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從嚴氏的東院回屋后,謝寶扇打發珊瑚把她準備的賀禮送到上房,到時自有嚴氏派去的人一併送到章宅。
哪知不到片刻,珊瑚紅著眼圈兒回來了,謝寶扇見她給章素青的賀禮沒送出去,詫異的問道,「這是怎麼了,不是叫你把東西送到太太屋裡嗎?」
珊瑚委屈的說道,「我去的時候,太太屋裡的丫頭慧兒說,劉嬸子等不及我們,先走了,叫姑娘的賀禮下回再送給章先生。」
原來,嚴氏把差事交給陪房劉忠家的,這劉忠家的眼裡不認得主子,她收到謝寶鏡,謝寶瓶和謝寶珠的賀禮,再也不肯多等片刻,跟小丫頭交待一聲就走了,珊瑚來晚了一步,兩人一前一後錯開。
珊瑚氣得直掉眼淚,謝寶扇沉默了半晌,說道,「罷了,這起婆子素來眼高於頂,又不是第一回。」
珊瑚越想越氣,她道,「姑娘好歹是府里正經的小姐,豈容她們欺負,我這就去告訴太太評理。」
說罷,她就要往外走,謝寶扇喝道,「站住!」
珊瑚立定腳步,她眼巴巴的望著謝寶扇,說道,「姑娘,這府里還有咱們的容身之地嗎?」
甘姨娘算計姑娘也就罷了,如今連一個奴才都騎到姑娘的頭上?
謝寶扇走到她面前,說道,「你別哭了,你帶著李嬤嬤去找太太,她如若問起,你就說去晚了,劉嬸子先走了,賀儀沒來得及拿給劉嬸子,請她允你和李嬤嬤出門往章家去一趟。」
珊瑚只顧替自家姑娘不平,此時冷靜下來,方才想起那劉嬸子是太太的陪房,縱然告到太太面前,太太左右不過是申斥她兩句,這些媳婦子心黑手狠,如若被記恨上,只怕她們要在背地裡給姑娘下絆子。
「快把眼淚擦一擦,別人要是問起,抱怨的話不要多說半句,那是太太的人,打狗尚且要看主人呢。」謝寶扇說道。
珊瑚點頭,出門喊上李嬤嬤,兩人一道往上房去了,誰知嚴氏不在,一問之下,得知族裡的謝五太太請嚴氏過去說話,珊瑚急了,問道:「可知太太幾時回來?」
幾個婆子聚在一起磕瓜子,其中一個朝著地上吐著瓜子兒皮,撩起眼皮說道:「哪誰知道,說不得謝五太太要留飯呢。」
嚴氏的大丫頭秋雲原本在房裡歇覺,她聽到外間傳來珊瑚的聲音,起身走出來問道,「你一向少出來,這會兒怎麼有空閑到我們院里來走動?」
兩人是一道長大的,珊瑚也不怕叫她知道,便將原委跟她說了一遍,秋雲拉著她進到裡間,給她倒了一杯茶,說道,「這個劉嬸子,越發會躲懶,仗著是太太的陪房,誰也不放在眼裡,真正是可惡得很。」
偏她們這些媳婦子,最愛在丫頭們面前裝模做樣,但凡回一句嘴,就要拿長輩的派頭壓人。
珊瑚急得問道,「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就我們姑娘沒把賀禮送出去,她在章先生面前哪裡還有臉面。」
秋雲見她眼眶發紅,笑道,「甚麼大不了的事,就急得你六神無主,虧你還是二姑娘房裡的大丫頭呢。」
說罷,她叫來一個婆子,說道,「你領著珊瑚姑娘和李嬤嬤去二門找趙有德,就說太太的話,讓她準備一輛車,送她倆去章宅。」
那婆子點頭應道,珊瑚握著她的手,說道,「好姐姐,你幫了我的大忙,等我回來,再好生跟你道謝。」
秋雲笑道,「莫要客氣,你和李嬤嬤快去快回,別在外頭耽擱,東西送完了就早些回來。」
這邊珊瑚出府了,謝寶扇在屋裡看書,臨近中午的時候,紅杏來了,謝寶扇聽到丫頭的回話,不免有些意外,她思索片刻,叫紅杏進來,紅杏進屋后,說道,「二姑娘,我們姨娘請你過去說話。」
甘姨娘這胎懷得不穩,因此這幾個月並不常叫謝寶扇去她屋裡,謝寶扇微微一笑,問道,「姨娘可曾說過有甚麼事要吩咐?」
紅杏回道,「家裡來親戚了,姨娘叫二姑娘去見見客,五姑娘也在呢。」
一聽是來親戚了,謝寶扇臉上笑意更濃,來找甘姨娘的客人,除了她娘家的人,還能有誰?
