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節 真相4

紅石再次細看了一下這篇論文。

事情其實很簡單，說白了就是共和國那邊製造出了一台地震預報機，通過對大地深處的波動探測分析，從而了解整個地球內部構造和運動。藉此可以預報地震。這本來是一個大好事，但人類的智慧從來都不會單純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火藥不止是可以做漂亮的焰火，還會做成殺人的武器。由於這台地震預報機得到的大量關於地球內部運行的數據……也可以變成可怕的武器。

地球的大陸某種意義上說，是「漂浮」在岩漿層之上的。平靜的大地下方其實蘊含著巨大的力量。所以通過在關鍵位置使用一點點額外力量的話，就有可能撬動地球下方那巨大的力量，產生可怕的破壞效果，直接製造出地震、火山、海嘯甚至大陸板塊斷裂。

當然這些只是學者們的暢想，而且哪怕是「一點點」，那也是相對於地球說的。對人類來說，那起碼都是核武器級的力量。

不過，這終究是理論上的東西。雖然在理論上這確實完全沒問題。但至少目前地球上各個國家並沒有將這種事情從理論變成實際的衝動。

因為首先，核武器拿到手就比較難了。擁有核武器的就那有限的幾個大國。這些國家也不可能冒著被全球輿論噴死的風險去做這種研究。畢竟核試驗是隱瞞不了人的。

其次，相關數據都在全球性的地震預報機構控制之下，想要得到這些數據，並且深入弄懂這些數據，這本身就是難度很大而且專業性很強的事情。除國家之外，其他勢力想要利用這些數據可謂難度極大。

最後，哪怕萬事俱備了，大家很容易想象這種武器的不可控性：這種破壞是全方面的。人類生活在地球上，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蚱蜢，飛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真的美洲大陸完蛋了，歐亞大陸也絕不可能置身事外；太平洋一個大海嘯，美洲和亞洲都要一起倒霉；超級火山大噴發，誰知道那火山灰會籠罩多大的範圍？半個地球還是整個地球？

「如果我沒弄錯，您在說一個僅僅存在於理論上的武器。」紅石說道。「我承認這件武器威力很可怕，但是……」

「哈哈，看看這個雜誌論文發表時間，這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公爵不以為意。「那個時候它確實只存在理論之中，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您的意思是……」

「現在這片大洋之上，我已經安裝這麼一枚核彈。根據電腦模擬的結果，它一旦引爆，就會掀起一場真正的海嘯。超過百米的浪頭，席捲這個世界海岸線。無論是這個世界的哪個國家都無法承受一場這種規模的災難。哪怕是合眾國或者共和國這樣的國家。不止如此，還可以通過一些微調，可以對海嘯進行一定程度的控制。比方說把大部分能量都集中在一個方向，它將徹底毀滅一個國家的海岸線——非常徹底那種。」

「但是……如果他們不相信呢？」紅石問道。「畢竟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是理論上的危險。」

「哦，這方面共和國不好說……但合眾國那邊確信這是真的。因為之前我已經威脅過他們一次。」公爵很有把握的說道。「當然對我來說，一枚核彈並非是終點。只要我願意，花費一點時間精力就可以弄到第二枚。到第二枚的時候，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會不知道了。」

紅石沉吟了良久。

他知道這種做法非常邪惡，這種武器會引發極大的災難。但他也難以抗拒另外一個誘惑：迫使合眾國政府讓步，讓他們獨立建立自己的國家。如果完成了這項功績，那麼……他也是有野心的人，也是有愛憎的。原本無論愛憎還是野心都因為客觀現實無情壓制而不得不放棄，但現在卻有這麼一個機會放在他眼前了。

說句實話，哪怕代價是大巫師的能力和自然之靈的卷顧，這也是一筆合算的買賣。如果考慮這只是「有可能失去」，一個大巫師向自然之靈提出一個問題並不會等於一定會觸怒她，那麼這筆買賣可以說是大賺特賺。

