來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傲嬌的樣子,可是今日,卻是這麼楚楚可憐,高冉昊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傷心,只是很心疼地握緊了她的手腕,然後清雅一笑,「誰說難吃的?我倒是覺得不錯,至少比那豬吃的豬食好吃一點……」
「噗。」沈芊君立即被男人逗笑,鼻涕眼淚全部噴了出來,然後瞪著男人沒好氣道,「你讓著我一點會死啊,就沒見過你這麼小氣的男人。」
「好好好,我讓著你,今晚的菜是你辛辛苦苦做的,就算是難吃,我也得全吃光,吃不了明日再吃,要不然把燕子也叫過來吃?」高冉昊似是提議著,卻被沈芊君一把阻止。
「不要,吃隔夜菜不好,也不要叫燕子來。」今晚,她只想好好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不想任何人來打擾。
「那他可沒口福了,咱們吃。」說畢,高冉昊又笑眯眯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還越吃越有味的感覺。
沈芊君笑著,然後沖著高冉昊道,「把手伸過來。」
「恩?」高冉昊不解地看著沈芊君,還是乖乖地把手伸了過去。
沈芊君努嘴,抓著高冉昊的衣袖便瘋狂地把它當做手帕胡亂擦了起來,然後才嫌惡地丟開,「好臟。」
「咦……真臟……」高冉昊看了眼自己袖子上的透明鼻涕還有被眼淚浸濕的袖口,露出嫌棄的表情。
「不準嫌我,吃飯。」沈芊君這才滿足地笑著,然後拿起筷子重新扒飯起來。
高冉昊盈盈一笑,哪裡是真的嫌棄她,「咱們都水乳一交融了……我怎麼會嫌棄你呢……」
「色胚子。」沈芊君白了他一眼,然後夾了一塊牛肉放到高冉昊的碗里,「絕世牛鞭,壯陽的,你多吃點!」
高冉昊看著白米飯上的一塊牛肉,笑得更加淡雅,他瞄著桌子上的大豬蹄,用小刀子切了一片,然後塞到沈芊君的碗里,「絕世豐胸肉,吃多少補多少肉!」
「十全大補湯!喝完從此不再秒射!」沈芊君瞪圓了眼睛,幫高冉昊舀了一碗玉米濃湯,重重地放到他面前。
高冉昊拿起勺子便嘗了起來,眯縫著眼睛露出一副饜足的表情,「果然藥效奇特,我覺得今晚我可能會持續很久……」
沈芊君雙頰立即紅潤,像是塗了胭脂一般,然後低頭不好意思地扒飯,和這個男人鬥嘴,果然還是自己輸。
只是兩人這麼一來一回,頓時一桌子的菜也被吃的差不多了。
奇怪的是,兩人都吃的差不多一樣,可是沈芊君一看高冉昊的小腹,卻還是平坦地要死,而再看看自己的肚子,已經鼓成了一個小皮球。
她腆著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撅著小嘴,「你吃了那麼多,怎麼肚子一點沒事,為什麼我肚子這麼圓?」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吃相有多難看,吃東西要細嚼慢咽,這樣有利於消化,來。」高冉昊像數落小孩一般招呼著沈芊君,把她拉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後溫柔地摸上了她鼓鼓的小肚子,沈芊君難為情地想要閃躲,自己又不是小貓小狗,才不要這樣像只寵物一般地窩在他的懷裡呢。
她剛想要起身,可是高冉昊卻不容分說地按住了她的兩腿,露出啼笑皆非的眼神,「我只是心疼自己愛的女人,沒有想要玩弄她,把她當小寵物玩耍的意思。女人,你就不能配合一點么?我只是想幫你消化消化。」邊說著,高冉昊的手邊在沈芊君的肚子上緩緩打起了圈圈來,一圈又一圈,眼神更是極盡溫柔,生怕自己力氣太大,讓她受不住。
看著男人細長的手指,時而在自己的肚子上按壓,時而在自己的肚子上打圈圈,沈芊君便不再掙扎了,而是安靜地窩在他的臂彎內,靠著他的右肩,緩緩閉上了眼睛,那一剎那,她彷彿聽到了高冉昊心跳的聲音,撲通,撲通,只為她而跳動的聲音。
「昊,我……也愛你。」遲來的說愛,聲音也是極細,似乎只是一縷青煙一般不曾存在,沈芊君緩緩睜開了眼睛,忽然握上了男人的手,哽咽著嗓子,那雙眼睛里早已蒙上了一層霧水,「昊……」
