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閉門不見,水火相容
魏皇的身子已經大好,精神也不錯,去了御書房處理政務。
這兩日,水意濃和拓跋凝輪流陪他,他頗覺得安慰,總是說還是女兒貼心。
水意濃總是想起那日墨君狂所說的話,想來想去,他之所以故意說那種話傷她,無非是不願連累她,將她推到拓跋泓懷中。
因為落魄,因為淪為階下囚,他才會自卑地以為再也配不上她。可是,她何曾嫌棄過他?
她必須跟他好好談談,讓他明白,無論如何,她不會丟下他。
這日午時,麗貴妃來御書房伴駕,水意濃立即前往鳳飛殿。
拓跋凝妝扮得宛如飛雪中怒放的紅梅,梅紅斗篷襯得她膚光如雪、明眸皓齒,髮髻上的金釵光芒熠熠、珠翠富麗耀眼,整個人看起來華貴而嬌俏。
「你怎麼來了?我正要出宮。」她笑問,因為慕容燁的關係,她對水意濃很友善,當水意濃是自家姐妹。
「是不是跟我哥……」水意濃打趣道。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拓跋凝羞窘地跺腳。
「父皇胃口不佳,我想去宮外找一些口味獨特的吃食、糕點,希望能讓父皇多吃一些。不如我和你一起出宮吧。」
「好呀。我帶秦大哥去醉仙樓品嘗聞名洛陽城的的名菜『醉仙鴨』和『鳳穿翅』,你一起去,順道看看醉仙樓的糕點味道如何。」
於是,水意濃坐上拓跋凝的馬車,出了宮門。
慕容燁已經在醉仙樓門口等,當看到水意濃從馬車上下來,驚詫不已。
拓跋凝挽著他的手臂,嬌柔道:「我把你妹妹帶出宮,讓你們見面,秦大哥,你怎麼謝我?」
水意濃抿唇一笑,「哥哥自然明白公主的體貼與用心了。」
進了雅間,點了菜式,他才知道她出宮的目的,不過,他不會愚蠢地認為她真的是為了魏皇出宮。
招牌菜「醉仙鴨」「鳳穿翅」上桌的時候,水意濃笑道:「公主,哥,你們慢慢用膳,我還不餓,先去別家酒樓看看糕點。你們不必等我,事後我去齊王府找你們。」
他們沒有挽留,不過他追出來,將她拉到一個角落,「意濃,你知道怎麼去那地方嗎?」
她頷首,「上次去的時候我暗中記住街道了。」
「你一人去太危險了,那裡的侍衛也未必讓你進去。」慕容燁的眼中布滿了憂色。
「那裡的侍衛認得我,我會想法子的,你放心。」
「我陪你去。」
「你怎能丟下公主?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她含笑推他,「快去陪公主,我會多加小心的。」
他看著她匆匆離去,頓感無奈。
縱然擔心她的安危,他也無法護她左右。
出了醉仙樓,水意濃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想了想,決定雇一輛馬車。
打聽到雇馬車的地方,她匆匆前往。
走了一陣,忽有兩個青袍漢子攔住去路,她看看四周,光天化日之下,車水馬龍的大街,這二人膽敢用強嗎?
「姑娘,我家公子有請。」一個漢子道。
「我不認識你家公子,而且我有要事在身,還請讓開。」她不客氣道。
「我家公子說了,姑娘認識我家公子。」另一個漢子道,「假若姑娘不去,只怕擔不起擅自出宮的罪名。」
水意濃心神一緊,難道這人是拓跋泓?
可是,他要見自己,何必這麼神秘?
漢子道:「姑娘,請吧。」
此次被逮住,只怕走不掉了,她本以為今日可以見到君狂,卻還是功虧一簣。
距醉仙樓不遠,還有一家客似雲來的酒樓,天風樓。
走進二樓的雅間,她看見一個寶藍衣袍男子坐在桌前,背對著自己,正飲酒吃菜。
這男子,不像是拓跋泓。
漢子關上門,水意濃心尖一抖,直覺不妙。
「坐。」
他的聲音低低的,頗為沉厚,有點熟悉。
她想起來了,是太子拓跋浩。
慢慢走過去,她看見了他的廬山真面目,果真是太子。
魏皇只許他初一、十五進宮請安,禁足令還沒解,他為什麼踏出太子府、在酒樓飲酒?他這般明目張胆地逆旨,不怕魏皇知道嗎?
