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將屋裡那些破舊得幾乎一碰就碎的傢具往外一點點搬出,阿眉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微微嘆氣。她現在真是有些懷念從前世家大族裡勾心鬥角的生活了,起碼那個只用動腦子,不用賣力氣。
她本就不是個擅長力氣活的人,直到夜色降臨,她也才收拾出一小塊睡覺的地方。將包袱作為枕頭墊在頭下,阿眉抱著在院中玩了一下午的小猴子在還算結實的床榻上和衣睡下。
第二日醒來,阿眉只覺全身無處不是酸痛難當。咬牙爬起洗漱一番,她便出門尋些『好心人』回來幫忙去了。
對於那個租了古老頭院子的讀書人,左鄰右舍可是好奇了一晚上。對方自進了院子后就一直沒出來,以至於是什麼情況,大家都不得而知。
抓耳撓腮地猜了一晚,以至於第二日見到真人時,所有人幾乎是將這位書生從頭髮絲到鞋上的塵土都仔仔細細研究了一遍。最後只得出一個結論,這讀書人……真窮!
一身長衫雖洗得乾淨,但那無法遮擋鞋面窘迫卻展露無遺。在加上他較一般男子纖細得多的身材和蒼白的膚色,看上去就更加寒酸可憐。
難怪連古老頭那院子都住得下去,估計還是囊中羞澀所致。也不知是那書生長得太文秀可親,還是他們實在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冷漠絕情。當對方客客氣氣詢問這附近有沒有擅長體力活的短工時,十之八九的鄰居都拍著胸脯表示,這點小事他們來就行,用不上什麼短工。
那書生自是千恩萬謝地將他們引回家去,一開門,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好傢夥,這古老頭家的院子只怕比城外亂葬崗的雜草長得還要茂密。
難怪他之前一直租不出去,這麼磕攙的樣子,也只有這不通俗務的笨蛋書生才會要。抱著這樣詭異的優越感,眾人竟然不覺得手底下的活有多累人。
原本一個人要忙好幾天的活計,就這樣在左鄰右舍你一手我一手的幫助下,於天色將暗前做完。書生還想請大家用了晚飯再走,眾人瞧了一眼那幾乎不剩多少東西的屋子,默默擺手拒絕了。
這般又窮又笨的書生,當真是讓人連佔他便宜的心思都升不起來。讀了這麼多書又有何用,日子過得還不如他們這些大字不識籮筐的人。
想到這,一頓晚飯吃不吃就更加無所謂了,因為他們心裡已經非常滿足。至於肚子,委屈些也沒什麼。
屋裡點了燭,照得空蕩的房間愈發凄涼。只是視線落在桌上哪知歡快地磕著瓜子的小猴子身上時,那種隱隱的孤獨瞬間化成了哭笑不得的無奈。
「小傢伙,你已經磕了一天了,還沒吃夠嗎?」屋裡的凳子已經朽得不能用了,阿眉只能站著,用手好奇地戳著小猴子柔軟的肚皮。似乎是在疑惑,這個小小的肚子怎麼能裝下這麼多瓜子的。
小猴子一隻爪子捂住自己的肚子,另一隻爪子任何不忘護著瓜子,有些不悅地沖她吱吱叫了兩聲:「不準碰猴的肚子,這隻有猴的媳婦能碰!」
阿眉萬沒想到它會說出這話,頓時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狀,壞心地從桌上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它眼前晃了晃,笑眯眯道:「有瓜子也不可以嗎……」
小猴子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隨著那瓜子上下左右移動,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然一聲不吭地背過身去。
阿眉知道這些猴子都很喜歡瓜子,平日里只要說到用瓜子做報酬,你讓他們上天入地都絕無二話。今日竟然有猴能抵禦瓜子的魅力,這實在另她驚訝。
疑惑地繞到另一側,就見小猴子正小心翼翼地磕著剛才抓在手裡的那把瓜子,每吃一顆,就一臉心痛的表情。
阿眉幾乎氣笑了,道:「為了不讓我戳你的肚子,竟然連瓜子都放棄了,你可真是……」
小猴子抬頭瞧了她一眼,猶猶豫豫地道:「阿眉你很好,可是……可是猴不喜歡禿子。」
在它眼裡,膚如白玉的阿眉沒有漂亮的皮毛,實在不符合猴族的審美。它是一隻有原則的猴,一定要選只毛色油亮好看,四肢靈活的猴做自己媳婦。
這般想著,小猴子只覺頭頂一痛,下意識地就抬手抱住頭,以至於原本還握著的瓜子撒在了桌子上。
阿眉不動聲色收回手,默默將桌上的瓜子裝回小荷包里,淡淡道:「不好意思,禿子現在心情不好,不想提供瓜子了……」
小猴子抱著頭,淚汪汪地看著已經躺到床上的阿眉,只覺山下的日子真是越來越艱難了。
時間就在和小猴子為了瓜子的鬥智斗勇中流逝了,而之前的醫館,也卻如她所料的被元兵找上門來。
只是彭和尚同鐵冠道人早已將於老大夫轉移去了別處,他們在醫館撲了個空。沒找到人,這醫館附近的人家遭了殃。
元兵可不管你知不知情,見你是漢人便覺你們都是一夥的,不吐些銀子出來打點,便要叫你吐些血。
那是真正的血,可以將地面染紅的血。
「啊!」更夫一聲尖叫劃破寂靜的夜晚,臨街的住戶都悄悄將門打開一個縫,想瞧瞧發生了什麼。但只看了一眼,所有人都驚恐地合上門,暗暗祈禱這事千萬不要牽累自家。
死人了,而且不止一個。
前幾日還在這城裡耀武揚威,以搜尋亂黨之名行敲詐勒索之事的那群元兵……都死了。二十五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大街上,血水順著青石板的縫隙流淌,就像一張網把所有人籠罩其中。
砰砰砰!院子里的門被人拍得震天響,阿眉很是懷疑自己要是再晚一些,這門大概就要被對方拍爛了。
門一開,阿眉就恢復了對外的那副文鄒鄒病弱模樣。見門外烏泱泱站著三十來個元兵,阿眉眉眼愈發低垂,小心翼翼道:「幾位軍爺,這是……」
見開門的是個書生,瞧著膽子就比老鼠大些,那人眼裡閃過一絲鄙夷,冷冷道:「你小子昨天晚上有沒有出過門?或者聽到周圍的人出過門?」
他的目光如刀一般狠狠盯著眼前人,滿意地看到對方更加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回……回軍爺,小的怕夜裡費燭,很早就睡了。我們這幾日也知道各位有事正忙,哪裡敢出來添亂,想來……周圍周圍人家也如此。」
似乎是提起自己囊中羞澀之事,元兵發現眼前這書生的背肉眼可見的又塌了一些。他輕蔑地嗤了一聲,道:「周圍人怎麼想用不著你說,你只要回答我們,昨夜有沒有聽到有人出門!」
阿眉作勢認真想了想道:「好像沒有……」
那群人沒得著有用的消息,狠狠踹了一腳大門,呼啦啦又朝下一戶走去。阿眉看著歪歪斜斜掛在門框上垂死掙扎的大門,悠悠嘆口氣,一副愁苦地模樣敲響了隔壁的院子。
「請問……有人嗎?能不能……能不能出來幫我個忙……」那群元兵恰好在敲另一戶的門,此時見那書生一臉衰樣地求人,都不禁露出鄙夷嘲諷的笑。
敲了好一會兒,門內傳來一聲比一聲重的咚咚聲,那聲音最後停在了一門之隔的地方。只聽吱呀聲響,門被打開了。
「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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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我們阿眉終於要見到重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