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溫柔
望竹想要把一切都與我說明白了,她是怎麼失蹤的,蘇犰生為什麼要抓她,她又是怎麼回來的。可是我沒讓她說,我讓她先回去歇著了。我說,現在啊,我已經放下心來了,那些事情,雖然重要卻再也不是非要現在就知道的那麼重要了。
在得知是蘇犰生之後,我雖然慌張,卻再不慌張望竹的安危了。雖然我至今沒有把他給看明白,可若是望竹能回來,便說明了她往後都會安全。而且現在,他的目標仍舊是我。既然是我,我沒必要再慌張望竹什麼了。關乎我的,我慌張了也沒有什麼用。蘇犰生,本就是一個讓人無可奈何的惡魔罷了。
望竹走後,我忽然覺得身上的倦意減了不少,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因為我先前已經太長時間食不知味了,此時此刻,我亦覺得有些餓了。在我同老伯還有千陽大師道了安好之後,又讓人準備了些膳食用。
我已經吃了太久的葯膳了,望竹在的時候她直接做給我吃,望竹不在的時候山谷里的人就把我吃剩下的熱給我吃了。反正葯膳金貴著,我吃的又不多,除了我以外這樣的味道也無人可以消受。可現在,因為之前的兩三天那個做葯膳的人都不在山谷,所以此時此刻,我終於可以挺直腰板的吃一吃除了葯膳以外的別的滋味。
杜顏楓放不下心,他怕我這一場多思多慮對身子的傷害被我隱藏起來了,他怕我其實還沒有想明白,他還害怕這次望竹失蹤其實牽扯了太多的利益關係……他害怕,或者說他不能確定的事情太多了,我怎麼說他都仍舊不放心。所以,在送走了老伯和千陽大師之後便留下來同我一起用膳。確切地說,是他看著我用膳。
可是他還沒有看多久便徹底放下了心來,因為……我用膳的樣子,用狼吞虎咽來形容怕是也不及萬分之一。我不知道他這個看的人究竟是怎樣以為的人,他看到的又是怎樣的一副場景。我只知道,此時此刻,就算只是一些簡單而又樸素的時蔬,甚至連肉都沒有的菜肴吃的我開心的……仿若回到了在草原時候的啃著烤全羊時候的爛漫時光,而那不是葯膳的時蔬就和烤全羊帶給我的感覺一樣,一樣的幸福,一樣的……忘我。
吃到一半,我沒有那麼餓了,也終於注意到了身邊的悶笑的杜顏楓,我尷尬的咳嗽了兩聲,一邊對他說一邊也沒有停下進食:「咳咳咳,你現在可以同我說了,你在擔心些什麼。我都回答你,讓你安心好了。」
我別過頭去,但是仍舊沒有忘記繼續進食。杜顏楓,他一直微笑的看著我,而那微笑又同往日的不太一樣,飽含深意,卻又把那深意隱藏的很好。但,就算他那深意隱藏起來了,我也還是知道深意究竟是什麼。不就是,不就是……在笑話我么。所以,我不喜歡他這樣笑著看著我,感覺,感覺很奇怪……
他一定是,習慣了優雅,習慣了規規矩矩。我離開草原太長時間了,所以我忘記了什麼是自由,什麼是沒規沒矩的自由,甚至忘記了我其實也會狼吞虎咽。可是現在,我已經吃了太長時間的葯膳了,連同參加宮中宴會望竹都寸步不離的為我準備好葯膳,連她遠離我身邊了也還是有人會把我吃剩下的葯膳再熱一熱……太長了,真的已經太長時間,我沒有吃過這苦澀的葯膳意外的東西了。昨日老伯同我一同用膳的時候還驚異我竟然能吃得了這樣的東西,是啊,我,竟然能吃得下這樣的東西。這是因為,真的,已經太長時間了,我都快習慣了。
可是,從奢入儉難,從儉入奢易啊!只要吃上一口時蔬,我便很快就能想起以前的那些個美麗的滋味。所以,我沒規沒矩了,所以,我狼吞虎咽了。
杜顏楓笑了笑,「姚葯,你知道我,縱然我再擔心你,看到你這副模樣,也再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我也笑。是啊,就我現在這樣的,怎麼可能會是有事的人呢?
