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新娘17

池疏找了人,打聽到警方勘察后的詳情。

從現場殘留的痕迹判斷,昨夜挖墳的是兩個人，開車來的,警方正在排查。墳被挖開，棺木埋下幾十年，早已經腐朽,墳坑裡黑漆漆的一片，火勢不小,加了助燃物。焚燒后的殘留多為灰燼,偶有因潮濕沒燒盡的零碎木塊,屍骨也朽了，大多化作飛灰。

不過，油畫並沒有隨之燒毀。

如果有，燒完後起碼殘留著輪廓痕迹，從現場照片上看,並沒有。

肖奶奶知道墳地的事，不顧年事已高，親自來看了一眼。

「這墳遷不成了。」肖奶奶口吻雖一如既往的淡，眉頭卻皺了起來。

「骨頭燒了也還有灰,收拾收拾裝進骨灰盒裡……」夏冰試探著提議，說著說著就底氣不足的沒了聲音。

畢竟不是真的送去火化,而是被人惡意焚燒,死者若有知,只怕要暴怒。

回到肖家,肖奶奶背著肖家姐弟，再次托池疏想想辦法。

「我正找人，準備給她做法事超度，只是……怕沒什麼效果。畫室那邊，我催的急，下午就有人過去。那畫看似丟了，就怕她陰魂不散又找回來。或許她對肖家有怨氣，不然怎麼就盯著小鳴不放？小鳴啊，長得像他爺爺。」

聽著肖奶奶憂慮重重的話，池疏卻有不大一樣的看法。

肖予鳴的確長得像爺爺，但更像肖林！

原本肖林肖桐兄弟倆年少時很相像，後來肖桐從軍，氣質形象都有變化，反倒是肖林一直讀書，又出國留學，是個文雅的畫家。

另一個，之前肖奶奶無意間抱怨的一句話，那兩人死了幾十年了，雖說曾經鬧騰過，但早就銷聲匿跡，怎麼這幾年又出現了？

根由看著是從《新娘》這幅畫而來，但肖予鳴是怎麼想起畫這幅畫的？是他看到了箱子里鄭秀珠的舊照片，連連做夢，算是被誘導著催生出了這幅畫的誕生。

但池疏還記得肖兔說過一件事，肖予鳴想要柳風小築做畫室，並不是畫了《新娘》之後，而是之前。在肖予鳴大一的時候和同學無意去了廢棄的畫室，從而勾出了他的念頭，跟家裡提了，但肖奶奶不同意。

既然畫畫是被誘導，那想要柳風小築做畫室，會不會也是誘導？

再結合肖予鳴自述的「病情」，與其說是精神病變，倒不如說是受到鬼魂影響。

他說，有時覺得身邊有人，也不是幻覺，只不過在他身邊的不是人，是鬼！

油畫《新娘》可以代表鄭秀珠，那畫室……代表肖林。

鄭秀珠……

王世軍僱人掘墳燒屍，懷疑屍骨是鬼魂寄宿體。

可惜油畫不見了，不好判斷掘墳燒屍對鄭秀珠的影響。

只不過，考慮到鄭秀珠似乎曾有抗拒肖予鳴去柳風小築的舉動，那誘導肖予鳴畫《新娘》，就可能是她的脫身之計。從一個不喜歡的地方離開，亦或者，是從一個得不到助益的地方離開，她需要寄居物。

