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前世篇
天柱崩塌,傀儡秘境的碎片一片一片從高空剝落。這一刻,不論是魔域的生靈還是靈界的生靈,清醒地目睹了一件令所有人畢生難忘的情形。巨大的碎片從天空,地面,河流,山川等等各處剝落,他們生存了千百年的世界,彷彿一個幻境突然之間崩塌了。
薛九卿抱著人急速飛往東海,東海之上,數條巨大而猩紅的蛇頭狂舞著。漫天翻卷的濃稠黑霧不斷地從地底下湧出來,彷彿要將整片天空充斥到黑暗之中。
「遇見,」薛九卿的聲音從一出口便清晰地傳達到海上,「結界將成,再支撐幾日。」
深海之中翻湧著巨大的怪獸,狂嘯響徹天際。
風起雲湧,電閃雷鳴。九幽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她全心全意信任薛九卿。薛九卿讓她傳信去到各個門派,讓所有倖存的修士去指定的地方鎮守,她便立即遵從指示。在他消失的這半個月,薛九卿早已在傀儡秘境各處做好布置。現如今只需要修士看守好結界邊際,傀儡秘境中的生靈便都能逃過一劫。
抱著昏迷的蘇遇白,他站在東海的正中央。抬眸看著天柱一點一點消散,四面八方擠壓的魔氣不斷地湧入蘇遇白體內。
薛九卿知曉他正在進階,蘇遇白是天生魔種,註定成魔之人。若是在外界進階,動靜定然會驚動九霄之上。若不想被發現,進階必須在傀儡秘境未曾塌陷之前。他的身體逐漸滾燙,薛九卿輸了一絲靈氣進入他脈搏。感受到他體內急速地破碎重組,進階就在這幾日。
「只要再撐幾日……」薛九卿盯著越來越短的天柱,無法斷定天柱到底能否支撐得到蘇遇白進階結束。
於是,他又將目光投向了海底。
傀儡秘境是當初他基於原世界重新建造的阻隔秘境。能夠阻隔外界的神識和窺探,所有的生靈依舊活生生的生存在這個世界,只是一舉一動不再受外界的掣肘。這個秘境的能量,源自於薛九卿。當初薛九卿身死道隕,神力看似潰散,實則支撐著整個傀儡秘境的阻隔結界。
按照原本的計劃,薛九卿通過秘法將已經被處死的魔種蘇遇白送去界外,封印了他的神力,阻隔了他的記憶。用神魂為祭,為蘇遇白逆天改命。
他已經做好了蘇遇白永遠不會回來的準備。但太太了解這個人,知道他固執又執拗。或許他自己也捨不得,藕斷絲連的情愫,讓他總有種蘇遇白一定會回來找他。凡塵界的人皇,是他為蘇遇白準備的第一重傀儡。擁有蘇遇白所有的特徵。
沾染了蘇遇白靈魂的氣息,為了讓他能迅速被天道注意到並鎖定。薛九卿再創造人皇傀儡之時特意加強了他的煞氣,讓他嗜殺成性,罪孽深重。以人皇之身降生的傀儡果然無法控制魂體之中的殺欲。薛九卿原本的計劃,若有朝一日傀儡秘境崩塌。一切都暴露在天光之下,他便斬殺人皇蘇遇白,以此騙過天道的眼睛。只是沒想到,蘇遇白回來挑中的身體,居然就是人皇。
「罷了,」摸了摸懷中人滾燙的臉頰,「若人皇殺不得,還有一重傀儡。」
說著,他目光越過萬重山,遙遙看向魔域西南邊的魔宮。
其實比起人皇殺孽深重,魔宮之中以魔族身份降生的泠風,一樣能夠代替蘇遇白。
無數涌動的魔氣,源源不斷地注入。蘇遇白的身體一層接著一層地蛻殼。就彷彿昆蟲破繭一般。速度非常之快。一層接著一層地蛻變,蘇遇白的皮膚越發的晶瑩。暗紅的頭髮越來越深,最終紅到近墨黑。那張本就妖異俊美的臉漸漸脫離了正常人修的模樣,變得魅惑人心起來。
薛九卿嘴角掛了笑,淡淡的,靜靜地等著。
時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的過去,天邊斑駁的碎塊也越來越多。直至頭頂層層黑暗破開之後漸漸露出一絲光亮。薛九卿才給兩人周身布上結界。然後抱緊了懷裡人,一頭扎進了深海。
海面上狂風驟雨,海浪滔天。靈界回程的修士們接收到九幽的消息,不待深思,只能照做。