我輕嘆了口氣,終於放下筷子,「所以啊,你終於知道,我這段時日究竟是怎麼過來的了。」除了湯藥就是葯膳,葯老山谷里,除了葯老,還有無休止的葯等著我去吃。
這甚至讓我有了這樣一種錯覺,我縱然,吃上一輩子,也都喝不盡那些湯藥的。
所以,左木瀟來后,我終於明白,原來「相依為命」形容的是這樣的情誼。
杜顏楓又是一陣悶笑,伸手捏了捏我的臉蛋。他修長的手指還觸到了我臉頰上的油水,可他臉色未變,仍舊淡淡的笑著,「確實,看著很是清瘦,臉上都沒有多少肉。等以後你好起來了,我帶你吃遍天下的肉。」
我心中自然而然便想要閃躲避而不搭或者說些別的話,做些別的事來把這個話題給跳過去。可是這一次,我終究強忍著沒有。我低頭又扒了一口飯,低聲道:「才不要呢,在家待著賞花下棋多好,我才不要走那麼多路,累死了。」
說罷,我才發現,我應當是……說錯話了。杜顏楓那麼一個喜歡遊歷四方的人,我盡然很果斷的否認了他要帶著我遊歷四方的提議,而且還吐槽了這個提議。太妃說,對自己的另一半,我可以有和他不同的地方,很多很多不同的地方也沒有關係。可是,我一定不能否認或者詆毀他和我所不同的地方。
而我方才……是不是,就在詆毀他和我不同的地方呢?我說了我才不要遊歷四方,因為遊歷四方累死人了。
正在我以為一向習慣用微笑示我的杜顏楓終於是要黑臉了,終於是要生氣了。卻不想,他幾乎是毫不遲疑的地:「好啊!」
他仍舊在微笑,而且……隨著他一字一句的說著,他的目光也隨之閃爍地亮著,彷彿他說的就是心中所無比期盼:「那我們就一直留在王府里哪裡也不去好了。其實啊,我走了那麼多的路,也算是夠了。父皇也說,有了家室就不應當繼續再浪跡下去了。我應該給你一個安穩的家,也給我們一個安穩的家。再言,我遊歷這麼多年,都快忘記當初其實也是一個小懶蟲,只是我突然的很想活命而已。而現在,既然你想要當一個小懶蟲,那我,就陪你一起當小懶蟲好了!哪裡都不去!」
我沒有想到杜顏楓會這麼回答,而且還無比乾脆,心甘情願。我甚至,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破綻,就好像……他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發自他內心的。他真的再也不想遊歷天下了,只是因為我想要懶懶散散,他就陪著我一起懶懶散散,給我一個家,也給我們一個家。
若是真的,我會不相信這是真的。
若是假的,我也會認為這是真的。
蘇犰生,我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卻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在想著什麼算計著什麼,所以我永遠都鬥不過他。
而杜顏楓,我贏了她,皇族的使命讓我贏了他,從一開始我我就贏了他。可是,我既不知道他某時某刻在想著什麼,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所以,對於他們這些聰明的人來說,只要他們想要隱瞞,只要他們想要隱藏。我想看透他們,不管花費多少的力氣都不過是徒勞而已。
我終究,還是不想跟杜顏楓解釋,解釋我其實是因為一時想著要躲避這個話題又不得不回答所以說了沒有分寸的話,解釋其實我並不討厭遊歷四方,走走看看,吃吃喝喝,自由自在,沒什麼不好的……可是,既然對他而言,對我而言都已經是徒勞了,那我又何必再白費力氣呢?
