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源
第三章---逢源
那薛連此時對她來說便好像催命的鬼!
簌簌心要炸了。
她跑回自己的房間,順勢抬手便插了門,而後藏了衣服,輕手輕腳地回到床邊。
薛六爺二十多歲,薛老爺子和老夫人老來得子得了這麼個小兒子,溺愛的很。
薛連輩分雖大,但年齡倒是和那些小輩兒侄子差不多,甚至比大公子薛秦還小了三四歲。
簌簌記的這薛六爺是中秋家宴前不久成的親,到今日往多了說不過兩三個月而已,但他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不與新婚妻子如膠似漆,卻對府-妓一事最為雀躍。簌簌重回這四日,他來了五次了。
薛連笑嘻嘻地進來喚著,沒得到什麼迴音兒也不以為意,進了屋走到簌簌房門前,抬手便要推門而入,但自是沒推開。
「喲!呵呵.......小美人兒什麼時候還把門插了。」
簌簌沒回他的話,縮在被窩中,許是嚇的,也許是葯勁兒正好上來,有些冒汗。
薛連聽人沒理他,敲了敲門,笑道:「別怕,叔叔就是想你了,來看看你,你不開門也沒關係,總歸過兩日我們就見了。」
簌簌聽他說話噁心,一種發自肺腑的厭惡。
薛連將耳朵附在門上聽,沒聽到裡頭有什麼動靜,又單眼順著門縫朝里望。
簌簌的小屋甚小,從門縫之中還真能看到床。見小姑娘捂著被子,疑似瑟瑟發抖,薛連嘿笑兩聲,「叔叔疼你,小美人兒莫怕,來日叔叔把心肝都給你,你要什麼叔叔給你什麼。」
他用膩膩歪歪的聲音和語調說著膩膩歪歪的話,單眼窺探,一直往屋子裡瞅,終是看清了小姑娘半邊兒雪白清透的小臉兒.......
薛連咽了下口水,腳不自禁地往前湊到了無可再湊,兩眼冒光,又看了許久許久彷彿才回過神兒來,站直了身子,發了會兒呆,走了。
簌簌聽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后也未敢動,卻是穩了穩才起身,而後又觀察了下,基本確定人是真的走了,才徹底鬆了口氣。
小姑娘抬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心口一起一伏地咚咚跳,小手還有些哆嗦,腦中反覆想的就一個事兒:快快快,快跑!
當務之急她便趕緊拿出了適才藏了的衣服,找出剪刀針線等女紅之物,開始裁剪起來。
這男人衣服對她來說太肥太大,不修根本穿不上。
簌簌前世不會旁的,倒是練就了一手好女紅,手巧也麻利,改件衣服不算什麼難事,只是這手藝太久沒施展,眼下肯定是生疏了,怕是三天能改完便不錯了。
她熟悉半晌,方才習慣,一面弄著,一面注意著外頭的動靜。
幾個時辰后,見柔娘回來了,簌簌便趕緊藏起東西,上了塌上偽裝。
為了逼真不惹人疑心,她還特意提前灌好了早些年三房夫人余氏賞給她的湯婆子放到被窩中取熱,做出高燒未退的假象,以此讓人對她掉以輕心。
果然,柔娘信了。
簌簌看得出來,夜長夢多,母親心中氣極了她這沒完沒了的發燒,但又不得不耐下心來,讓她養著,為她熬藥煮粥,連帶著安慰,表面上瞧著倒是溫和。
柔娘在家,簌簌吃了飯後也不能做什麼,便養精蓄銳,提早睡了。
這一覺睡到半夜,待夜深人靜,簌簌悄悄起來,探好了一切后,小心翼翼地借著月光繼續逢衣服。
而後的兩日她便是如此,白日里柔娘在時她裝病,柔娘出去幹活,她就起來縫衣服。
薛老夫人果然如前世一樣大病了一場,嚇壞了兒孫,加之簌簌一直裝病,府-妓一事,她倒是暫且逃過一劫。但簌簌深知,自己是保得住今日保不住明日。