在這彷彿滅世的天災面前,如果有任何能夠救下性命的可能,他們都會二話不說就去做。所有人行動起來。結界越來越成型,有了修士們肅清障礙。結界的邊緣也越來越張開,彷彿要將天地都包裹在內,慢慢籠罩了整個靈界。直至看到真實的結界出現在頭頂,所有人心中才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原來他們一直以來,都活在一個假的世界里。
震驚,恐懼,還有一種不知何去何從的惶恐。隨著天空之上越來越光亮的裂縫展露在所有人面前,天空之上的黑暗才終於褪去,露出了更為廣闊的一方天地。
與此同時,深海之中的蘇遇白刷地睜開眼睛。猩紅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發著光芒的人。意識還未完全蘇醒,他的身體卻已經做出了動作。只見他一把抱住盈盈笑著的男人,胳膊圈住他的脖頸霸道地壓下來,殷紅的唇便覆了上去。
薛九卿笑眯了眼睛,但還是微微張開了唇,任由他闖進來肆意胡鬧。
兩人在深海之中,飄蕩著滾入海底的裂縫。那一瞬間,白光刺目。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消失無蹤。蘇遇白的意識在經歷了虛軟無力的漂浮,終於在一個柔軟的地方沉下去。
等到他驟然睜開眼睛,眼前是另一幅場景。
九天之上,雲霄的頂端。他正滿身是血地被困在誅魔台上。兩隻手高高吊起,身上的袍子早已被鮮血染紅。襤褸地掛在身上。而誅魔台下,烏泱泱的人頭一片。他們穿著飄逸的道袍,仙鶴,靈獸,寶塔,每個人的眉心有金印。周身清透的靈光耀眼奪目。這無一吧顯示,這是一群神仙。
他眯起眼睛抬起沉重的頭顱,冷冷地掃了一圈憤怒地瞪視他卻不敢靠近的神仙。呵呵地笑了許久,才突然口吐狂妄之語:「一群廢物。」
話音一落,人群瞬間騷動起來。
他們吹鬍子瞪眼,臉紅脖子粗,顯然是羞惱異常。然而即便如此,也不過是遠遠地施術法擊在蘇遇白的身上。口中高聲嚷著:「魔種殘忍嗜殺,天生毫無憐憫之心。活著便是六界之害。理當誅殺!」
每一道術法擊在身上,蘇遇白身上便多一道傷口。鮮紅的血低落到玉石磚上,綻開鮮紅的花。他對此不痛不癢,根本就不在乎:「魔種?天生?」
蘇遇白哈哈大笑:「本座變成如今模樣,難道不是你們逼得?」
「你們逼迫本座成魔!」
「若不是你們一步一步設計,美其名曰考驗,本座何至於如此?」蘇遇白諷刺道,「本座變成如今模樣全是拜你們所賜!全是拜你們所賜!」
「住口!」其中一個神君臉色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心虛作祟,「是你沒經過考驗!作為天生魔種,我等看在你還是個孩子的份上,給過你無數次機會。若你能經受住考驗,必然會是另一條康坦大道。是你沒有經受住考驗,又何至於來責怪對你心生憐憫之人!」
「放屁!」
蘇遇白怒吼,「道貌岸然,偽君子!」
這一句罵出去,擊打在他身上的懲戒更重了。很快,蘇遇白的身上皮開肉綻。鮮血不停地流,染紅了漢白玉的磚石。鮮血充斥著整個誅魔台,鎖鏈嘩啦啦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憤怒的神君背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一聲一聲,緩緩地靠近。
隨著那腳步走到人群的後頭,一股清正的氣息衝破了血腥氣。聞到這熟悉的味道,所有仙君大驚之下都停下了施虐。回過頭,見到來人,漸漸地臉色都慘白了。所有人瞬間低頭作揖,緩緩退後。人群慢慢讓開了一條道。一身白衣的神君手持朽月劍,緩步走上誅魔台。
