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穿越篇
為了能贏,魔主差不多將所有搜集來的棋譜都研讀透。
他白日里跟目害對弈,夜裡逐字逐句地研讀棋譜。越研讀棋譜,越發覺眼前的青年確實棋藝了得。眼看著自己的主君對一個低劣的凡人瞎子頗有青眼,十三夜和舞纏的殺意就越無法剋制。他們的主君不需要對食物仁慈,食物沒有與他們相提並論的資格。
「西八南,十子。」
「西九南九子。」
「起東五南,五子。」
「東六北,二子。」
……
又是一粒白子落下,魔主盯著毫無退路的棋盤,許久沒有落子。
目害手指摩挲著一顆通體晶瑩的白子,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他那雙無神的眼睛獃獃地看著對面之人,但周身洋溢的愉悅氣息,只要不瞎都能感受到。魔主那雙深紫色的豎瞳直勾勾地盯著人瞧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垂眸看向棋盤,冷冽如冰的嗓音在大殿之中響起:「果然,朕又輸了。」
雖然認輸,但語氣莫名有幾分縱容。
目害摩挲著棋子的手一頓,緩緩抬起頭。
魔主對上他的雙眼莫名一怔,眉頭皺起來:「朕輸了,你哭什麼?」
「啊,啊?」青年似乎不知道自己哭了,淚水和鼻涕猶如雨下,順著臉頰汩汩地流下來。他倉皇地用袖子抹眼淚,下手沒輕沒重,一下子就擦紅了眼睛。彷彿不知疼,他眼淚還在流,「小的,小的哭了么?」
魔主深紫色的瞳孔豎成線,凝重地注視著他:「誰欺負你了?」
「沒,沒有,不是,陛下成長如此驚人,」青年眼淚不停地流,嘴角卻是笑著的。他手仔細地撫摸棋盤上每一顆棋子,嘴角剋制不住地往上揚,抽抽噎噎地說:「小的實在是太高興了。好高興啊,為什麼,小的這種人憑什麼在臨死之前能夠遇上陛下這樣的天才?一個人真的能擁有這麼多好運氣嗎?」
「好高興,真的好高興,在短暫的一生中遇到這麼多好事真的沒關係嗎?」他哭得直打哆嗦,鼻涕糊了一臉,靈魂中散發的愉悅彷彿在發光,「這樣真的可以嗎?真的不會下地獄嗎?」
魔主怔怔地看著他,一眨不眨,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澀澀地發著酸。
「你……」
目害不停地擦眼淚,眼淚卻怎麼都擦不幹:「對不起陛下,小的有罪。」
「小的不該在陛下面前如此失態。」他哆哆嗦嗦的絮叨道,「但是小的實在是太高興了,本以為這殘破的一生遇上棋已經是用光了所有的幸運。沒想到,沒想到還能遇到陛下,這麼多運氣和偏愛齊集到小的這樣一個卑賤之人身上,真的,小的真的是罪大惡極……」m.