我知道,就算我現在解釋了那些,在我解釋的時候,他也一定會靜靜地,靜靜地聽我說完一切。而後用微笑的看著我,同我說,好啊,那就遊歷四方,他有很多去過的覺得很好的地方是想要帶我去看看的,他也還有很多很多聞名天下的景色是還沒有看過的。他會有很多的理由,會有很多的借口,而且,他說出那些借口和理由會比我說的要容易讓人相信多了,說的時候,也會比我想象的繪聲繪色多了。
許是我實在走了太久的神了,所以杜顏楓伸手戳了戳我的肩膀,動作親近但不曖昧。是啊,不管是什麼,他總是可以把分寸拿捏的很好。他笑著問我:「走神這麼久,在想些什麼呢?」
我一愣,隨口而出,「額……我在想啊,若是我不去遊歷天下,那麼那麼多好吃的肉該怎麼辦?」
我知道我一定表現的生澀而又僵硬。但杜顏楓仍舊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疑惑喝不解。他自信一笑,打了一個響指,「這個好辦。我啊,沒有什麼地方好,唯獨就是喜歡走走停停寫寫。每走到什麼地方就會把在那個地方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都記錄下來。自然了,那些好吃的東西究竟是怎麼烹飪的,我也記錄了下來了。皇兄貪吃,嘿嘿,原本,我也只想著給皇兄心煩氣躁的時候分解注意用的,別說,道還真有些用處。卻不想……除了這個以外所以,你若是不嫌棄我手拙的話,我倒是可以試著從今日起親自學一學,日後一道道做給你吃。」
又是毫無破綻,還是毫無破綻。不管是表情、眼神還是說出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一點兒破綻都沒有。我越發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只要是我,杜顏楓願意為我成為任何樣子的人,不管是畫本里或霸道或溫柔的王爺現實生活里的至高無上的君王,他可以變成所有他想要變成的樣子。換言之,為了我,沒有什麼樣子的人,是他學不來的,對他成為不了的。而這,並不是因為喜歡,只是因為……皇族的責任,又或者對我救命之恩的一種感激。
我想,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要的永遠不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啊。而是,他會因為一件事就悲痛不已,會因為一句話就欣喜若狂啊!因為那個人,可以牽動他所有的神經啊!
而我,應當是沒有牽動他的神經。所以他,從來都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對我溫柔著。無比溫柔。
我笑了笑,「好啊,那就有勞了。不要學那些沒用的小點心,記著了,我要吃肉啊!很多很多的肉!」跟他相處的時間長了,我會不會也成為一個毫無破綻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呢?
我想,會的。只要他仍舊是現在這樣,終有一天,我也會變成,和他一樣的人。一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地對彼此溫柔著。他和宿安公主的駙馬不一樣,宿安公主的駙馬娶宿安公主是因為門當戶對,只因為中意她。可是……杜顏楓對我,是因為責任和義務。所以,雖然我的開始少了些許情義,可卻是會經久不衰的。
我不用擔心什麼側妃,什麼小妾,甚至連風月場所都無需擔心。
只是啊……我們的逢場作戲,或許從我們成婚的那一天起就開始了。而且很有可能,一這麼逢場作戲,便是要花上整整一輩子的時間。對,我們彼此,花光了所有的時間,傾盡所有的去演一場戲。而且不會覺得無聊,但卻會身心俱疲。
那場戲的結束,一定會是有一個人生命的終止。要麼是我,要麼是他。
而這場戲,或許從現在就開始了。
不對,也許,在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只是我現在的時候才清醒的發現而已。有多早呢?或許,早在杜顏楓的得知了自己要替煙國皇族承受這個責任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吧。
人生,當真如戲一般,而你我,都是演員。
只是杜顏楓的演技十分精湛襯得我這個剛剛開始演的戲子多了幾分倉促和不自在。可是沒關係,隨著一天天的過去,我終究,也會成為一人演技精湛的戲子的。
我並不害怕,順其自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