來人玉冠烏髮,一雙洞穿人心的眼睛。一身白衣,至簡至美,彷彿極具天下之美於一身,一舉一動都撩動人心弦。
「這就是魔主蘇遇白?」嗓音山澗清泉,聞之動聽非常,沁人心脾。
說著,他抬起腿,一步一步走到渾身是血的蘇遇白身邊。看著滿身狼藉的魔主,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然而只是這般微小的動作,下面肆虐之神仙心中俱是一緊。
有那綳不住的,急忙開口解釋:「並非我等擅自處以私行,是這傢伙死不悔改,口吐狂言。」
一個人上前,繼而連三都有人上前。
紛紛解釋並非自己的過錯,而是蘇遇白故意激怒他們。
神君卻沒有回應,只是垂眸凝視著狼狽的人。他身上的傷口已經深可見骨,舊傷之上更添新傷。襤褸的道袍掛著,衣不蔽體。神君沒有苛責施虐之人,只是盯著蘇遇白看了許久,才緩緩蹲下身來:「他們指責你死不悔改,你可認?」
蘇遇白耷拉著頭顱,一點動靜沒有。
神君並沒有苛責,詫異地看了他許久。伸出了左手,在所有人驚掉大牙之下捏起了蘇遇白的下巴。平和卻不掩霸道的將他的臉轉過來。
四目相對,蘇遇白一雙猩紅的眸子深深地盯著他。既驚艷於這神君的美貌,卻又嗤笑他偽善的解圍。嘴角諷刺地勾起來,他像是惡意又像是脫口而出。蘇遇白隨口調侃道:「這般專註地看著本座作甚?難不成被本座的美貌迷住,愛上本座了?」
「放肆!」神君還未有反應,底下之人卻憤怒異常,「你以為你是誰!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創世神君是你等卑賤魔種能覬覦的?理當掌嘴!」
一時間,議論紛紛。
蘇遇白倒是沒想到,眼前這個美麗的神君,居然就是最後一位元祖神君,薛九卿。
薛九卿沒有在意耳邊的喧囂,只是淡淡地打量了蘇遇白的臉就鬆開了手。他緩緩站直身體,垂眸凝視著下面還在憤怒的神仙們。轉身的瞬間,冰雪的氣息縈繞蘇遇白鼻尖。蘇遇白眉頭一跳,就見他抬了抬手。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掛起極平淡的笑容。
「這個魔種就交於本君處置,」嗓音如身上的氣息一樣清冽,「爾等退下吧。」
一聲令下,所有人安靜下來。
他們不敢違抗薛九卿的命令,又不放心心無旁騖的神君會被狡詐的魔種矇騙。猶疑不定了許久,才不得不一一施禮退下去。
蘇遇白冷笑一聲,閉上眼睛。
本以為這莫名其妙的神君趕走那些人以後就走,或者,趁著所有人離開,好好給他施以懲罰。誰知這人沒有離開也沒有拿起一旁的誅魔鞭,反而在誅魔台前盤腿坐下來。清冽的氣息不斷地送進蘇遇白鼻尖,他看到這人居然閉上了眼睛。
「??」沒見過這種奇怪的神君。
薛九卿閉著眼睛,並非是裝樣子,是真的在打坐。
蘇遇白雲里霧裡的,身體上劇烈的疼痛和失血過多,讓他已經無暇去管這神君要作甚。閉上眼睛,就這般掛著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身邊打坐的神君還在。他嘴角微微上翹著,並非是在笑,而是天生的上翹嘴角。沉靜在打坐之中還未睜眼,但位置好像換了。
從他左側,換到了他的右側。
蘇遇白:「???」
九霄之上,沒有日月。蘇遇白不知自己被吊了多久。累了,疼了,他就閉上眼睛沉睡。
再次睜開眼睛,神君還是沒走。還在打坐,位置從右側又換回到左側。一塵不染的衣擺上不沾半分污穢,纖長的眼睫上卻掛了不知名的水珠。
第三次睜開眼睛,又回到了右側。
第四次睜開眼睛,再次回到了左側。
第五次,
第六次……
……
第十次睜開眼睛,這莫名其妙的神君還在。蘇遇白都忍不住要笑了。是他身上有什麼是這位神君想要的?還是說,這位神君純粹是閑的,故意逗弄他?