高冉昊手一怔,看著懷中早已意亂情迷的人,正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己,她雙頰緋紅,緩緩地揚起自己的下顎,將臉送上前來,然後主動雙手攀上了男人的脖子,伸長了自己的脖子,輕輕地含住了男人的唇畔。
男人的唇畔涼涼,卻正好像一味興奮劑一般,吸引著人兒再次貼上了自己的嘴唇,沈芊君緩緩眯起了眼睛,動情地吻著男人,輕聲呼喚他的名字,「昊,我愛你。」
再不說這三個字,就沒有機會了吧?心裡有苦,有淚,今晚,她決定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給這個男人,她要毫無保留的在他身下……
兩人的雙眸里都帶著一絲的愛意,只是高冉昊注意到了人兒今夜的異樣,但是想到自己在這世上也活不長,他也張開了大手,抱住了人兒,他要好好地愛她,也許這是最後一次……
兩個人,都帶著沉痛和難言,彼此只能用最熾熱的喘息和纏吻來表達,說不清誰比誰更熱烈,說不清誰比誰更毫無保留。
只有屋子裡的燭台,還在噼里啪啦地打著燭淚,燭淚落在燭台上,慢慢地便開出了一朵妖冶的紅花,淡黃色的光芒似乎隨著燭淚漸多,眼色也趨漸嫣紅了,照射地整個屋子一片迷濛,像是新婚的房間那般。
「君兒,如果有一天,我是說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一定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記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穿衣服,不要為了漂亮,總穿那麼一點,好好地和其他人相處,脾氣不要那麼暴躁……」紅綃暖帳里,高冉昊俯身看著身下的人,撩起她額頭上濕漉漉的發,卻在喃喃說著不相干的話,他帶著厚繭的大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人兒的臉頰,似乎覺得摸不夠般,然後輕輕地低頭,吻上了她的嘴。
沈芊君想要說話,聲音卻被淹沒在了喉嚨里,只能迎上男人,慢慢地和它糾纏在一起,直到漸漸覺得喘息不暢,才微微地支起腰身迎合了上去……
夜色正濃,室內燭影斑駁,燭淚滴答滴答落在燭台上,將一室籠罩在微弱的紅光中,一切,都在這個安靜的夜裡變得杳不可聞起來……
偶爾宮殿外頭會傳來一陣鳥兒撲飛的聲音,徹夜纏綿悱惻,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兩人都大汗淋淋,互相摟在一起的時候,才都互相看著笑了起來。
枕著高冉昊的大手,嗅著來自他身上的氣息,有一種莫名的安逸感,沈芊君深深地閉上了眼睛,像是徜徉在一片寂靜山林一般,唇角露出了一絲幸福的笑,可是眼角,卻止不住落下一行清淚,那淚落在臉頰上,滑入嘴裡帶著一絲的苦澀,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她想清醒著,忽然轉過臉,趴在男人的懷中,笑問著,「你知道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恩?」高冉昊搖著頭,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卻忽然又微微一笑,「我們上輩子就認識了,上輩子的事,我哪裡曉得?」
「貧嘴。」沈芊君翻了個身子,然後笑盈盈貼上了男人的懷,聽著他強有力地心跳,「我們是因為一把南風劍認識的,那時候煙雨江南,你還是個翩翩少年,而我,也只是個黃髮垂髫的小丫頭,我們彼此都不知道是誰,卻都對江湖上的事那麼好奇,聽說南風劍削鐵如泥,於是我們都想爭奪……」
沈芊君的聲音慢慢變小,最後細不可聞,高冉昊微微抬起腦袋,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伸手摟著她的肩頭,君兒,就算我已經忘記了過去的很多事,但是我發誓,不要忘記現在的你。永遠不要。