大公子薛秦那天後便出去了,不在府上,等他回來,若是來了興緻,可不管她病是沒病。保險起見,簌簌計劃五日內逃離。
這兩天來,薛六爺又來了一次,簌簌還是沒讓他進來。
然,來她這偏僻小院兒的不止是薛六爺,還有陸少澤。
陸少澤也來了數次,簌簌看到了,但看到了也假裝沒看到,更為了避嫌,沒與他說話。
不得不說,簌簌一看到他來就著急,但又不知怎麼勸他別再和她扯上關係。
每次柔娘都像驅瘟神一樣把他趕走,並不讓他見簌簌,簌簌想這樣也好。
第三日下午,小姑娘趁母親出去,正緊鑼密鼓地縫衣服,這時,陸少澤又來了。
簌簌聽得窗外有動靜,起先嚇的心差點沒從口中跳了出來,待聽到了陸少澤的聲音,終於鬆了口氣。
少年在窗外,輕輕地喚了她,而後說道:「我死也不會讓他們欺負你。」
簌簌本正緊張,正要開口催促他快走,別給人看見了惹是非,但聽得這話,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衣服,攆人的話姑且便沒說出來。
「簌簌,你相信我么?」
「......」
「我可以帶你走,讓我帶你走吧簌簌。我知道一個地方,非常隱蔽,他們一定找不到,簌簌可以先在那躲上一陣子,剩下的事兒我來解決,好么簌簌?」
「......」
「......簌簌,你......你信得過我么?」
聽得小姑娘始終沒回話,陸少澤語聲越來越緩,連著問了她兩次「信不信得過他」這話。
簌簌手中握著衣服,秀眉微微蹙起,小臉兒上泛起了愁意,心裡一面著急想他快點走,一面又不由的嘆息。
她信的過他,當然相得過呀!
若說前世這份信任只有七八成,他都為她死過一回了,今生,她還能不信他么?但就是因為他都為她死過一回了,她明知道那是一個大火坑,還能讓他往裡跳么?
「無關信任,這事少澤哥哥不要管了,少澤哥哥最好還是少來這裡,不,最好是不要再來了,免得惹上麻煩。」
「我怕惹上麻煩么?」
少年頗為激動,紅了眼睛。
「簌簌.......我對你......」
「少澤哥哥別說了,還是快走吧。」
小姑娘在屋中火急火燎的,心都要熟了,根本沒工夫有旁的情緒。她拿著衣服,小手甚至顛兒了顛兒,甚是著急。
那薛六爺像個鬼魂兒似的,隨時可能飄來,給他撞見了,來日她跑了,他們肯定第一又要找陸少澤要人問罪了。
「我的事,我,我自有辦法,少澤哥哥不要為我擔心。走吧走吧,別再來了,算我求求你,那樣對我對你都好,」
簌簌再度張口,可謂苦口婆心的勸了,但這話彷彿是剛一落聲,院中便傳來了柔娘的呵斥。
「陸少澤!」
簌簌聽見,心頓時一顫,小兔子似的立馬起了身,第一反應當然是著急忙慌地藏衣服和針線,一時之間,接著外頭尖酸刻薄的話語和她心口的「咚咚咚」聲倒好似她跑來跑去的伴奏。
柔娘的聲音及語調咄咄逼人,占足了上風,相比之下陸少澤說的很少。簌簌沒心思聽,待收拾好了一切,跑回床邊兒之時,終於過腦了一句,只聽母親一聲呵笑,那話聲中浸透譏諷。
「哎喲喲,表少爺可真是個深情種子,我呸!您老可有點自知之明,省省吧!我便告訴你,就算沒有六爺還有四公子;沒有四公子還有大公子;沒有大公子還有二爺五爺,就算沒有薛家的公子和爺,還有李家的,張家的,宋家的陳家的!全天下的男人有的是!你哪來的底氣玩什麼英雄救美?也不撒潑尿好好照照自己,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麼身份,你有什麼本事,有什麼本事護住一個狐狸精,一個禍水?!」
這話一罵罵倆,太是難聽,也太是戳人心窩子了,若是前世聽到,簌簌肯定又要傷心難受了,但今生她無知無覺,坐在床上,垂頭捏了捏小手而已,沒怎麼過心。