池疏想的就是，鄭秀珠寄居油畫之前，到底是在自己的墳里，還有另有他處？

肖奶奶提過一件事，當年肖桐回來給鄭秀珠立墳，鄭秀珠的屍體失蹤過。

誰會盜屍？

鄭家嫌她丟人，屍體隨便埋在野外不管了。她就沒進肖家的門，肖家也不會管。即便她有朋友同學，恐怕也是有心無力，或畏懼鄭家肖家而不作為。

那麼，肖林呢？

那時肖林還沒死，只不過他被打斷了手，且和肖家鬧翻了。

肖奶奶也有同樣猜疑，懷疑是肖林將鄭秀珠的屍體弄走了，但目的是什麼？總不可能真的如外界謠傳有私情吧？肖奶奶估計也不信謠傳，又找不到其他理由，才不那麼確定。

肖奶奶倒是乾脆，拆房子的心很堅定迫切，花了大價錢找了人和車，下午就行動。

池疏沒去看，他一邊留心著警方那邊案情的進展，一邊在看肖予鳴電腦里的照片。

肖予鳴當初起意翻修柳風小築，很用心，想著儘可能的還原。一面從家族裡找相關記錄，一面拍了很多照片發給設計公司，圖紙乃至效果圖都拍定后才開工。

照片里的畫室果然荒草叢生，幾乎全都坍塌，焚燒后殘留的痕迹被苔蘚、荒草掩蓋了，還有不知從哪兒來的樹枝子乾草等雜物，也就是院牆還完好。

很明顯，當年火就是從畫室燒起來的，後面是院牆，前面是花草園子，右邊有三間屋子被波及，也燒毀坍塌了兩間。

池疏一張一張看得十分仔細，可惜，沒什麼發現。

肖林和鄭秀珠不一樣嗎？

鄭秀珠需要寄居物，肖林……是因為死在畫室，又有執念，所以成了類似地縛靈的存在？但肖予鳴在畫室不是一兩天，也沒出什麼事，肖林有什麼目的呢？

他又打開自己的手機，看著之前拍攝的畫室視頻，當看到某一處，他按下暫停鍵。

畫面正好停留在一幅畫上。

這是一幅未完成的畫，倒在地上，邊緣還有半個不太清晰的腳印。

原以為是肖予鳴的新作品，但肖予鳴說自己不記得，態度也有點排斥。

如果真不是肖予鳴，那就是別人，畫室里的人只有肖予鳴，但鬼……卻有肖林呢。

肖林也學油畫，當初也有小有名氣，如果不是死的早，指不定也會有很大成就。再加上他的死，大半跟手傷有關，精神頹喪、絕望，一時想不開尋死，可見畫畫在他心中的地位。那麼死後執念不消，畫室重現，他怎麼就不能重拾畫筆呢？

弄不好，《新娘》也是肖林的手筆！

如果真照這個思路想，那麼肖予鳴對於肖林就很重要，肖林可以借肖予鳴的手，繼續生前未完的心愿。

當然了，人鬼殊途，加上鬼心莫測，長久以往，肖予鳴未必還是肖予鳴了。

若是以上推測成立，那麼，推倒畫室和遷墳針對的對象雖不同，用意卻是一樣的。

第四天了，時間不多了。

這時，警局那邊來了消息，乃是接到派出所上報，某個街道死了人。之所以上報，是因為死者死狀詭異，枯瘦如乾屍，在睡眠中悄無聲息的死亡。警局向各個片區發過協查報告，所以消息報的很快。

死者正值壯年，家裡開個小賣部由老婆看著，他自己整天在外晃蕩，賭錢吃酒、小偷小摸，身邊聚著幾個臭味相投的朋友。

警方在死者家裡發現沾著泥土的鐵鍬、鋤頭等物，死者的鞋子印記和墳地殘留的腳印吻合，又查訪得知，死者是凌晨3點左右回來的，鄰居聽到汽車響動。死者家裡沒有車輛，應該是有人送他回來。

再通過死者人際排查，很快就查到其一個朋友，家中有車，離婚獨居，上門后才發現人已經死了，死狀一模一樣。

間隔半個小時，又有另一個消息傳來，昨夜潛入柳風小築的人找到了。

因著前後幾起死亡都牽扯到肖家，牽扯到肖予鳴和油畫，死亡又詭異，未免人心惶惶，警方沒有對外公布，但暗中加派人力物力，也對失蹤的油畫格外重視。這麼一來，在排查柳風小築周遭環境時，意外發現竹林里的煙蒂。林中落葉多，又多草木，不好留下腳印，但經驗豐富的警察根據地上的踩踏痕迹，一路搜尋，居然在竹林邊緣一條半米深的荊棘溝里發現兩具屍體。

屍體邊還散落著手電筒、□□等物品。

這二人雙目圓瞪、面色驚恐，脖頸被殘忍的劃開，身下的土都被鮮血染紅。且不止如此，再一勘察，二人雙手雙腳盡被割斷筋骨。

就算是這樣，從屍體呈現的姿態上看，這二人依舊嘗試攀爬著逃命，以至於手腕腳腕處皮肉翻滾、猙獰不堪。

聽到熟悉的死狀，池疏多問了一句：「現場還有別的嗎？有沒有什麼畫？」

對方說沒有發現。

池疏托對方有新消息再告知一聲。

昨夜墳地和畫室兩邊都出了事，人也都死了，死狀不一樣，但卻符合油畫和肖林的手筆。油畫殺人，池疏不陌生了，相反，肖林的動作更惹人注目。

最初聽到畫室鬧鬼、殺人，是從本地論壇里講的靈異故事，死狀符合，只少了「死亡肖像」。只不過，靈異故事的作者也是從老人那裡聽來的故事，年代久遠，又是以訛傳訛，或許為了恐怖效果，還做了藝術加工，所以不能全信。

驀地，他想到柳風小築，肖家請的拆房車估計已經去了，肖林能容忍？

想到這裡，他找到肖兔：「你跟施工隊那邊打個招呼，如果施工途中有什麼不對，馬上就停下來。」

「……好，我知道了。」肖兔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警局那邊的消息，肖兔也一直留心著，得知又死了人，便精神恍惚不安。也是因為這個，儘管請了人去拆房子，但肖家人都沒出面，肖奶奶怕他們出事，肖兔也害怕。

倒是肖予鳴，外面的消息他聽了，更加的沉鬱。

池疏問道：「你弟弟呢？」

「在後院，大概在畫畫吧。」肖兔愁攏著眉頭：「他也是心煩，焦躁的不行。我是想帶他去醫院看看的，但眼下不太合適。他畫畫也好，一拿起畫筆，他就忘了別的。只是……都是畫兒鬧的，我這會兒是不想看到什麼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