夜走的很快,第二天很快就來臨了,當溫暖的陽光灑進屋子的時候,沈芊君睜了睜眼,發現床頭已經沒了人,可是卻手有餘溫。
她起身剛要下床,迎面卻走進一個小宮女,端來了乾淨衣服,沖著沈芊君作揖,「公主,駙馬大人已經被太子殿下喊去議事了,吳大人讓奴婢伺候公主您梳洗。」
「你們大人呢,我想見他。」沈芊君看了眼外面的人,她身上的衣服早就穿好,想必是清晨高冉昊給她穿上的吧,宮女走近,將一件侍衛裝放在了床頭,然後又做了個揖,「大人說請公主儘快換衣裳,如果公主您捨得駙馬受一點委屈的話,可以選擇慢一些。」
「你。」連一個小小宮女都來逼迫她?沈芊君咬著唇畔,卻又沒有辦法,只能怒視著小宮女,然後抓著床頭的衣服便胡亂套了起來。
一番梳洗也是在宮女的監督下,當沈芊君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宮女打開門,吳隱便負手而立在了面前,面色陰沉,「走吧,我親自送你出宮。」
「你不是說過,讓我和他做最後道別的嗎?」沈芊君愣在原地,卻不肯走出屋子,看著站在門外那紫色衣袍的男人,此刻覺得他是那樣的可怕,就像個羅剎。
吳隱動了動唇,有些諷刺地笑著,「做最後的道別?你覺得那樣你還能夠出去么?高冉昊,他恐怕今日就不行了,如果你想看到他面色慘淡的樣子,我也不阻攔。」
「好,我跟你走。」沈芊君急忙打斷吳隱的話,然後率先邁出了屋子,走到空曠的院落,回頭看了眼室內的陳設。
九曲迴廊上,兩抹白色身影正急匆匆地走著,兩人並肩,卻無心看游廊外的美好風光,「說真的,那臭老頭我也有點想他了,我們在一起就掐架,德山一別,還真不知道他又遊魂到哪裡去了。」千乘晏在一邊絮絮叨叨著,緊跟著高冉昊的腳步。
高冉昊抬頭看了眼被宮殿屋檐遮住,若隱若現的角樓,心裡急切地要死,都怪死燕子,大清早的還以為有什麼要緊事,原來只是為了喊他一起吃早飯,他打算趕緊去角樓發個信號,然後回去找沈芊君。
「唉,耗子,你那麼著急幹嘛?」
「你說呢,我急著回去看看那個懶蟲起來了沒。所以得趕快。她經常睡懶覺,然後忘記吃早飯。」
聽著高冉昊像個女人般絮絮叨叨,千乘晏也笑了,然後放慢了腳步,看著高冉昊疾走的身影,微微揚起了唇,耗子,真好,現在這樣幸福的你們真好。
吳隱的馬車徐徐駛向宮門,沈芊君一身侍衛打扮混在其中,她依依不捨地看著遠處的角樓,卻始終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的身影。
為了見他最後一面,她才想出這個辦法,讓他來角樓上發信號。
可是……
一步步朝著宮門走去,沈芊君回國身子,視線無神地盯著遠方,昊,永別了!
砰砰砰!
就在沈芊君邁進宮門喊道的那一瞬間,耳邊響起了三聲打炮的聲音,那聲音洪亮,幾乎震動了整座宮城。
沈芊君剛要轉身的時候,吳隱卻忽然打開車帘子,沖著外面道,「把她綁上車來!」
「唔。」沈芊君當即被身旁地兩個侍衛捂住了嘴,她想要回頭再看一眼那個男人,可是卻愣生生地被鉗制住,丟上了馬車。
馬車忽然加快了速度,就這麼狂奔出了宮城……
「我方才好像聽到了君兒喊我?」高冉昊拍了拍手上因為發信號彈落下的灰塵,卻又忽然搖了搖頭,怎麼可能聽到?
千乘晏也在一邊嘲笑著,「瞧瞧自己,色字都爬上了臉上了,這麼想君兒?那就趕快去,真是受不了你們了,明明每天都膩在一起,還這麼膩歪。」
「你不懂,哈哈。」高冉昊仰頭便大笑起來,看著升空漸漸幻化成煙的信號彈,然後轉身便要下角樓。
只是他剛走到樓梯口,便覺得下去的樓梯開始天旋地轉起來,整個腳踩空,便要跌倒。
千乘晏站在後面,立即伸手抓住了高冉昊的胳膊,擔憂地蹙眉,「怎麼了?」
「沒事。」高冉昊擺了擺手,捂著胸口便大口大口喘氣起來。
千乘晏更加愁眉不展起來,拉著高冉昊便把上了他的脈,然後頓時臉色陰沉,沖著他便怒喝著,「你現在體內真氣亂竄!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不知道自己一旦動了真氣就會死么?」雖然是怒問著,可是那語氣里卻全是心痛。
「我……真的沒事,休息片刻就好了。」
