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遺忘的棋子
窗外月光瀉了一地,淡淡的白色,鋪塹在銀華石板上。院中晚來香的芳味隨著晚風迎面而來,令人消了一身疲憊。
慕晴站在窗口靜靜獨立,潑墨般的秀髮垂在肩頭,隨著迎面而來的晚風,一揚一落。輕蹙的眉梢,俏挺的鼻樑,花瓣般軟糯的唇角,映成一張絕美的側顏。
一旁的剪影看得有些愣神,良久回過神來,從箱子里拿來一件粉色披風,「小姐,夜裡風涼,早些歇息吧。」
慕晴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低聲嘆氣,說不出道不明的愁苦才最是令人煩憂。
第二日,賢親王也就是慕晴的父親派得力助手青雲來請慕晴。一直領路到書房,青雲卻不動了,慕晴知道這是要守在外面不摻和的意思,只是抬眼看了眼書房門匾上游飛鳳走的明鏡閣,淡然的推門進去,明鏡閣,誰知道呢。
看見桌岸前,低頭揮墨的青衣男人,慕晴面上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父親。
那個男人眉目不動,慕晴又等了一會兒,大概是寫完了一副字跡,男人才抬頭看向慕晴,招了招手:「晴兒來看看為父的字。」
白皙的一張麵皮,眉毛狹長的飛入鬢角,烏黑的眼眸深處一片暗沉沉,穿著一身簡單的青衣卻又無端的多了倆份雲淡風輕的隱士氣質,只是是不是雲淡風輕的隱士暫時不好定論。
慕晴恭敬的走到近前,看向男人書寫的字,把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字體游龍鳳走,結構飄逸,從字面上看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意思。
「晴兒覺得這字如何?」賢親王看著慕晴,饒有興緻的開口問。
慕晴微微的笑:「父親的字寫的很好。」賢親王面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不輕不重的唔了一聲,繼續開口問:「晴兒覺得哪裡好?」
慕晴沒有說話,對上賢親王微微笑意的眸子,才慢慢的開口:「慕晴不懂這些,但是看著父親的字,覺得很好。」
賢親王沒有繼續為難慕晴,隨手收了字跡放到一旁,淡然的開口:「慕嫻性子嬌縱,做起事情來難免不知天高地厚,你身為長姐多擔待些。」
慕晴點頭稱是,見著慕晴表態,賢親王目光忽的有些惆悵的追憶,聲音低低的很是傷感:「你這性子和你母親倒是相像。」
前王妃早年長年卧榻,性子軟弱如果不是身邊的嬤嬤,早就被這虎狼之地給嚼碎了連渣都不剩下一點,賢親王這話里明顯的追憶和枉然,像是對前王妃有著深厚的情義。
慕晴待要再問,賢親王卻是擺了擺手一副明顯不想在談的模樣,慕晴只好作罷,心裡卻還是一片疑惑。
「你是個好孩子。」賢親王這樣說,招來了門外的青雲,一副送客的架勢,慕晴摸不透他的意思,一時也只是跟著青雲去了。
對於今天這一場莫名的談話,雖然沒有什麼結果,但是見識了賢親王,也不算是全無收穫,驀地又想到那副字跡,採菊東籬下,悠然現南山。心裡一片幽幽。
倒是這個青雲,送完了慕晴以後腳步頓了頓,看向慕晴認真的道:「王爺不會害小姐的。」
慕晴沒有說話,不知道這個小廝怎麼會知道自己所想,待要仔細的看他臉色神情,青雲已經走了。
慕晴站在垂花門前,將賢親王說的話,一字一字的放在嘴裡面嚼,大概賢親王確實是對前王妃情深。
想到情深一詞,慕晴不禁打了個寒噤,賢親王那樣內斂深沉的男人也會跟情深一詞沾上邊嗎。
賢親王的表現和神色雖然一直是一副雲淡風輕的隱士風範,可是憑著多年在政壇上摸爬滾打,慕晴有種奇異的感覺,那個人絕對不像表面一樣,一樣的雲淡風輕。
看著青雲送走慕晴,賢親王坐在椅子上,望著半闔的窗口,面上一片深思。
慕晴和那個女人很像,不論是性子還是其他,他摸了摸寬大的衣袖,腦海里驀地就想起了那個女人,一身朱紅逶迤曳地,額飾牡丹,無聲睥睨又默默哭泣的樣子。
揉了揉額角,無聲的嘆了口氣,大概是老了,他想,不然總會老是想起從前的事情。
這樣想著慢慢的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低低的開口:「青雲。」