嘩啦啦的鎖鏈聲一響,許久沒有動靜彷彿一尊雕塑的神君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目光清正而純粹,比起那些虛偽傲慢的神仙,這位當真是乾淨如天地福澤。他看著蘇遇白,緩緩張開了嘴:「你說過,你如今之所以變成這番模樣,是他們設計?」
蘇遇白一愣,蹙著眉頭:「你是想替他們懲戒本座?」
「並非,」薛九卿目光悲憫,「所有事情都有因果。即便你天生魔種,但會變成如今弒殺的模樣,確實是有原因促成。本君從不信無緣無故之事,本君也從不任務出身決定一切。」
蘇遇白聽到這道貌岸然的話,忍不住大笑:「所以你是想說,你其實相信本座?」
「也並非。」
薛九卿神情冷淡,「你既然被綁到誅魔台,定然是罪大惡極。」
「罪大惡極?罪大惡極?罪大惡極!」
蘇遇白非常討厭這四個字,這四個字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審判感。彷彿他們就是高高在上的審判者,理所當然地審判他的人生:「你說本座罪大惡極?那那些飛升成仙的傢伙,誰的手裡沒有沾染鮮血?就幾日前你趕走他們,他們手中還沾染了本座的血!」
薛九卿沒想到一句話,蘇遇白會如此大怒。詫異之餘,他蹙起眉頭:「你不服?」
「當然!」
蘇遇白狂肆道:「他們憑什麼!」
薛九卿看著雙目怒紅,突然之間瘋狂掙著鐵鏈的蘇遇白,面上露出了一絲困惑。
蘇遇白鬍亂地發了一通火以後,精疲力盡地耷拉下去。靠在誅魔台的井口邊,他手腕腳腕處已經被玄鐵打造的鎖鏈磨得鮮血淋漓。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濃密的眼睫低垂,遮掩住眼中的疲憊。薛九卿就這般站在他身邊,直勾勾地看著。
死寂,雙方之間陷入了一場死寂。
許久,蘇遇白忽然笑起來:「神君既然好奇,與本座打個賭如何?」
他一句話說出口,立即意識到不對。自己怎麼有閑心思跟這群牛鼻子的頭頭兒玩?牛鼻子那般自視甚高,也不可能搭理他。嘴角漸漸沉下去,他低下頭。
本以為薛九卿不會回答。誰知薛九卿在沉默許久之後,問道:「什麼賭?」
蘇遇白一愣,抬起頭。
臟污的頭髮縫隙里,一紅一黑的兩雙眼睛,碰到了一起。
蘇遇白心口一跳,眉頭皺起來。薛九卿卻沒有表情,木木地直視他。蘇遇白垂下眼帘避開他的眼睛,輕輕笑道:「都說神君仙法高深,神通廣大。想必擁有那等時間回溯之法。既然神君好奇本座所言是否屬實,不如神君親自回到過去,看一看,如何?」
薛九卿沒有拒絕,擰眉想了想,問出一句讓蘇遇白回答不出來的話:「本座為何要答應你?」
蘇遇白:「……」
又是一片死寂。
蘇遇白木著臉,已經喪失了逗弄他的興趣:「答不答應隨你,這不過是本座隨口一說。」
他說完這句。薛九卿反而點頭了:「也可以。」
蘇遇白:「???」
牛頭不對馬嘴的一番對話,蘇遇白都有點懵。就看到薛九卿當真掏出了崑崙鏡。從指尖取出一滴血,滴到了崑崙鏡上。鏡面當初漣漪,然後一道光照在了兩人的身上。蘇遇白就以一張痴獃的臉,看著薛九卿啪啪捏碎他手腕腳腕的鎖鏈。然後兩人化作兩道光,飛入鏡中。
失去意識之前,蘇遇白滿腦子翁名聲——這神君,做事向來都這般草率的嗎?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的疑問,意識消失之後,時間猶如倒流的洪流,一點一點回溯到一千年前。
……
薛九卿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荒涼之景。
一個破落潦草的村莊,破敗的茅草屋,殘破的院牆。雜草叢生,枯枝亂葉,人煙稀少。一陣風吹過,黃土卷著落葉從村莊之中穿過。偶爾聽見村莊之中傳來嬰孩兒的啼哭聲。
背後靠著樹林,村落的後頭是一座高山。山中有野狼嚎聲回蕩。他低頭看了一眼路邊。雜草縫隙中立著一塊布滿青苔的石碑,上書幾個斑駁的大字。隱約看,能看出『清河村』三個字。薛九卿抬起頭,頭頂木質的牌匾被風吹得掛不穩,發出吱呀吱呀要掉落的聲音。