高冉昊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千乘晏打橫抱了起來,他也不顧周遭的人怎麼看他了,沖著樓梯邊的守衛便怒斥著,「去準備藥箱,傳太醫!」
千乘晏直接把高冉昊抱回了自己的寢宮,不時,一大群的太醫便慌手忙腳地趕來,為高冉昊把完脈后,一干太醫都愁眉不展,表示素手無策。
「廢物,廢物!還不快去把公主請來!」千乘晏怒斥著,那一雙眼眸似要殺人,他拿著毛巾,不斷地給高冉昊擦拭著額頭上密布的汗珠,那臉色慘白地要死。
宮人支支吾吾卻不肯走,依舊愣在遠處,舌頭跟嘴唇打架。
「還杵在這裡作甚?快去啊!」千乘晏揮手示意宮人快些去,自己則是拿來了藥箱,取出銀針要立即幫高冉昊扎針。「你們,把他扶起來,要小心!」
他現在全身血脈都亂動,若是不小心地攙扶,運動太大,那寒毒便會竄地更快。
「你分明知道自己寒毒發作了,為何不早點吱聲?」千乘晏看著躺著的人,一邊幫他扎針,一邊數落著,他現在除了埋怨怪他不珍惜身子外,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很多話,忍在了心頭,難以啟齒。
高冉昊虛弱一笑,抓著千乘晏要扎針的手,「不是還有你嘛,我……咳咳……信你的……醫術……」
「信我?」千乘晏苦笑一聲,輕輕鬆開高冉昊的手,一針便扎在了他的虎口處,只見一滴鮮血涌動了出來,高冉昊疼地蹙眉,臉上卻還是努力擠出一絲笑,「燕子,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若我死了……君兒就交給你了,你去大雲借兵,找宸王……你把我的屍體帶去,他一定會幫的……」
「說什麼死不死,兩年前你炸死,就把一老一小託付給我。現在你又想再一次詐死,戲耍我啊。」千乘晏埋怨地笑著,卻捏著針,顫抖地扎不下去了。兩年前當知道他死了的時候,他的心也被挖空了一半,現在他不能容許他在自己面前死掉,絕對不容許!
「誰讓咱們的……關係好呢?……你不虧……咳咳。」高冉昊說畢,又咳嗽了起來,這一次,直接整個身子都騰起,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
千乘晏張開大手,一把接住了高冉昊吐出的熱血,黑色的血觸目驚心,似乎能在掌心上燃燒一般,看地人一陣膽寒,「好了好了,不要再說話了。難道你真的想早死么?不想死趕緊閉嘴,馬上君兒要來了。」千乘晏只能說難聽的話,也好掩飾他現在的焦急,他同樣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他。
直到許久,高冉昊點了點頭,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在留著最後一口氣等待著人兒的出現般。
良久,門外宮人急匆匆走來,「太子殿下,公主她不見了。」
「什麼?」千乘晏扎針的手立即停住,回頭看著一臉驚恐的人,而此刻,高冉昊也努力睜開了眼睛,看著來人,卻沒有一點力氣坐起,好累,真的好累……
「公主是怎麼不見的?」千乘晏呵斥著。
「是……據說是被千歲大人帶走地……」宮人支支吾吾道,然後急忙撲通跪下,「請太子殿下息怒!」
千乘晏原本怒上眉梢,這會兒緩緩坐下,看了眼虛弱的男人,涼薄開口,「去,把千歲大人追回來,務必要帶回公主,若他不從,就把他也綁著回來!」
「是。」宮人領了命急忙退了出去。
高冉昊這才鬆了一口氣,忽然微微一笑,「不要追了……也許吳隱早就知道……我現在是將死之人……不要君兒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也好。」
「什麼死不死,我不准你這麼說!我會醫治好你的,師父也會來的,你放心。」千乘晏緊緊地抓著高冉昊的手,高冉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燕子,我好累……好累,想睡一會兒。」