青雲沉默的出現立在賢親王一丈的距離,低著頭聽從囑咐,賢親王沒有立時開口,只是揉著額角問他:「你覺得慕晴那孩子怎樣?」
青雲想了想才斟酌著開口:「小姐的性子沉穩而堅毅,是個有主意的人。」
賢親王聲音低低的輕輕的笑:「簡直和以前那個人一模一樣,能忍能裝,睚眥必報。」
青雲不再說話,良久賢親王才擺手,似是疲憊:「你下去吧。」
這邊剪影剛一出門就看見自家小姐立在垂花門旁,一會兒抿著嘴角,一會兒面無表情,一會兒皺著眉頭,看的心驚肉跳。
小心翼翼的走上近前,輕輕的喊:「小姐。」見慕晴抬頭看她,才斟酌著開口:「是不是王爺為難您了。」
為難倒是沒有,想到賢親王的話,慕晴開口問:「父親對我母親好嗎?」
看著剪影一臉的糾結憐憫,慕晴大概知道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淡然一笑便不再說話。
回到自己的屋子,慕晴看著剪影一臉花貓樣兒,心疼地開口,「先去洗一洗。」
剪影不好意思的應了,看著剪影離開的背影,慕晴琢磨著如果要保護好自己和剪影的話,大概要從現在開始做些什麼了,真是累啊。
前面剪影洗完臉回來,看見慕晴又是一副沉思的模樣,就沒有貿然的開口打擾,知趣地再次退出屋內。
翌日清晨,涼夏的水霧還未散卻,慕晴便早早起了身,剪影一邊端來吃食,一邊打趣。「小姐真是越來越早,瞧,這樹上的鳥兒還在夢鄉呢!想當初小姐可是要這園中的鳥兒群聲鳴叫的時候才起呢。」
慕晴不接她的話,任她說著,臉頰上還帶著初醒時的紅暈,接過擰乾的方帕,一邊擦臉一邊問道,「最近有什麼大事嗎?」
剪影低頭想了想,「除了少爺歸家,唯一的大事就是太子選妃了。」
難怪慕嫻聽話,原來是忙著選秀,不過這樣的事情慕晴不感興趣,只要得著這樣的機會就好。
「我要去一趟皇覺寺。」稱述的語句,剪影默了默,還是開口問:「小姐,真的不準備選秀的事宜嗎?」見著慕晴一副還需要問嗎的表情,剪影雖然覺得惋惜,還是閉緊了嘴,乖乖的去準備出發需要的事物。
天色漸開,慕晴思索下還是去了一趟老太君的院子。
昨日中毒事件壓抑的氛圍還未清透乾淨,一院子的人低沉著臉色,去時聽說,老太君昨日三更十分已經蘇醒,如下將睡熟。
慕晴就站在院口,天光現下,絲絲縷縷,卻未見有人過來應呼。臨近院子的蓮塘里散發開來的陣陣荷香充盈在口耳鼻間,她就站在那裡,神色安定地看著主室的方向,周圍穿插來往的侍婢像一張張長著腳的若白紙屑,紛亂擾眼。
良久,身旁的剪影不見自家小姐作聲,便仰著腦袋痴痴地問,「小姐是怕老太君不同意嗎?」。
空中垂光點點,從頭頂傾瀉而下,落了滿院。慕晴伸出雙手,碧色紗衣下,一雙葇夷白嫩纖細,掌心微張,狀似盛住瀉下的陽光。
櫻唇漸啟,「回吧」。
剪影一雙靈目瞪得老大,她獃滯地轉頭,看著身旁如一支初開粉蓮般清雅秀凈的人兒漸漸離去,心下一陣嘟囔,口中卻吐露不出半分,小姐自昨日之後,變得更加清冷,越發令人不敢靠近了。
回到院子,親自找了一套素色套裙裝起來,又拿了足夠的銀子,看了看一旁的剪影,淡淡囑咐道:「你去後院找個馬夫,我們從偏門出去。」
剪影停住收斂包裹的手,扭頭驚訝地看了一眼,悻悻地收手去了後院。
慕晴三倆手裝好了所需物品,坐在矮桌邊暗自盤算,昨日她已經基本上打聽好了,市面上人牙子的大致價格。
她這次要做的就是買一些乾淨身家的奴隸,她需要有自己的勢力擴充,不論是什麼時候永遠是實實在在的握在手裡的權利更給人覺得安全。
默默舉杯飲茶,靜坐恬笑。
初秋是最適合出遊的時節,牧風宛宛,景色宜人,慕晴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這些時日的爭鬥也耗盡了她的心神,出玩放鬆也是極好的。
兩人走了沒多久,見前方好多人聚在一家葯堂前,門前的木扁上揮墨灑出:「濟生堂」三個字,在這一帶也是小有名氣。這麼多人尋醫,想必是有名醫出診,慕晴便讓剪影上前打探。
剪影攔下匆忙向前奔赴的路人,那人說齊馨郡主出巡外診,又說有這樣的郡主是百姓之福,那些郡主大家閨秀只想著怎樣討好王爺,從不關心百姓死活,說到憤聲處,竟咳起來。
慕晴靜靜看著,見他一語無收,無心聽他再說,提裙走了。
齊馨,心裡想起這個名字,據說以一手連清廉山長都稱讚的棋藝和慕嫻並稱:「京城雙姝」,聽說知書達理,明辨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