抬腿走進村莊,他走得很慢。一路經過殘破的茅草屋。發現這樣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沒有一個成年人。嬰孩兒的啼哭聲還在繼續,隱約能聽到有少女哭著懇求:「噓,別哭了,別哭了……」
薛九卿走得緩慢,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兩邊破茅草屋裡有不安的眼睛窺視。
隨著他移動,那些眼睛一眨不眨地跟著他。他從村頭走到村尾,不過一炷香。就在那些窺視的眼睛以為他順著村尾的方向離開,薛九卿腳下輕轉,又折了回來。
窺視的感覺更明顯了,焦灼之中還夾雜了恐懼。
然而即便如此,他們卻不敢冒出來,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薛九卿在村子里走,眼巴巴地看著他越過一間又一間茅草屋,在有嬰孩兒啼哭的破屋子前停住。
窺視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如坐針氈。就在薛九卿抬手即將敲響那件屋子的門,路兩旁的草叢中突然跳出了一排小蘿蔔頭。最大的至多九歲,頭大脖子細,身體瘦得像麻桿。他的身後一排稍小些的孩子,每個孩子都瘦得骨骼嶙峋,面黃肌瘦。
他們手裡拿著棍子樹枝,色令內荏地瞪著薛九卿,喝道:「你!外鄉人!趕緊離開!」
薛九卿轉過身,一張驚艷六界的臉曝露在孩子們面前。他們大張著下巴,一個兩個都已經懵住了。獃獃地看著薛九卿,連那點色令內荏都撐不住:「你,你,你是誰啊……」
薛九卿清淡的目光在孩子們身上流過,落到了緊閉的屋門上。
冰涼的嗓音開了口,聲音悅耳動聽:「本,我乃路過的旅人,無意經過此處。略有些口渴,便想著上門來討些水喝。」
有時候,漂亮的臉就是通行證。哪怕這些警惕性很高的小子,在面對薛九卿這樣的人時都忘了警惕。啪嗒啪嗒的手裡的武器一個個丟到地上,那最大的孩子臉頰通紅。想說什麼,但苦於臉紅沒說清楚。磕磕巴巴地道:「想,想喝水,不是沒有。你,你跟我們來吧。」
薛九卿扭頭看了一眼門:「這裡有孩子哭?」
「啊,那是小白。」
大蘿蔔頭上前推開了們,一幅主人的姿態垮了進去:「孩子們,都出來吧!不是壞人,他來討口水喝!都出來吧!」
隨著他一聲吆喝,床底,草叢,樹後頭,屋頂上,各個角落鑽出黑乎乎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很小,三四歲,五六歲的模樣。每個人都瘦得皮包骨頭,但臉上卻洋溢著無憂無慮的笑容。那大蘿蔔頭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破了口的碗,哼哧哼哧地跑去後院倒水。
第二大的孩子,這也是薛九卿目測,只見他從床底下摸出一把小板凳端過來:「你坐吧。」
薛九卿笑了笑坐下,那孩子臉頰紅紅的別過頭去。
這時候,內屋裡一個消瘦的少女抱著一個襁褓怯生生地走出來。她似乎有些怕人,但又擔心這些孩子,鼓起勇氣走出來。
薛九卿看到她才確定自己錯估,這個少女應該是孩子們中最大的一個。
十一二歲的模樣,雖然很纖瘦,但不像其他孩子那般面色發青。她臉瘦得凹進去,更襯得一雙水光瀲灧的桃花眼楚楚可憐。瓊鼻,秀目,頭髮烏黑。薛九卿注意到她四肢瘦得與其他孩子無異,知道這貌美並非養出來的,倒像是天生。
少女懷裡抱著抽噎的嬰孩兒,怯生生地上前:「你,你是何人?」
薛九卿沒有回答,倒是目光落到她懷中的嬰兒身上。嬰兒似乎哭累了,已經睡著了。那瘦骨嶙峋的模樣顯露他並沒有因為年紀最小得到優待,但跟這個少女一樣。肌膚雪白,一頭暗紅的胎髮。
少女注意到薛九卿在看什麼,警惕地一把拉起襁褓遮住孩子:「這,這孩子不是妖怪,他只是吃錯東西,頭髮才變紅的!你莫要胡亂猜測!」
薛九卿一愣,矜持地收回眼神,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