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傾覆(四十五)虛偽的母子之情

第505章 傾覆(四十五)虛偽的母子之情

三月初的風似乎還夾雜在冬日的料峭寒意,此刻薄雲遮蔽了日光,風貼膚而過,宛若刀子般凌厲。

皇帝的目中卻有滾熱的暢快,面上的和煦慢慢斂去,冷然道:「白氏戕害朕的皇嗣,害死朕的髮妻嫡子,太后以為她該有什麼地位?從前朕是你的棋子,替你掙下太后的尊榮,讓白氏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如今她是朕的棋子,成全阿寧永不凋零賢德名聲的棋子。」

太后不意皇帝這樣直接的將事情攤開來,背上的毛孔瞬間打開到了極致,有細密如針的汗沁出,在細風裡帶來徹骨的寒意。

她的背用力的抵在軟枕上,彷彿如此厚重的密不透風帶來的一絲絲溫度,才能抵禦皇帝的怒意與刻薄帶來的重擊:「皇帝是要拿皇后的名聲去給她正名?她是你的皇后!是你在乾清宮迎娶的皇后!」

皇帝的聲調沉沉揚起:「阿寧亦是朕在朝堂之上,於百官面前,昭告天下的皇后!她到底有沒有罪,朕與她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妖星,太后與白氏心知肚明!朕的嫡長子是被誰摔死的,朕的那麼多庶子是怎麼一個個凋零的,太后與白氏更知道!太后是要朕一樁樁一件件與太后算得明白么!」

太后的雙眼瞪的極大,虛浮妝容下的面孔因為激動而緩緩浮現了病態的潮紅,更映襯的那雙昏黃的眸底由著繁華燃盡的餘暉,灼烈而逼人:「皇帝對皇后就這樣絕情么?她對皇帝的感情是真誠的,她等你、從未及笄一直等到了二十七啊!」

皇帝對與皇后的神情未置可否,只是笑意未曾彌散道眼底,帶著幽長的唏噓笑了笑道:「是啊,那時候朕也不明白,太后明知朕對白氏沒有情意,卻已死相逼。更不明白太后那麼疼愛白氏,如何每每指婚卻總是不順,生生錯過花樣年華的年歲出嫁。直到後來朕才明白,太后早為她算計好了阿寧的死路了。」

太后的目光在一片寒冰如鐵里夾雜著一絲碎冰的凌冽,刮目的痛。

那種感覺,細細辨去,竟是森冷的畏懼。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間彷彿被一口黏膩的葯痰糊住,出了不了聲。

皇帝的話語很輕,輕的彷彿是夢囈:「後來,朕又開始懷疑,即便阿寧一直跟隨岳父任職在外,可她到底是太后的嫡親侄女,如何會比不上一個庶妹生的女兒?甚至絕食逼迫,不讓朕有機會查清那些加諸在她身上的罪名是否屬實,不惜得罪娘家,非要朕廢了她給白氏騰位置?」

「朕以為這或許是緣分。就好似朕與太后,在茫茫緣分里,成了母子。」

那一聲「母子」讓太后眼皮突突直跳,艱難出聲:「皇帝……」

皇帝帶著潮濕的手微涼,輕輕覆在太后滿是年華痕迹的手:「可太后一再縱容皇后肆意妄為,幾乎斷絕了朕所有的子嗣,朕又開始懷疑,為什麼?朕的兒子難道不都是太后的親孫子么?如何太后只看得上李啟和李慧?」

他問了,再問:「太后,為什麼?」

皇帝不輕不淺的語調卻似一根透明而堅韌的絲線,在琴弦上不住的、來回的磋磨,發出尖銳的尾音,綳的人腦中因為極度震驚而混亂的腦仁兒生疼,耳中嗡聲一片。

太后鬆弛的齒狠狠要在發紫的唇瓣上:「皇帝想說什麼……」

皇帝的眼神如寒潭、如深淵,口氣里的恨意與殺意是不容置疑的,話題一轉,卻是道:「太后是要閑池姑姑把消息送到何人手中?陶源?秦勉?還是太後年輕時的仰慕者聞國公?」

太后只覺自己的壓根都在顫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懼,脫口而出的否認:「哀家不明白皇帝在說什麼,哀家不過讓閑池出宮去見一見你外祖母罷了。」

皇帝點了點頭,語氣里有難得平靜:「外祖母,那確實是朕的外祖母。」望著她的眼底露出幾分陰鬱,細細辨去,又有幾分潮濕:「朕叫了太后一輩子的母親,太后可有一刻真心把朕當做自己的兒子?就如太后真心疼愛白氏一樣,可有幾許的真切?」

太后抓住皇帝眼底那一瞬的軟弱和溫存,伸手拉住皇帝的手,重重頷首,溫情的含著溫慈的笑意道:「你自然是我的兒子,一直都是。你自小養在我的身邊,你何時學會的走路,何時叫了我第一聲阿娘,何時識得了第一個字,何時得到了先帝的第一次讚許,我都記得,都讓我感到驕傲。」

「偌大的後宮里,那些年,唯有我們母子相依為命。」

皇帝的軟弱抽離的迅速,彷彿只是隱有獵物的誘餌。

在無人之巔打磨出的凜然威勢,讓他微眯的眸子里蓄起刀鋒的雪亮:「那太后又如何在害死了朕那麼的兒子之後,還打算聯合朝臣來逼宮弒君?是朕這麼多年來對太后不夠孝順?還是朕這個皇帝沒有讓天下得到太平?」

太后看著被皇帝無情甩開的手,怔怔了須臾,恐懼再次裹挾住了她:「皇兒誤會了,我何曾有過這個想法啊……」

錯金香爐里的青煙裊裊四散,皇帝的面孔被籠罩期間,看不清底色,唯有他輕輕一嘆,有無限感慨與傷懷在歲月凝聚的尾音里:「在朕確認那駭人聽聞的真相之前,即便朕心中有怨,還是容忍著太后和白氏以鐵腕治理朕的後宮,容忍著朕的子嗣一再凋零。」

「可太后,卻在利用完朕成為天下榮養的太后之後,何曾有過半分心疼過朕和朕的子嗣?這就是太后對朕的母子之情!」

確認!

他果真是知道了!

太后顫抖的唇瓣昭示著她的驚懼,可她不能承認,只能一再怨毒的語調變得像卑微的祈求:「鳳儀終究與那些賤妾是不一樣的,她是國公府的外甥女,是侯府的嫡女,是你嫡親的表妹啊!她與你的孩子才是最尊貴的。是我的錯,是我太不放心那些賤妾,可我只是想……」

皇帝卻並不給她機會辯駁,打斷了她的話:「若是太后和白氏也能有阿寧的雍容大度,朕尚且能讓李啟繼承皇位,可你們讓朕活的像個棋子、像個傻子,朕這一輩子的怨氣與委屈,該找誰來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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