「很驚訝本太子在天風樓飲酒?」拓跋浩「啾」的一聲,飲盡杯中酒。
「太子放心,今日我並無見過太子。」水意濃淡淡道。
「本太子早就知道你聰慧機靈。」他的眼中漸漸顯露邪氣,「多月前,本太子在金陵皇宮目睹一支舞,令本太子魂牽夢縈。今日,踏破鐵鞋無覓處,本太子終於得償所願。」
她面紅耳赤,心神漸緊,他說得太露骨,令人無言以對。
拓跋浩粗獷的臉孔點綴著微笑,狠毒可怖,「你無須害怕,本太子只想再次一睹你那支舞。」
水意濃道:「太子抬舉,我倍感榮幸。不過,我今日出宮是為父皇辦事,不好耽誤時辰,還請太子讓我先去為父皇辦事。」
「你以為抬出父皇,本太子就會放你走嗎?」他冷嗤地笑,語氣不無鄙薄,「父皇老了,病痛纏身,無力視朝。老二已死、老三被囚禁在西郊,本太子還有何懼?如若本太子動了什麼心思,早已坐上父皇那寶座,不過本太子良心未泯,讓父皇多過一些好日子。」
「父皇最寵愛太子,太子怎能……」她無語了,魏皇待他不薄,他怎能這樣對親生父親?太沒人性了。
「在帝王家,父子情、手足情都是狗屁,不值一提。」拓跋浩「呸」的一聲,看透了俗世紛爭。
她不想浪費唇舌跟他爭辯,默然不語。
他冷冷地笑,「莫以為父皇封你為錦寧公主,你就是金枝玉葉的魏國公主。在本太子眼中,你只是一個女人。」
水意濃仍然不語。
「怎麼?不願跳?」他的目光陰沉了三分。
「我還有要事,還請太子高抬貴手。」她只能以柔克剛,硬碰硬不會有好下場。
「不願跳,那就陪本太子飲酒。」
「太子可找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姑娘來作陪,如果我再不回宮,只怕父皇會派人尋我。」
「敬酒不吃吃罰酒!」拓跋浩陡然起身,拽住她,將她摁坐在桌前,「讓你陪酒,是本太子看得起你。」
她莞爾一笑,「如果父皇知道太子擅自出府飲酒作樂,不知父皇什麼時候才解這禁足令?如果我多嘴說了幾句,父皇會不會雷霆大怒?」
他「呵」的一聲,「你竟敢威脅本太子!」
水意濃淡淡地笑,「我只是不想耽誤回宮的時辰罷了。太子是未來的魏國天子,天縱英明,胸襟廣闊,怎會為難弱女子?」
他濃眉一揚,「本太子還真想為難你。」
她苦惱不已,怎麼辦?早知道剛才死也不來。
「不跳舞,不飲酒,那麼,本太子只好……雖然你是本太子名義上的皇妹,不過本太子看中的人,絕不會放手!」
「太子膽敢碰我一根頭髮,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她怒意橫眸,小臉綳得緊緊的,「韓王落得如此下場,與我不無關係。父皇待我如何,太子不會不知。今日太子傷我一分,我必十倍償還!別說是帝位,太子這條命,只怕也保不住!」
他縱聲狂笑,笑了一陣才道:「有趣!有趣!」他指著她,「你這不卑不亢、咬牙切齒的模樣,俏絕了,本太子喜歡。」
水意濃森冷地瞪他。
這時,房門被人推開,二人都看過去,卻是拓跋泓。
登時,她不再擔心自己的安危,只是心中訝異,他怎麼會湊巧趕到?
「太子。」他略略一禮,眼風未曾轉向她。
「你怎知本太子在天風樓?」拓跋浩不悅地問,拉長了臉。
「她的一舉一動,臣弟皆知。」拓跋泓的唇角微微斜勾,「父皇視她為親生女兒,甚至比對凝兒還寵愛,她離開一陣子,父皇就要找她。她出宮也有一些時候了,太子,不如先讓她回宮吧。」
拓跋浩不作表示,斟酒飲酒,面上卻有冰冷的怒色。
拓跋泓對她使眼色,她立即離去。
「老四,你派人盯梢本太子?」拓跋浩的眼神陰沉無比。
「太子多想了,臣弟哪敢?」拓跋泓賠笑道,「臣弟盯梢的是她。」
「你既知道本太子在這裡,為何進來?」
「太子請聽臣弟一言。」
拓跋浩不置可否,拓跋泓道:「這短時日內父皇還硬朗得很,倘若太子做得太過,只怕得不償失。再者,太子的禁足令還沒解,兩條罪名加在起來,非同小可。臣弟知道太子喜歡她,可父皇待她非同一般,為了她連親子都可殺、可廢。太子不如忍耐一些時日,待日後登基,她還能跑得掉嗎?」
「話雖如此,本太子這心裡總是痒痒的。」
「忍一時,便可大權在握、坐擁江山。太子就忍耐忍耐吧。」
拓跋浩定定地看他,目光森厲,像是警告他,「本太子看中的女人,誰也別想覬覦!」
出了天風樓,水意濃猶豫了,回宮還是等拓跋泓?