他甚至完全沒有察覺自己被這個思路所吸引，以至於完全忽略了風險：他並沒有迫使公爵兌現承諾的能力。如果他為此喪失了自然之靈的卷顧，那他就更做不到了。

事實上，這個想法變得越來越吸引人，讓他逐漸無法抗拒這種誘惑。

公爵坐在自己位置上，一手輕輕的撫摸自己的下巴。他留著很短的鬍子，所以手指在下巴的鬍子上刮動著，陽光明媚，甚至可以說強烈，也遮掩住了他眼睛中異樣的光彩。

是人就有野心，就有慾望。只要順著他的慾望行事，那就沒有不成功。在紅石艱難的抬起頭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已經贏了。

「我答應這個交易。」紅石說道。

「那太好了。」公爵說道。「需要什麼東西嗎？」

「我需要一些專用的東西，一種熏香，一些蒸餾酒精……」他報出了十幾種原料。這些都是調製通靈藥水必須的。雖然近來自然之靈非常活躍，紅石並不耗費太多力氣就能和她建立一定聯繫。但那只是力量上的交流（或者說獲取），而非精神和思想上的交流。人和神的交流都必須非常小心慎重，特別是這種事情更是如此。

「都有，都有！」公爵顯然也早有準備。

十幾分鐘時間，紅石就在桌子上完成了通靈藥水的調製。這種藥水調製早已經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現在網路上相關教學視頻到處都是。但很多人調製出這種藥水並無意義，這種藥水實際上只是一種輔助。通靈其實真正依靠的是巫師自身的力量。

「這裡可以嗎？」紅石準備好了，問了一句。

「當然可以，」公爵立刻回答。「這裡很安全。我向您保證，就像你家裡一樣。」

大巫師一口喝下自己剛剛調配好的藥劑。強烈的刺激感讓他有了微微昏眩感。他在物質世界的身體感知下降了，但在虛空中的身體感知上升了。他聽見了自然之靈那微微的召喚，沿著召喚一路向上，便可尋覓對方所在。

他很快找到了，那在難以名狀的虛空之中，有一道二維的，鏡面一樣的東西。源自自然之靈的氣息就從鏡面中逸散而出。紅石知道神祇就在鏡面之中——現在的他已經不再為此驚訝，自然之靈有著諸多面目，他所接觸的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偉大的自然之靈，」紅石說道。「您的僕人向您尋求一個問題的答桉。」

自然之靈的意識從鏡面之中飄出。「說。」簡單直白的毫不拖泥帶水。

「人類可以永生不死嗎？」紅石問道。

「可以。」對面的回答非常乾脆利落。「可以升華自己的本質，可以用法術恆定自己的身體狀態，最後還可以尋求人類之上存在的幫助。」

這個回答讓紅石心情大定。自然之靈如此周全的回答這個問題，顯然對於自然之靈來說，這種問題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什麼不容提及的褻瀆知識。

「如何才能升華自己的本質呢？」紅石問道。

自然之靈給出了答桉。人類如果能夠反覆強化自身，強化到物質世界能容許的極限的時候，就能自然而然的領悟到這一點。當然如果覺得自己領悟的東西不夠可靠，也可以向那些高於人類之上的存在尋求細緻的知識。不過，紅石距離這個層次還有很遙遠的距離。遙遠到他完全不必現在考慮這個問題的答桉。

至於第二個選擇，那個施法者必須強大到足以對抗世界的地步。因為魔法在這個世界會不停流逝，所以他必須要有一個穩定可靠的魔法來源，能夠承受這種消耗。此類魔法並不算太困難。對於這種方法，自然之靈認可它的存在，但並不認同這是合理的選擇。因為這種魔法違背了自然之靈的理念。生老病死是自然界的常態和法則，強行憑蠻力違背它，縱然得逞一時，也終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第三個選擇就不用說了。無論是神話故事裡的神祇還是惡魔，某種意義上都具備這種能力——前提是他們肯幫忙。而且顯而易見，他們都不情願把這樣寶貴的禮物隨意饋贈給人類。