魔主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哭。
明明這個人哭得醜死了,沒有比他更丑更髒的人,但他卻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種極其絢爛的光彩。等了不知多久,魔主緩緩地勾起了嘴角。露出了出生以來第一個笑容:「住口!」
目害一驚,頓時閉上嘴,卻在閉嘴的瞬間打了個哭嗝。
他連忙捂住不爭氣的嘴,一臉羞憤又驚恐地瞪著前方。明明看不見,但目光卻極具穿透力,這一眼彷彿擊穿了魔主的靈魂。
「再來一局。」魔主嘴角掛著笑,聲音卻依舊冷淡如冰。
目害頓時不敢再哭,忙不迭地坐正:「是,是!」
就在兩人重開一句棋,辰光等人終於與最後一批來支援的人聯絡上。萬川等人再三確定了魔族大祭司的言論,抬眸看向前方巍峨的宮殿。屍橫遍野,血水鋪滿了道路。所有人的衣物被血水染紅,他們目光凝重地鎖定了被黑霧籠罩的城主府,知道這是最後一站。
「這就是魔主的氣么?」
陰森恐怖的氣息瀰漫了整座宮殿,彷彿野獸盤踞在天空之上,對一切闖入者虎視眈眈。幾人圍著城牆走了一圈,沒有找到突破口,一個個神情不由凝重:「好強。」
豈止是強,根本就是固若金湯。
集所有魔族的祈願和供奉誕生的魔主,即便早產,也是非一般的強悍。
墨城的守衛已經分成四個部分,除了守衛城主府的高級魔兵,守衛城門的高等魔兵。剩餘在城中巡邏和負責侍奉的魔兵悄無聲息地已經被正道修士清理乾淨。萬川看著濃厚到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威壓,與諸位掌門商量,分批行動。
既然要戰鬥,那便不做無畏的犧牲:「兵分三路。」
「魔主出身之時身邊便有四大親衛,分別是豹子女迦樓,蛇男多羅,骨翅男舞纏,以及蝴蝶女十三夜。」這些都是先鋒者用命換來的情報,「迦樓戰力最高,已死,蛇男擅毒,造霧,會蠱惑人心。骨翅男擅變化,能分裂身體,化作腓粉。一旦被吸入體內,將會被他從內里吃空。蝴蝶女擅長催眠,製造幻境和結界。號令昆蟲為她所用。這幾個人中,最難纏的應該是那個舞纏。」
這些親衛,每一個單獨拎出來或許並不是不可戰勝的。一旦聚集在一起,他們碰不到魔主的邊就會被宰殺乾淨。
「將這些東西引出來,逐個擊破。」
新任魔主再強,即便是浴血,他們也要戰到底!
正道修士的行動很快驚動了十三夜。即使滿城的魔兵被屠殺乾淨,他們也並沒有將正道修士看在眼中。這些人類的戰力他們早就摸清楚,一群人加起來也翻不出風浪。舞纏恨恨地瞪了一眼正在跟魔主對弈的人類凡人,轉身就走:「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去清理那群雜碎。」
十三夜也一樣,並未將那群修士看在眼中。闖入墨城來又如何,不過是一群高等食物。
他從城主府最高處仰頭嗅了嗅。風送來一股股陌生的氣息,他緩緩勾起嘴角,果然是上等的食材。這種純粹的味道,定然能討得主君喜歡。
於是一躍而下,率領著一小隊高等魔兵直奔氣味的源頭而去。戰鬥一觸即發。
與此同時,遠在三百里以外的舒城。
蘇遇白將渾身血水直冒的半蛇人壓在石堆中,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不停地往地上撞擊。每撞一次,他腦袋就冒一次血。地上鋪滿了碎肉和細鱗,都是從這半蛇人身上掉下來的。他口中的鮮血不停地往外嘔出,細長的蛇信子萎靡地伸出嘴外,已經失去了行動力。
白袍四周全是碎屍,被颶風卷到的魔族,全部被剿殺成碎末。
九幽擦了一把汗濕的臉頰,走到蘇遇白身邊:「現在怎麼辦?小白,殺了他嗎?」
多羅還在嘔血,但人還沒有完全死去。他半睜著眼睛,身體在急速的修復。魔族強大的修復能力是正道修士所望塵莫及的。不過此時他有些困難。蘇遇白的劍氣鑽進他的血肉,哪怕他的修復能力強到不可思議,才長出來的血肉又會很快被纏繞在身的劍氣割碎。
蘇遇白手上破魔一揮,多羅大睜著眼睛頭顱飛了出去,「走吧。」