卻有一個小廝走上前,「葉姑娘,王爺讓小的帶您去一個地方。」
她問:「去哪裡?」
小廝指了指對面的茶莊。
既然拓跋泓做了安排,她就等他。
茶莊的二樓有幾個雅間,她在其中一間雅間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他才到。
水意濃安之若素地坐著,等他開口。
「你隨凝兒出宮,想去看墨君狂?」拓跋泓站在窗前,語聲如冰。
「是!」
「我已經說過,過幾日會安排。」
「我等不及。」
「你就這麼急著見他?」
「是!」她直言不諱,,「王爺不許,我就另謀他法。」
他走過去,兩根手指掐住她的嘴,狠狠地扳過來,「你再不聽話,我要你們生離死別!」
此言狠戾,不像是說假的。
水意濃幽恨地看他,輕淡道:「王爺儘管一試。」
拓跋泓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不受威脅,大不了她和墨君狂一起死,也拉著自己陪葬,玉石俱焚。
此時此刻,當真是拿她沒轍。
他鬆開手,「三日後,我帶你去。」
「現在就去!」
「不行!」
「我就要現在去!」她站起來,怒眸圓睜。
「你出來已久,父皇必定找你。」
「天色還早,非去不可!」
見她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拓跋泓緩了面色,「執意要去?」
水意濃冰寒地瞪他,他出其不意地伸臂,一臂緊箍她的身,一掌緊扣她的頭,攫住她的唇。
她的反應也很快,拚命地掙扎。
然而,他的力氣太大,禁錮著她,兩人緊緊相貼,幾乎沒有縫隙。他狠厲地吻她,任她怎麼反抗,他也不鬆手,只有更狠絕、更霸道的吮吻。
好似刀片割肉,絲絲的痛意瀰漫開來,她又急又怒,快氣炸了,卻又逃不出他的魔掌……
見她不再抗拒,拓跋泓撤了一半力道。
水意濃陡然發力,兇悍地推他,他不再「折磨」她,鬆了手,坐下飲茶,閑適得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她離他遠遠的,恨恨地瞪他,不再提剛才的事。
罷了,三日後再去看君狂,反正也不差這三日。
「我回宮了,三日後再出宮。」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嘲諷道。
「我走了。」她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最好是馬上逃得遠遠的。
「我送你回宮。」
拓跋泓懶懶地說著,起了身,往外走。
她倒是止步,「不敢勞煩王爺,我坐公主的馬車回宮便可。」
他牽起她的手,強拽著她離開茶莊、坐上馬車。
好在一路無話,沒發生什麼事。進了宮門,她下了馬車,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不知為什麼,魏皇忽然下旨,解了太子的禁足令。
如此,太子時常出入禁宮。
這日,魏皇又覺得不適,頭有點疼,便回到寢殿卧榻歇息。水意濃在承思殿伴駕,煮粥端茶,彈曲兒為他解悶。
拓跋浩進來的時候,她正給魏皇按摩頭部。
魏皇坐在床邊,閉著眼,她的指腹輕按他的太陽穴,緩緩地按捏,緩解他的疼痛。
「兒臣參見父皇。」拓跋浩笑道,「皇妹的手上功夫如何?父皇覺得還舒服吧。」
「翾兒的按捏功夫真不錯,朕舒服多了。」魏皇閉目微笑,那是一種舒緩、幸福的笑。
「皇妹每日為父皇按捏,辛苦了。父皇,不如讓皇妹教教兒臣,兒臣進宮時便為魏皇按捏,以盡孝心。父皇覺得可好?」拓跋浩含笑提議。
「你是太子,學這按捏功夫做什麼?」魏皇略有不悅。
「兒臣只想一盡孝心,緩解父皇的病痛,還望父皇成全。」拓跋浩懇切地請求。
魏皇終究應允。於是,水意濃當場教太子如何按摩。
然而,不知是拓跋浩太笨,還是他故意學不好,他的手勢總是不對,她反覆教了四遍,他還是學不會。
她有點不耐煩,道:「太子也累了,不如明日再學吧。」
他認真道:「不行。本太子決定了今日要學會按捏功夫,就一定要學會,不能半途而廢。」