在大巫師保持著昏頭沉睡的時候，公爵則在邊上看護著對方的身體。事實上在這一刻，他明顯遠比他看起來的更加激動。他幾乎是一眨不眨的盯著大巫師那陷入沉睡的臉龐。

魔法賦予他真知，所以他知道表面上大巫師的身體只是喝下藥劑陷入沉睡，但本質上對方的靈魂和意識已經離開了肉體的束縛，去那難以名狀的虛空去尋求答桉。由此可見，這位大巫師的通靈是真的存在的。只是不知道那和人類相通的到底是什麼存在。

真的有什麼自然之靈嗎？原始神祇，對人類無欲無求的存在？不，古老的魔法師早就確認這不可能的。這就像鹽鹼地種不出莊稼來一樣。你並不需要找遍每寸土地以確認沒有莊稼，你只需要理解這個大環境就能明白一切。

他耐心等待，但實際上手錶上的指針並沒有走太久。紅石突然睜開眼睛，大巫師靈魂回來了。

「公爵閣下，」不等對方詢問，紅石主動開口。「我問到你想要的答桉了。」

他將自己從自然之靈那裡得到答桉原原本本的轉告給公爵。公爵的神色非常古怪，簡直難以形容，像是嫌棄，又像是驚訝。但起碼他是安安靜靜的聽完了大巫師的話，而且聽完之後若有所思的沉吟良久沒有說話。

「這就是自然之靈給您的答桉嗎？」公爵問道。

「是的。」紅石回答。「現在我已經做到了我要做的，輪到您兌現你的承諾了，閣下。」

「當然，」公爵回答道。「當然，這些東西也不是嘴皮子一動就能交接的，我會把相關的資料給您的。具體的細節方面，我會和您聯繫的。如果您需要，您也可以安排一個具體負責人，讓他和我聯繫即可。不過，有些多餘的話我不得不再次提醒您，我能把那枚核彈給您，但如何正確使用而不至於受到反噬，需要您自己的智慧去把握。」

說的很有道理，紅石也點頭承認了。至此兩個人的見面算是結束，因為似乎已經沒有其他的話可以談了。公爵將他送到了最初見面的小會議室，在這裡有一個空間連接，可以直接回到他過來的那個美術館那邊。

「十幾分鐘后，門就會開啟了。」公爵說道。「您只需要稍等即可，另外還有您的弟子安提庫斯。您要帶他回去的，對嗎？」

「當然。」紅石回答道。雖然安提庫斯讓他很失望，但無論如何他都得帶回去。

「嗯，也好。」公爵說道。在說話之間，他身後的空間出現了一波肉眼可見的漣漪，接著紅石曾經見過一面（而且交過手）的那個麥克出現了。他身邊跟著安提庫斯。他張開虛空之眼，確信安提庫斯沒什麼問題，只是臉上表情顯得有些澹漠。

「好了，既然如此，我就不遠送了。」公爵說道，他回頭一步踏入那個尚未消散的空間漣漪之中，轉眼之間就和麥克一起消失不見。

時空漣漪平息，公爵已經走了。現在下面……他開始覺得有些不妥。究竟公爵要怎麼聯繫呢？但回頭想想這麼一個人沒理由言而無信。除此之外，那邊的空間法術也即將開通。肉眼看去那只是一面沒有任何物品的牆，但虛空之眼可見那上面紛亂的魔力痕迹。這些痕迹正在逐漸從無序轉為有序，有規律的流動。而他知道，一旦這些魔力徹底有序化，空間門將再一次被打開。

說起來這個公爵真的很了不起，他居然在全世界範圍內都設置了這種方便來往的時空門……

「安提庫斯。」紅石用嚴厲的口吻說道。「跟我回去了！」然後他回頭看著門，等其開啟。

他現在突然意識到回去怎麼處理這件事情還是個挺頭疼的問題，因為安提庫斯的背後是合眾國官方。至少在短期之內……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的刺痛從後背傳來。

他踉蹌了一下，腳下一軟，半跪了下來。一瞬間腦子都沒搞明白怎麼回事。他最終轉回頭的時候，看到的是安提庫斯臉上冷漠而殘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