「紅杏姨姨先去,我換了衣裳就來。」謝寶扇說道。
紅杏見此,告辭先走了,她剛走,謝寶扇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她坐了半晌,叫鵲兒進來找見客的衣裳。
她的衣裳首飾都是珊瑚在打理,鵲兒並不管這些事,她問道:「姑娘想穿哪件衣裳呢?」
謝寶扇說道:「尋我那件大紅色緞金寬綢披襖。」
鵲兒尋了半日,尋出大襖兒,又重新伺候她梳頭,謝寶扇便懷抱手爐,準備去前院,鵲兒說道,「我陪姑娘一起去。」
謝寶扇說道,「不必,你好生守著家裡,若是你珊瑚姐姐回來,叫她把我的書收一收,再煮一壺醇醇的紅茶,我等會子回來要喝。」
鵲兒一一記在心裡,親自把謝寶扇送到門口。
謝寶扇獨自一人來到甘姨娘的院子,小丫頭通稟一聲,引著她入內,謝寶扇一眼瞧去,炕上坐著一個眼生的婦人,那婦人體態微豐,長著一張圓臉,上身穿著寶藍色妝花羅緞襖兒,底下一條翠蘭縷金寬斕裙,頭上插金戴銀,自打謝寶扇進屋后,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在她身上打轉。
謝寶扇收回目光,低眉喊道:「姨娘!」
甘姨娘嘴裡『唔』了一聲,她身子不便,靠在引枕上,手裡拿著煙桿吞雲吐霧,沖著謝寶扇說道,「二姑娘坐吧。」
謝寶珠也在炕上,她坐在炕上,叫了一聲二姐姐,難得的並沒有多嘴。
甘姨娘緩緩吐出一口煙霧,指著身旁的婦人說道,「這是我娘家的嫂子,今日得空過來走動,論理你還得叫一聲舅母。」
謝寶扇在心裡冷笑一聲,不緊不慢站起身,對那婦人喊道,「原來是甘太太,失禮了。」
屋裡靜寂無聲,她這聲甘太太讓甘姨娘的臉色立即沉了下去,謝寶扇卻像是沒看到似的,打完招呼,自顧自的坐下。
甘太太臉上訕訕的,這一兩年,甘家得勢,時常會到信國公府來走動,有那識眼色的奴才見了她,還要恭維一聲舅太太,不想今日被一個毛丫頭打了臉。
謝寶珠暗道,在母親屋裡,豈容她放肆,她道,「二姐姐,你是我母親養大的,這聲舅母如何喊不得?難不成你眼裡只認得太太,我母親的恩情就不記得了?」
謝寶扇看了謝寶珠一眼,搖頭說道,「姨娘的撫育之恩不敢忘記,不過從小嬤嬤就教導我,這府里只有太太才是我的母親,嚴家才是我的舅舅舅母,親戚不能亂認,要是叫外人聽到,恐要取笑信國公府沒有禮數。」
謝寶珠正要發作,甘姨娘拿眼瞪她,並勉強笑道,「二姑娘說得不錯,倒是我的不是。」
謝寶扇默默不語,那甘太太笑著打圓場,「不愧是國公府的姑娘,重規矩講禮數,豈是我們這些小門小戶能比得上的。」
「甘太太謬讚了。」謝寶扇說道。
甘姨娘原本要留謝寶扇用飯,這樣一來,只剩沒趣兒,因此她略坐了半日,就要回屋。
她走後,謝寶珠氣憤的說道,「姨娘你看她,眼裡可曾有咱們?」
甘姨娘冷笑一聲,「再張狂又有何用,等明日太太鬆口了,我倒要看看她認不認得我們甘家的親戚。」
說罷,她轉頭望著甘太太,問道,「嫂子,你瞧她人如何?」
甘太太笑著說道,「模樣兒沒得挑剔,就是性子需得好生磨一磨,要是娶了這樣一個眼裡沒公婆沒丈夫的婦人,我們甘家哪裡伺候得起?」
甘姨娘笑道,「人娶回家了,還不是任你們調|教,國公府哪裡能管得著。」
和甘太太閑話兩句,甘姨娘望著謝寶珠,她道:「你這孩子,要是能有二姑娘一半的心眼兒,我就不用為你操心了。」
謝寶珠撅嘴說道:「娘,我哪裡就不如她了?」
「前些日一大早,要不是我叫紅杏攔住你,你是不是打算和她吵到太太跟前兒?需知你是個姑娘家,刁蠻任性的名聲傳出去了,看誰家還敢要你?」甘姨娘說道。
謝寶珠哼了兩聲,不作聲,甘姨娘看她不服氣,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我是為了你好,你不要不放在心上,這世道女子的名聲比甚麼都要緊,你不學好,不光老爺和太太不喜歡,就是我也要跟著吃掛落。」
眼見她要動怒,謝寶珠不情不願的答道:「我知道了。」
看到女兒不受教,甘姨娘不禁有幾分後悔平日太過溺愛她,一旁的甘太太笑著勸道:「五姑娘是個好的,小姑你不用心急,何況有信國公府這棵大樹,再有我和她舅舅背後出力,還怕五姑娘沒有好前程么?」
甘姨娘聽了甘太太這話,不大受用,她語氣冷淡的說道:「孩子還早呢,說這些話為時尚早。」
甘太太極有眼色,見她似有不喜,便不再接話。
甘姨娘和甘太太自以為打得好算盤,謝寶扇卻並不慌張,她回到屋裡,用過中飯,便進屋歇覺,睡得迷迷糊糊之時,彷彿聽到珊瑚和人在外間說話,謝寶扇撥開紗帳,問道:「珊瑚回來了?」
珊瑚進來,說道,「我吵醒姑娘了。」
謝寶扇見珊瑚臉上似乎帶著一絲驚慌,問道,「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