她只能手把手地教他,卻不由得想,他忽然變得這麼有孝心,會不會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不其然,他的手出其不意地碰到她的手,不止一次。還有一次,他故意摸了一下她的掌心,她反應激烈,猛地縮回手。
魏皇看見了這一幕,眸色急劇一沉,「朕乏了,你先退下吧。翾兒,扶朕躺著。」
如此,拓跋浩只好告退。
水意濃的心暖暖的,魏皇到底是維護自己的。
終於,她等到了見君狂的這一日,坐馬車出了宮門,直奔那座小苑。
拓跋泓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不是每時每刻都在宮中,這些日子你當心點兒,無論你在哪裡,都不要獨自一人。」
到了小苑,她飛奔而入,可是,君狂的廂房房門從裡面上了鎖,她怎麼推也推不開。
「君狂,開門,是我……」她一邊敲門一邊大聲喊,他是不是在睡覺?是不是病情加重、昏迷不醒?這麼想著,她更擔心了,更用力地拍門,更大聲地喊。
「君狂……君狂……是我,快開門……」
房裡毫無動靜,好像房中根本沒有人。
水意濃轉身走向拓跋泓,又著急又憂慮,「君狂會不會出事了?王爺,找人來撞門。」
拓跋泓冷冷地眨眸,「不必。大約一個時辰前,侍衛還看見他在屋裡好好的。」
她尋思著,難道君狂故意避而不見?
他看了一眼那房門,心想墨君狂做得還真徹底,「他不想見你。」
她瞪他一眼,繼續拍門,「君狂,開門好不好?無論有什麼事,我們好好說……君狂,開門……」
無論她說了什麼,重複了多少遍,這扇門仍然一動不動。
「他不會見你,走吧。」拓跋泓走過來,扣住她的皓腕。
「放開我!」水意濃氣憤地抽出手,卻抽不出來,「君狂不會無緣無故不見我,一定是你對他說了什麼。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他不見你,與我何干?」他眼眸微眯,「你再怎麼叫,他也不會見你!」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見我?除非你對他說了什麼,才知道他不見我!」她義正詞嚴道。
他鬆開她的手,無奈地做出「繼續」的手勢。
隔著門扇,她懇切道:「君狂,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讓我進去,我們好好說……君狂……」
然而,她的懇求,毫無作用。
水意濃的心中交織著多番情緒,悲痛,無奈,酸澀……她悲聲道:「君狂,你就這麼鐵石心腸嗎?」
「君狂,為什麼這麼對我?我說過,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在什麼地方,生死與共,不離不棄。你忘了嗎?」她的嗓子漸漸沙啞,「你回答我呀……你開門啊……」
「你不願開門,我就在門口等,等到你開門為止。」不知是寒風吹得眼睛不舒服,還是悲傷作祟,淚水奪眶而出,她悲痛地下了決心,「你一日不見我,我就等一日;兩日不見我,我就等兩日。」
「如今已是年下,天寒地凍,你怎能待在這裡?你會病倒的。」拓跋泓氣道,見不得她為了另一個男人而傷心欲絕。
「那你就讓君狂開門。」
「開門與否,是他的意願,我如何插手?」他拽住她的手,「改日再來,說不定他改變了主意。」
「放開我……我不走……放開我……」
水意濃拼力掙扎,被他強摟著離開了小苑。
房中,站在窗前的墨君狂,望著拓跋泓裹抱著她走遠,一雙黑眸染了絕望與悲痛,淚光閃爍。
漸漸的,淚水滑落,從下巴滴落。
此後,水意濃來過兩次,皆是如此結果。
無論她怎麼拍門,怎麼懇求,怎麼哭求,怎麼悲傷欲絕,墨君狂就是不開門,毫不心軟。
而每次,總是拓跋泓強行帶她走。
因此,這些日子,她鬱鬱寡歡,眉心微蹙,綴滿了憂愁。
魏皇瞧出來了,問她怎麼了,她總說沒什麼。
她讓慕容燁去看看墨君狂,慕容燁去了,說他一切安好,腿傷好了一半,氣色不錯。她總算放心了一點。
慕容燁與拓跋凝果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小吵小鬧不斷,卻也很快就和好如初。