「好,你休息一會兒。」千乘晏看著如此虛弱的人,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將一片參片送入了高冉昊的嘴裡,好不讓他斷氣,然後又掏出了一片東西,塞了進去,好護住他的心脈,這才依依不捨地帶著眾人走了出去。
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才又抓著一個侍衛呵斥著,「去,去赤壁把黃石道人找來,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最遲三天,否則你就提頭來見。」
「是……」那侍衛抱拳,急匆匆地應著,撒腿便跑了出去。
原本靜謐的皇宮,瞬間陷入了另一片的死寂。
千乘晏緩緩走到房門口,隔著門縫,看著裡面的人,他知道,現在昊身邊,最需要地人,不是他,而是君兒。
「皇上,臣妾不比其它女人差,她們有的,臣妾也有。她們能伺候皇上,臣妾一樣也能!」一個女人坐在床頭,正對著一個男人說話,那眼裡帶著一絲倔強。
男人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樣子很迷糊,矗立在床榻邊,優雅地看著帳子裡面的人,卻涼涼出聲,「可是你我並無感情,那麼何必勉強呢?」
「你跟那些女人就有感情了?跟她們就行,為什麼跟我不行?」女人急的換了稱呼,抓著男人的手臂,從床、上走下,轉到了他面前。
男人身子一怔,看著女人湊近的臉上滿是焦急,突然輕輕笑了起來:「因為朕不想跟一個心裡想著別的男人的女人上床。」
又是一間屋子裡,青煙裊裊,同樣是那個男子,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正坐在茶几邊,端著杯盞呷茶,他偶爾抬頭,看著對面的女子品茶,嘴角一揚,「皇后,那套翡翠杯可喜歡?」
「皇上送的東西哪有不喜歡的道理,臣妾能得皇上如此恩寵,簡直是祖上庇護。」女子柔笑,語氣里卻聽得出帶著幾分的不屑,似是故意逢迎。
場景換到了一條大街上,只是周遭的人很模糊,一匹馬上,同樣還是這一男一女。
「大妹子,方才你向我告白不就好了?」馬背上,男人已換去了方才場景里的龍袍,而是穿上了尋常地白衣,攬著女子的腰湊過唇去,故意曖昧不清笑道。
女子忙躲開他曖昧不清的呼吸,回頭瞪了他一眼,「要是我夫君真不在就好了,二嫁還有戲,瞧見沒,一大堆人要呢。」
「可惜,我還健在,而且,今後之後沒人敢再要你了……」男人揚唇一笑,忽然湊近一口碰上她的臉頰,瞬間她身子一僵,捂著臉低吼著,「這是大街!」
「我知道。」揚唇笑地更加歡,男子不顧早已氣地臉紅的人,一夾馬夫狂奔了起來。馬兒如風穿梭,從大街掠過,於綠野間馳騁,「這下沒人瞧見了。」他眯起眼睛,手中力道一緊,將女子的背貼上自己的胸口。
女子卻懊惱地咬唇,冷道,「這裡也不行!」
「那回去咱們再做,你還欠我一個告白和一夜良宵。」男子無恥笑道,忽然手中力道一起,將人兒整個騰空托起,女子害怕驚叫,可是立即又穩穩入座,可卻換了個姿勢,面朝他了。
「這個姿勢,如何?」男子鳳眼一眯,一夾馬夫狂奔而起,害女子驚叫不已,只能乖乖地雙手環抱住他,把臉貼近他的胸膛。
男子滿意一笑,緩緩策馬慢行起來。
「你真幼稚。」貼在他胸口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女子的嘴角卻莫名地揚起了笑意。
男子只笑不語,忽然一收韁繩,馬兒瞬間受驚嘶鳴,抬起前蹄讓馬後翻,人兒順勢便往前栽去,嘴不偏不倚便碰上了男人的唇。
火熱的唇與冰涼的唇碰撞,如冰火兩重天般,女子羞得雙頰酡紅,嗔怪著,「無聊!」
「恩?」男子不樂意揚眉,作勢又要再拉韁繩,她只好求饒,「不要了,皇上,咱們早些回宮吧。」
一夜,夢裡都是一個女子喚著一個男子,「皇上。」「皇后。」男子總是如此喊著女子,好像這一夜,像過了一年一般,一個個畫面不斷地在腦海里閃現,讓昏迷中的高冉昊猛然驚醒,他的雙眸里,此刻已澄澈一片,那額頭上的汗珠吧嗒吧嗒地落下。沿著臉頰落下。
伸手去接住滴落的汗珠,高冉昊這才恍然,嘴裡不禁喊出兩個字,「皇后……朕的皇后……」
但是旋即,他便支撐著自己起身,從床榻上跌坐下來,君兒,我什麼都想起來,什麼都想起來!