不時,開門聲響,母親進了屋,簌簌也早已鑽進了被窩,想來陸少澤是走了,也應該是被傷了,不會再來了。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柔娘臉上的不悅顯而易見,氣勢洶洶地進來,毫不客氣地推開了簌簌的房門,一看就是帶著火呢。
小姑娘微微一哆嗦,戰戰兢兢地抬了那含水兒的眸子朝她望去,一臉無辜。
柔娘瞧她那可憐見兒似的模樣,想來適才屋外的話她也是聽到了,再一想她病秧秧的,反覆燒了五六天,沒什麼精神,怕是那陸少澤勾搭,她也沒精力有旁的鬼心思。
養了十五六年,柔娘深知簌簌心性,她雖表面柔柔弱弱,極其乖巧,瞧著天真無邪,但骨子裡頭主意正著呢,沒那麼好擺弄。
不過女人有女人的弱點,等生米煮成了熟飯,這府-妓做了,她不得不認命的時候,也就認了。
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柔娘才能徹底把心放下,眼下是夜長夢多,所以她才煩躁才急,生怕出什麼岔子,但看小姑娘這副模樣,怕是心有餘也力不足了吧。
思著,柔娘心頭的火到是也退了,外頭的事兒只口未提,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反而是一些關懷的。
她現在金貴,不管怎樣,還得她身子好起來才行。
簌簌半裝不裝,躲過了一劫。
當夜,她便把衣服徹底改好了,但卻一宿也沒怎麼睡。
前路茫茫,說不怕是假的,尤其是想起今日柔娘說的話。
她說沒有薛家的男人也會有別人家的,還說她就是一個禍水。
她逃出薛家不難,難的是往後的日子。她沒錢,還無依無靠,連個可奔赴的人都沒有。簌簌想了許久許久,終是也只想到了一個人——那京城的官家小姐。
可惜,她覺得她甚親,但對方卻是根本就不認識她。
不過不管怎樣,那也算是一個奔頭,一個念想。
簌簌想上京城。
當夜,她迷迷糊糊,小腦袋瓜里盤算的都是一些不切實際的天方夜譚,終是天將亮了的那陣子眯了一會兒。
第二天,兩個消息。
其一,陸少澤病了。
其二......
柔娘腳步碌碌,過來問她:「這兩天誰來過?」
小姑娘聽這話心一顫,手中的杯子不可察覺地晃了晃,直覺告訴她,柔娘發覺了她的柜子被人動過。
「除了表少爺,六爺來過兩次。怎麼了娘,出了什麼事嗎?」
簌簌忐忑不安,小心試探。
柔娘聽罷,往椅子上一坐,攬過茶碗「咕咚咕咚」灌了一半,而後瞧著那碗搖頭,「六爺良才美質,自不會做出那腌臢事兒!」說著眉頭緊蹙、弔死鬼似的翻著白眼兒,彷彿半空有個陸少澤,「呸」地一聲,將嘴中的茶梗吐了出去,「倒是那個陸少澤,虧得他還是個讀書人,手腳不幹凈!」
簌簌緩緩攥了下小手,背脊一層冷汗,基本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於是更近一步地問道:「娘,是丟了什麼嗎?」
柔娘瞟她一眼,「倒是沒有。」
簌簌鬆了口氣,知道她還沒發現衣服丟了。
想來也是了,如若覺得柜子被人動了,肯定會先檢查貴重的東西。貴重的都沒丟,便不會去看旁的了,此時顯然,她只是猜測,並無證據。
簌簌沒再說什麼,捧著溫熱的杯子小心地低頭啜飲,水汪汪的眸子緩緩微轉,心中這一刻做了決定。
她,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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