這日,她又出宮和心上人幽會,在酒樓用膳,喝了點酒。
他只喝了兩杯,很清醒,她倒是有了五分醉意,神智不清,直喊睏乏,要了一間上房。
於是,他扶她躺在床上,她拽著他的衣袂,嘟囔道:「秦大哥,不要走……」
「我不走,公主睡會兒……」他溫柔地安撫。
「我沒醉……」她嘿嘿地笑,忽然蹙起眉心,解著斗篷、外袍,「好熱啊……」
他為她解開,扶她躺好,可是,她又坐起來,拉著他的胳膊,嬌媚地求道:「秦大哥,陪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慕容燁耐心道:「好,我坐在這裡陪你。」
拓跋凝蹙眉,翹起粉潤的唇,「不……你上來……上來……」
他一怔,眉宇微鎖,不知如何回應。
「上來嘛……」她用力地拉他。
「我脫靴,公主乖乖地坐好。」
他上了床,剛剛坐好,她就坐在她腿上,雙臂環著他的脖頸,摟著他。
慕容燁沒有碰她,沒想到她有這般舉動,想必是飲酒的緣故。
半晌,他靜緩道:「公主,睡會兒吧。」
拓跋凝看著他,秀眸含著縷縷情絲,粉紅的唇緩緩靠近他的薄唇……
唇瓣相碰,他輕微地一震,往後一退。
就此,僵住。
他凝視她,她的雙腮染了誘人的桃紅,卷翹的黑睫微微下垂……
「公主……醉了……」
「我沒醉……」
「公主金枝玉葉……我不能……」
「你不喜歡我嗎?」
慕容燁沒有回答,不想騙她,卻也不想否認。
拓跋凝吻他的唇,輕柔如風,深情如水。
他沒有閃避,也沒有回應,好似默許了她的主動。
她顫抖著解開他的衣袍……其實,她酒量不淺,假裝醉了,想搏一個屬於他們的未來。因為,如若她不這麼做,他不會冒犯她,父皇不會恩准她嫁給一個沒有功名、沒有家世的男子。
他的身上僅剩貼身衣物,不太明白她的心思,「公主永不後悔?」
「不後悔。」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間。
「若有一日,我做了令公主傷心欲絕的事,公主將如何?」
「縱然你背叛我,令我悲痛絕望,我亦不後悔。」拓跋凝的眸中閃著堅定的光彩。
慕容燁解了她的衣袍,將她攬倒,「公主這般待我,我亦待公主一心一意。」
她舒眉微笑,心中流淌過一股甜蜜的暖流,雙臂環上他的腰身,做好了準備成為他的女人。
年下了,朝中沒什麼大事,政務也不多,因此,魏皇不願冒著嚴寒風雪去御書房,命宮人搬來奏摺,在承思殿處理政務。
殿外寒風呼嘯,殿內溫暖,他坐在火盆旁烤火、看奏摺,水意濃站在一旁,端茶遞水。
「翾兒,你是公主,這些粗重功夫就讓宮人做,你陪著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須拘泥。」他的語氣里含有薄責。
「這端茶遞水不是粗重的活兒,父皇就讓兒臣做吧。」她笑道。
「那坐下來陪朕聊聊吧。」
她剛坐下來,便有人推開虛掩的朱門,未經通稟就闖進來。
拓跋凝,慕容燁。
水意濃驚詫,秦大哥為什麼跟著公主一起面聖?
他看向她,目光淡然。
魏皇似有不悅,「進來也不讓宮人通報,成何體統?」
拓跋凝笑嘻嘻道:「父皇,兒臣沒看見宮人,就進來了。父皇,兒臣以前也是這樣的嘛。」
「你呀,被朕寵壞了。」他看見陌生的年輕男子,眉頭一蹙。
「父皇。」她鄭重地下跪,小臉一本正經地綳著,「兒臣求父皇一件事。」
「何事?」魏皇預感不好,女兒所求之事,必定與這小子有關。
「他名為秦仲,兒臣喜歡他,非他不嫁,懇請父皇將兒臣許配給他。」拓跋凝認真道。
慕容燁亦下跪,不言不語。
大殿寂靜,氣氛凝重。
忽然,魏皇怒喝:「你非要氣死朕嗎?」
她雙眸盈盈,辯解道:「父皇,雖然秦大哥沒有功名、沒有家世,但兒臣就是喜歡他。兒臣已決定,此生非他不嫁!」
「好,朕就給他一個機會。」他氣得濃眉豎起,瞪向慕容燁,「你憑什麼娶朕的女兒?憑什麼娶魏國金枝玉葉的公主?」
「秦大哥……」拓跋凝示意慕容燁開口。
「陛下,草民此生庸碌,文不成、武不就,只好音律。」慕容燁不卑不亢地說道,「草民沒有富貴的家世,孑然一身,並無求娶公主的本事。草民憑的只是一顆赤子之心,此生此世,絕不辜負公主!」
水意濃到底有些訝異,他怎麼願意娶公主?