即使是割掉腦袋,魔族也並不會立即死去。尤其這個親衛似乎在恢復能力上天賦異稟。蘇遇白一劍刺穿他的心臟,那掉落的頭顱一聲尖叫。歪倒在碎石上,卻還不忘囂張的恐嚇:「哈哈,你們以為殺掉我就能贏了嗎?我們的主君乃命定的天下之主,他是你們跪在地上都不能仰望的存在。今日你們對魔族的所作所為,將會遭到我主無情的報復,所有劣等食物將會被我主撕成碎片……」
蘇遇白看也沒看,拔出破魔走過去。一劍刺穿頭顱。
九幽瞥了眼睜著眼睛死不瞑目的魔人,跟上去。
「舒城的魔族清理乾淨,我們便要離開此處。」還活著的修士聚過來,看著渾身是血神情平靜的蘇遇白有種非常強烈的割裂感。既震驚於他的戰鬥力,又畏懼於他下手的狠辣,總之很微妙,「剛才收到前方傳信,掌門讓我等即刻離開魔域。」
「掌門?」蘇遇白扭過頭,眼中殘存的殺意讓他的面容越發的妖異。
「是。」說話之人一怔,點點頭:「我等掌門親臨魔域,他們攜帶了秘密武器,將會造成非常大的傷害。天衍宗,玉虛宮,崆峒派,飛花臨仙宮等等門派,各派掌門下令,命我等迅速撤離魔域。」
蘇遇白眨了眨眼睛,面上的肅殺如潮水褪去。他抬眸看了眼天空,九幽學著他看向天空,天空之上濃霧籠罩,什麼也沒有。不知他到底在看什麼,須臾,他才神色莫名地垂下頭來。勾了勾唇,淡淡道:「你們先行離開,我還有事,要去東海一趟。」
說著,他轉身就要走。卻被九幽扯住胳膊。
蘇遇白回頭:「?」
「你要去哪兒?」九幽眼睛微微泛紅,僵硬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脆弱之色,「你一個人,要去哪兒?」
蘇遇白淡淡地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姐姐,我不會送死。」
「我跟你一起去。」
烏龕已經死了,小白才將將回來,她無法忍受再一次離別:「我要跟你一起去。」
蘇遇白猶豫了片刻,終於點頭。
夜色漸漸降臨,黑暗籠罩下來,天空之中晦暗迷濛。在這暗無天日的魔域之中是甚少見得著星光的。然而今夜卻十分特別。天空中無數的星光像雨點一般滑落,亮眼的星辰點亮夜空。守候在墨城城主府的十三夜看著怪異的天象,扭頭看向還在對弈的兩個身影。
目害已經高興地不自覺搖晃身體,小幅度地搖晃著,用衣角擦拭棋子。
「就這麼高興?」魔主覺得有趣,忍不住問。
「是,」瞎眼的青年將一顆棋子落到棋盤上,嘴角高高翹起,「西五南,八子。」
魔主捻起一顆黑子,剛預備放下來。就聽到殿外一聲驚叫,無數道金光從天而降,彷彿漫天的劍光扎向宮殿。屋頂,房柱,牆壁全部被刺穿。無數道劍光扎入殿中,碎石遍地,木屑四濺。隨著一聲憤怒的吼叫,十三夜急忙趕入宮中,就看到魔主抱著被劍光刺穿的目害,蠍尾在瘋狂地擊落漫天掉落的碎石瓦片,喉嚨里發出震懾萬物的吼叫……
十三夜跪在地上,驚得不知所措:「主……」
「救他!」
魔主雙眸怔怔地看著懷裡瞬間就死去的脆弱生命,瞬間,只是一瞬間。被一道劍光刺中,連尖叫都沒有發出來,求救也沒有,瞬間就死了。如今在他的懷中一動不動,沒有呼吸,沒有懦弱的磕頭,沒有亂七八糟的請罪,就這樣,無聲無息,死了?
手第一次止不住顫抖起來。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樣脆弱的生命,他第一次遇到。
即便是再弱的物種,死之前也會掙扎一二,可這個人,他連呼喊都沒有。在他的面前,笑著,死去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眼中不自覺地流水,慢慢地布滿整張臉。十三夜看著他們茫然得彷彿一個懵懂孩子的主上,心中湧現了一股無法承受的悲傷。
這是他們主君的悲傷!主君在為一個凡人難過!!
可是……
「救他!」
「救他!」他蠍尾擊中牆壁,牆壁四分五裂,魔主只有兩個字,無數次重複,「救他!救他!救他!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