從你奉承我的第一個笑,愚蠢到不小心賣了自己。到後來的種種,我都記起來了。
「我都記起來……」高冉昊喃喃道,然後趴在地上,支撐著自己站起,他不要再和她分開了,不要。
全身無力地跌坐在地上,高冉昊手上的青筋暴起,他喘著大氣好讓自己起身,捂著心口的部位,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馬車飛奔出了汴州,吳隱下馬,看著裡面昏昏迷迷,終於醒來的人,丟下一包東西冷道,「昨日你和高冉昊應該是你儂我儂吧?不好意思,為了保險起見,我在你們的蠟燭里羼雜了點東西,若我料算沒錯的話,此刻高冉昊應該已經毒發,躺在了阿晏的懷裡。」吳隱露出殘忍的笑,然後視線瞥視到了馬車內,沈芊君身邊的包袱上,「兵書和破陣圖都在,該怎麼做,你清楚了吧?」
「我知道,你放心!」沈芊君緊咬著牙關,好不讓眼淚流下,這個陰險的男人,好卑鄙!「我要幾匹快馬!」她拿起包袱從馬車內跳下,抬眼用憎恨的眼神看著吳隱。
吳隱臉上依舊是殘忍的光芒,擺了擺手,「這個是本座的隨身令牌,你拿著這個,路邊的驛站都有馬匹可以換,你耽擱一分,高冉昊就危險一分。儘快把安後送回來,我可以保高冉昊不死。」
「你什麼意思?」沈芊君接過那令牌,看著吳隱唇角慢慢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南海神醫和黃石道人,都被本座『請到』了南越,你覺得他們聯合在一起,高冉昊還會有事么?本座提醒你,耽誤一時,高冉昊就離死亡多一時。」
沈芊君一聽,急忙上了馬,來不及再和這個陰險的男人說一句話,便用力地鞭笞著馬尾狂奔了起來。
看著沈芊君如此賣命地奔走,吳隱這才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太可怕,在周遭的山谷里顯得格外刺耳,旁邊的花草似乎聽到那陰鶩的笑聲都會枯萎般。
轟隆轟隆。
沈芊君沒有耽誤一刻的時間,在叢林里狂奔著,此刻天上已烏雲密布,眼看著就要下雨了。
「公主,咱們要不要避一避?」說話的是一個侍衛,是負責帶路的,可是他卻遠遠地被沈芊君甩在了後面。
「要避你自己避!」沈芊君吼著,馬兒飛濺起地上的塵土,髒了她一臉。
那侍衛無奈,只好又狂奔著,幽深的樹林里,只能聽到兩匹馬狂奔地聲音。
轟隆,這一次不僅雷聲很大,閃電也忽然加強了力度,就在沈芊君走入更高的密林時,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將一棵大樹劈倒,那強光晃眼,幾乎讓視野瞬間蒼白,馬兒隨即驚地前蹄抬起,讓後座的人坐不穩,身子跟著往後揚起。
「吁……」沈芊君急忙拉緊韁繩,看著眼前倒下的大樹已經開始自燃,冒著烏黑的煙,與此同時,傾盆大雨便打了下來。
噼里啪啦像石頭一般砸在人的身上,頓時身上的衣服便濕透了。
「公主,咱們要不要躲一躲?」
沈芊君不理會身後的人,抓起韁繩夾緊馬腹,摸了摸馬兒的脖子,「咱們跳過去!」
馬兒似乎能聽懂沈芊君的話一般,後退了兩步,便抬起前蹄在空中飛起,跨過了方才的大樹榦。
沈芊君滿意地摸了摸馬兒的脖子,然後又抬手奮力打馬。
突突突,馬兒又狂奔了起來。
如此走了一夜,不眠不休,就在馬兒要趟過一條小河的時候,忽然,馬兒的前蹄癱軟了下來,一頭便栽進了水裡,而坐在上面的人,也跟著,毫無徵兆地便跌進了水裡。
後面跟隨的侍衛還沒追上來,自然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
沈芊君從馬背上墜落下來,大口灌著冰涼的喝水,在河裡努力地游著,雙臂在這樣接近零下的水溫里,覺得都快要凍僵了。
而回頭再一看自己的馬兒,早就跌在了水中沉了下去,再也看不到蹤跡了。
身子只感覺越來越重,沈芊君死咬著牙關,努力地蹬腿好讓自己重新游回上岸,不可以耽誤一分一秒,否則昊就多一份危險。
薄薄的嘴唇早就凍地發紫,沈芊君用力地咬著,直到能咬破出血,感到了一絲咸膩的味道,意識才覺得清楚了些,可是,手好冷好冷,已經僵硬地不能蜷縮了,只能像兩根冰木棍一般在水裡機械地擺動著。
儘管雙腳也在努力地蹬著,卻越來越覺得無力,慢慢的,沈芊君只覺得自己的意識也被凍僵了,等到她努力游到岸邊的時候,發現手臂和全身到處都有傷,河裡有暗石和雜草,都能把沈芊君嬌嫩的皮膚划傷。
她喘著粗氣,直到看到了侍衛騎著馬努力追來,這才露出了一絲笑。
那侍衛一見河邊躺著一個人,全身都濕漉漉的,還帶著傷,她趴在地上抬頭仰望著自己,額頭上的頭髮凌亂地打在臉上,看上去那麼叫人心疼,可是她還是在笑。
侍衛急忙上前去攙扶,沈芊君有了支撐,又努力地朝馬兒走去,「公主,你現在都這樣了。再繼續下去你會死的。」
「我不怕,我一定要把這兩樣東西交到北鮮可汗手裡。」沈芊君倔強地說著,然後縱身便上了馬,一揚馬鞭便又馳騁了起來,「告訴你們吳大人,讓他一定要說話算數!」
聲音很快在幽深的森林裡變成迴音,那侍衛獃獃地站在原地,這兩日日夜兼程,他們幾乎沒有休息一下,就連吃東西也是馬背上隨便吃一點,這樣下去,只怕是公主到了北鮮大帳,也只剩半條命了吧?