可是,如果他真的喜歡公主,她當然很高興,祝福他找到今生的幸福。
魏皇冷哼,「一介草民也有膽量娶朕的女兒。」
拓跋凝走過去,與他跪在一起,握著他的手,「求父皇為兒臣賜婚!」
「京中那麼多名門公子任你挑,你一個都看不上,反倒要嫁給一個……」魏皇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父皇……」她據理力爭,「在兒臣眼中,秦大哥文武雙全,尤其精通音律,不輸任何一個名門公子。」
「年後,朕就吩咐下去,為公主廣選駙馬。」魏皇怒道,「退下!」
「兒臣和秦大哥已有肌膚之親,父皇以為,還有誰會娶兒臣?即便娶了兒臣,也會嫌棄兒臣已非清白之身。」拓跋凝激動得雙頰抹了薄紅。
聞言,他氣得喘息劇烈,差點兒喘不過氣。
水意濃趕忙安慰,「父皇息怒。」
拓跋凝指著她道:「她只不過是出身微賤的宮人,只要父皇高興,便可封她為公主,與兒臣平起平坐。兒臣只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為何不可以?再者,秦大哥與她是遠房親戚,父皇能封她為公主,為什麼不許秦大哥成為兒臣的駙馬?」
魏皇愣住了,困惑地看向水意濃。
「父皇容稟。」水意濃緩緩道,「秦仲的確與兒臣有血緣之親。」
「凝兒,你先退下,朕問他一些事。」他面上的怒氣減了一半。
拓跋凝覺得有了希望,示意慕容燁好好說,便退出大殿。
魏皇不解地問:「翾兒,朕不明白,你是婉兒的女兒,怎麼他……難道他是華家子孫?」
慕容燁搶過話頭,「陛下,草民並非華家子孫,而是秦國慕容氏子孫。秦仲乃化名,草民真名是慕容燁。」
「慕容燁……」魏皇眯著眼,在記憶中搜尋秦國皇室哪個人是這個名諱。
「他是秦國五皇子。」水意濃補充道,既然秦大哥已經自報家門,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你們是堂兄妹?」他很是訝異,「不過據朕所知,秦皇決意斬草除根,你和翾兒怎會……」
「陛下有所不知。」慕容燁從容道,「當年,父皇知道翾妹妹尚在人世,便派我去墨國金陵查探翾妹妹的下落,順道查探墨國軍政機密。這一去,便是十年。後來,我終於找到翾妹妹,不過翾妹妹是無辜的,我沒有把她的行蹤向父皇稟奏。之後,她北上洛陽,我一道北上,護她於左右。」
「這麼說,你背叛了你父皇?」魏皇不知該說他仁善,還是說他蠢笨。
「可以這麼說。」
「這輩子,你不再回秦國?」
「既娶了公主,翾妹妹又在魏國,我自當在魏國,不再回秦國。」慕容燁語聲堅定。
魏皇點點頭,「先退下吧。」
慕容燁轉身離去,水意濃見魏皇陷入了沉思,便沒有打擾。
半晌,他長長地嘆氣,語聲蒼緩,「翾兒,你堂兄慕容燁相貌堂堂,又出身皇族,和凝兒實是般配,不過……」
她莞爾,「父皇是擔心秦皇不會放過堂兄?」
他頷首,「還是你了解朕的心。」
她一笑,「兒孫自有兒孫福。不過,如果秦皇真的不放過堂兄,憑大魏國的國勢與強兵,還怕了秦國不成?」
魏皇朗聲大笑,「還是翾兒有魄力。憑大魏國的強兵強將,還保護不了一個駙馬?」
「此其一,其二,當年父皇與娘親不能共結連理,委實遺憾。如今公主和堂兄兩情相悅,有情人終成眷屬,舉案齊眉,恩愛一世,不留下遺憾,也算一樁美事。」
「你說得對,當年你娘親……朕畢生的憾事便是如此。」
他看著火盆中鮮紅的火星,好像看見了心愛的女子,陷入了久遠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