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氣怒
司九淵聞言嘴角有些抽搐,敢情時非離硬生生受了那一掌就是為了此番算計啊!
早知如此,那還不如自己讓她打一掌好了。
但司九淵又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知道依時非離那沒臉沒皮的樣,若是被打傷的是他,只怕也是如今這個結果。
而且,她還可以說得更理直氣壯一些,美曰其名照顧他這個傷員。
想到自己死活也逃不過要和時非離共乘一騎的命運,司九淵認命地翻身上馬。
如個機械木偶般,雙臂環過時非離握住韁繩,輕踢馬腹。
駿馬立即歡快地撒足飛奔,在官道上揚起一陣黃塵。
眼前的景緻飛快地往後倒退,時非離和司九淵一路無話。
時非離受的內傷雖然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麼,調整兩日便可痊癒,可若是這般趕起路來,總歸是不舒服。
將近一個時辰后,時非離乾脆放鬆了身子,這個人往身後的司九淵靠了靠。
她原本只是想借點力,好讓自己能坐得舒服點。
可這一靠,整個人都被司九淵的氣息所環繞。
她甚至在狂奔的馬蹄聲中,聽到了身後之人沉穩的呼吸聲和砰砰砰的心跳聲。
不知不覺間,時非離整個人都依偎到了司九淵的懷裡,閉上眼睛放任自己貪戀那個溫暖的懷抱。
司九淵在時非離靠過來的時候身子僵了一僵,他下意識地想伸手推開她。
可不知怎麼的,他的手卻沒有動,彷彿大腦失去了對手的控制。
時非離的身上有種淡淡的水霧清香,就好像讓人置身於水汽氤氳的蓮池一般,讓司九淵莫名地感到心安。
等他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才發現時非離依偎在他的懷裡已有些昏昏欲睡,她臉色看起來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好。
「你的內傷似乎不適宜騎馬趕路,不如到前面小鎮換輛馬車如何?」
司九淵勒了勒韁繩,讓駿馬奔跑的速度稍稍慢了下來,詢問時非離道。
時非離眼睛都沒睜,就想打趣一句:「怎好勞動煜王殿下給我駕馬車?」
可她很快就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睜開眼睛的同時,眸底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欣喜。
輕笑道:「你這是在關心我?」
司九淵心頭一顫,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乾脆沉默。
時非離也不在乎司九淵回不回答她,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蹭在司九淵的懷裡。
得寸進尺道:「多謝關心,只是馬車不必了,你讓我靠一會就好。」
司九淵就沒見過這麼囂張,這麼混賬的人。
當即冷著臉一把將爛泥一樣靠在他懷裡的時非離給拖了起來,話語冰冷且疏離道:「還請姑娘自重!」
時非離似乎是被司九淵的疏離所刺痛,突然拽著司九淵身子一歪,兩個人就同時從馬上摔了下來。
哪知不遠處就是個斜坡,等時非離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她和司九淵就這樣相擁著,順著長長的斜坡滾向了無底的地邊。
斜坡上亂石嶙峋,等時非離和司九淵終於停在了坡底,兩人身上的長袍已有多處被碎石劃破,誰的身上都免不了掛了彩。
「這回你滿意了?」司九淵這回是真的動了怒,一貫的清雅溫和被冷漠所取代。
他雖然只是平平淡淡地發問,話語里甚至聽不出任何一絲責備和不悅。
但是時非離知道司九淵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她也終於意識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僅僅是她的九淵哥哥,更是夜闌王朝的身份尊貴的煜王!
時非離靜靜地看著司九淵,司九淵也定定地凝視著時非離,他沒有再開口,微微蹙起的劍眉間全是沉沉的壓迫感。
那是身居高位者獨有的威儀,即便是沉默,即便是臉上不顯任何一絲怒容,那也削弱不了為王者的氣勢。
如今的司九淵,準確來說是煜王殿下,他就這樣靜默地站著,但這樣的靜默反而更生出一股如山石驟然壓下的沉重。
若是換了旁人,在這樣的威儀之下只怕是忍不住會雙膝發軟而跪下。
但此刻站在司九淵面前的不是旁人,而是時非離,是天虞宮的宮主。
從屍山血海中走過來的天虞宮宮主,她什麼都不用做,只需佇立於一旁,那份森然冷意就足以讓人膽寒。
就宛如人在千軍萬馬前,即便馬聲不嘶,人身不動,單單大軍壓境的沉重,就足以讓人心驚。
司九淵和時非離兩個人就這麼對峙著,誰也沒有落入下風。
最終,是時非離沉不住氣率先邁出了腳步。
若說她此刻心裡不氣,那絕無可能,她的氣怒甚至不比司九淵少。
她朝著司九淵走去,隨著每一步的踏出,時非離臉上的冰冷都化為了怒氣。
那股騰然升起的怒氣就像沸騰的滾水,越是強行壓下,越是沸騰得厲害。
「司九淵你告訴我,難道我竟連你府中的妾室都比不過?!」
時非離終於在距離司九淵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她緊緊盯著他黑沉沉的眼睛,望進了那深不見底的深淵,問出來的話語聲因為氣怒而帶著微微的輕顫。
時非離此刻最後悔的,是當日讓柳飛霜派人去打探了司九淵的消息。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當做不在意,可是她還是做不到。
她只要一想到就連煜王府的妾室都可以接近司九淵,而她一次又一次主動地討好接近,還是換來了他的疏離。
她就恨不得立馬將司九淵綁回天虞山,讓他除了自己之外,再也不給任何人看見,再也不被任何人接近!
可是她不能,她剛說過了她永遠不會傷害他,可這才半日的功夫,她就害他滾落了山坡,逼得他身上的清雅溫和盡數消失。
司九淵也是氣在頭上,根本不理解時非離問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眼下他也不想去理解,他只想儘快離開這裡。
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沒有必要,也沒有心思去管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司九淵徑直轉身離開,沿著斜坡原路返回,錯過時非離眼眸里的那一抹苦澀和哀傷。
直至那一襲黑衣身影在視野里漸行漸遠,最後徹底消失,時非離才知道,他竟是連個答案都不屑於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