北鮮大帳。
十幾個將士圍著一個沙坡地圖,正在向大帳中央站著的一個穿著銀色鎧甲的男人彙報。
「可汗,如今成州的大門已被我軍打開。屬下覺得此刻若沿著水路一直打下去不妥,南方人水性好,可是北方人卻容易暈船。若是依照韓將軍的話,將船鏈接在一起不好,倘若敵人火攻,則我軍全軍覆沒。」火燒連營,船是連接著的,眾將士便無逃脫之路,一個面白有點書生模樣的人,指著長江侃侃而談。
而他身邊的老將則明顯露出不滿,「可汗,流雲此乃皮膚之間。你小子乳臭未乾,說來的都是紙上談兵。末將覺得若打水仗,則比打山區的游擊戰容易。畢竟南方多山區丘陵,他們躲藏在密林間,形成埋伏,我軍又如何抵抗?」韓將軍捋著自己的白鬍子,沖著流雲遞去一個怒氣的眼神。
「兩位將軍說的都有理,容孤王思考片刻,再給你們答覆,你們暫且都退下吧。」錦瀾擺了擺手,此刻顯得有些焦頭爛額。
眾將士也不敢造次,都恭恭敬敬地抱拳出去了,只是流雲還呆愣在原地,似乎有話要說。
「流雲將軍還有事?」錦瀾蹙著太陽穴,走到躺椅上坐下,下著逐客令。
流雲卻不依不撓,一步上前,抱拳道,「屬下有一事不明白,當初可汗讓攝政王和典侍大人潛入敵國,說將安后帶回便可全身而退。可是為何如今,他們卻下落不明……」
「混賬!這些事你是從何得知的?流雲將軍,注意自己的言行,有些事,不當你管的,就莫要那麼長舌,以免惹來殺身之禍!」錦瀾憤怒地便拍打著身邊的桌子,震地桌子發出砰砰的響聲。
流雲還想說什麼,卻只能抱拳,「屬下該死,屬下告退。」他清秀的臉上,眉頭緊蹙,怎麼轉眼間,可汗對攝政王和典侍大人就不聞不問了,這中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恭敬退出了帳子,流雲打算去關押安后的帳子找她聊一聊,只是他剛走出帳子,便看著老遠有稀稀疏疏的身影,「誰!」他立即出聲,然後手中的寶刀便直接朝著那竄動的影子方向而去。
直到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流雲這才警惕地飛身朝著那一片密林而去,老遠便看見一匹紅色的汗血寶馬倒下,此刻馬兒正痛苦地呻吟著,身子不斷地顫抖,不一會兒便死了。而它身邊,正躺著一個人,一身的白衣早就髒兮兮,不知道是沾了血跡還是紅泥土,她昏迷著,那雙厚重的睫羽遮住她的眼睛,可是當流雲看到那張臉時,立即大叫了起來,「沈典侍,沈典侍,你醒醒啊。」
他急忙跑過去,抱上了沈芊君,探手到她的鼻息,確定她還有呼吸,這才抱著人,朝著不遠處的大帳呼喊了起來,「來人啊,軍醫,軍醫,救人!」
頓時,一片守衛森嚴的軍帳便鬧哄哄一片,尤其當錦瀾掀開大帳走出,看到流雲懷中的人時,立即飛奔了過去,奪過流雲手裡的人,焦急地喊著沈芊君的名字,「芊君,芊君。快讓所有軍醫到孤王的帳子里來!」
不消半刻,錦瀾的王帳便進進出出一群軍醫。
「如何。」錦瀾沉聲問著,握著沈芊君的手,卻始終沒有鬆開。
軍醫們一個個收起藥箱,面上露出了難色,「幸好及時發現,否則她可能已經沒命了。沈大人只是連續幾日不眠不休,又加上沒有吃東西,疲勞過度才會昏倒的。不過最打緊地還是她身上的舊傷,恐怕不好治……」
「什麼叫不好治?孤王不管你們用什麼葯,若治不好她,全部提頭來見!」
「是。」軍醫們個個都噤若寒蟬。
一日一夜,錦瀾都守在大帳里未曾離開過,可是夜裡,沈芊君卻發起高燒來,而且一直不退,即便是按照軍醫的法子用酒給她擦身也沒用。
「滾,統統給孤王滾!」錦瀾怒視著,將桌上的葯碗和藥箱丟了一地,此刻他像發了狂的獅子般,坐到沈芊君的跟前,伸手探上了她的臉。
這張熟悉地已經刻入他骨髓的臉,這個女人,她居然回來了?她為什麼回來!不是和那個男人即便死也要在一起的么?
想到這,錦瀾的手慢慢加重了力道,然後掐上了人兒衣襟的一角。
幾日幾夜,沈芊君幾乎都在錦瀾的王帳里躺著,直到第四日,帳子外面傳來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她才艱難地睜了睜眼。
好吵,她這是在哪裡?
捂著頭,看著周遭陌生的環境,沈芊君緩緩坐起,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
直到她坐定,這才意識到什麼,慌忙下榻,正要闖出去,卻恰好撞上一堵胸牆,被彈了回來。
「典侍大人這麼急匆匆是要去哪裡?」
那陰冷突兀的聲音傳來,已不似昔日帶著溫情,而是有一絲地挑釁。
沈芊君猛然抬頭,看著迎面走來的高大男子,那周身所散發的凌然氣息,倒吸了一口冷氣。
「兵書和破陣圖我都拿來了,你現在可以放過安后了吧?」
「兵書?破陣圖?你說的是這些屁玩意兒?」錦瀾說著髒話,然後走到桌案邊,拿起上面的一本書,便丟到了正在燒著的火爐上。
火勢立即猛漲,只見那一頁頁的書紙翻開,立即便在火盆里被燒出了一個大窟窿。
「不要!」沈芊君眼睜睜地看著那兵書就這麼被燒掉,不顧自己大病初癒,跑了過去,伸手便要去抓火盆里的東西。
啪的一聲,沈芊君的手還沒伸過去,便被錦瀾用東西打掉,他冷冷地看著她,眼裡還帶著一絲的慍怒,「你是瘋了嗎?為了這樣的破東西,值得你廢了一隻手?」
「這不是破東西!」為了帶兵書和破陣圖來將安后帶回去,她忍痛離開高冉昊,所以對於這兩樣東西,不僅是比生命還重要,更是她割捨自己的摯愛換來的。所以當錦瀾那麼對待她的東西時,她才這麼不顧自己。
「不是?」錦瀾似乎是被激怒了,拉著沈芊君便走到桌子邊,舉著那張破陣圖展開在沈芊君面前,「你看看這是什麼!」
沈芊君被震地腦子瞬間清醒,認真地看著那張破陣圖,這哪裡是什麼破陣圖啊,上面根本沒有布陣格局,只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畫而已,而上面,而留了一行字。
「慕容小兒,速速受死吧!」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吳隱給了自己假的圖和兵書?
「不用那麼驚訝,孤王不知道你是為何被騙,受人所騙。但是我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錦瀾湊近沈芊君,那語氣里,聽不出是挑釁還是玩味。
沈芊君不由得後退了幾步,抬眼看著他,「隨你願意。」
「好,那不如就先告訴你好消息吧,你的夫君,那個蠢地把你忘得一乾二淨的男人,他和你那同樣白痴的皇兄,御駕親征了。」錦瀾故意停下,果然在沈芊君臉上看到了呆怔的表情,但卻不是欣喜,而是疑惑,是擔憂……
「那麼繼續壞消息,就是他們兩個這次來了,可能都有去無回了。」這一次,錦瀾深深地看了眼沈芊君,然後抬起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逼視著他看著自己,冷笑著,「你這個女人,會不會笨了一點。逃?你的兒子和你的好姐妹可都在孤王的手裡,難道你真的不要顧他們的死活嗎?」
「你!」沈芊君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忽然覺得他好陌生,他現在眸子里全是深邃冷漠的東西,完全讓她看不懂。而他,現在居然也在要挾她?
「錦瀾,你不是這種人,你不會逼我的對不對?」忽然,沈芊君轉變了語氣,忽然低聲求饒了起來,抱著錦瀾的胳膊,希望自己所看到的都是假象。那個說從來不逼迫自己,那個為了給自己過年,偷偷帶自己回大雲的男人,那個為了自己,極力在眾人面前維護扇碧,即便不愛扇碧,也留著她為後的男人,究竟還在不在?
那眼神是期盼,是狐疑。
直到錦瀾涼涼地推開沈芊君的手,冷漠地轉過身去,「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要你,也要江山!」
說畢,他便邁著大步子,大力地掀開帳子出去了,絲毫不顧及身後人的感受。
像是被電擊一般,沈芊君呆怔在原地,看著火盆里只剩下灰燼的東西,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許久后,她沖著外面大喊了一句,「我要見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