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旅社22

深山旅社22

「崇凌!」池疏有些急了。

崇凌幾次想朝外沖,然而屋內竄動的野物太多,尤其有幾個個頭兒大的,三番兩次將他堵回來。他雖沒看到黑霧的變化,可卻能感覺到周遭氣息的變化,他額頭見汗,呼吸也有些亂。

僵持下去肯定是他先受不住。

崇凌很果決,很快就瞅准一個機會,大力揮舞斧頭劈砍了幾下,破出一個豁口,拼著受傷,人就地一滾,順利翻滾到房門口。

池疏時刻盯著的,馬上伸手拽了一把,將崇凌拽了出來,順勢將木門嘭的關上,堵住了屋內蜂擁而出的野物們。那些東西卻似暴虐得很,拚命撞擊著木門,好像要衝出來。明明之前池疏站在門口還被無視的。

思及此,池疏看向崇凌,正好看見他從懷裡取出一疊白色紙張。

剛要問,見他靠著木門上彎著腰,聲息不同以往,又擔心起來:「受傷了?」

「不要緊,沒傷到骨頭。」單聽聲音,似乎真不要緊,氣息還算平穩。

池疏卻沒真的相信,兩人離得近,他聞到了血腥氣,只是過道里太暗,看不清究竟傷到哪兒。

眼下也不是可以松心的時候。

木門內的響動突兀的停止了,同時一股令人寒毛直豎的寒意透骨瀰漫。

不止是池疏,崇凌一樣心生危兆,不約而同的抓住對方就跑。

哐啷!木門被一股強大的寒意衝破,瞬間就朝過道兩端席捲。

來勢兇猛,池疏和崇凌反應已經夠快了,可還是快不過那股寒氣,兩人被衝擊個正著,裹挾著摔滾了幾圈兒。池疏倒是還好,只是摔碰了幾下,最多瘀傷,腦子暈眩一陣子。崇凌卻不行,他之前受傷了,偏巧遭受衝擊時又砸到傷處,一時間趴在那兒起不來。

「崇凌!」池疏本來是去攙扶一下,結果摸到他背部的衣服是濕的。

血!

崇凌一向比較抗凍,冬天穿的都不算特別厚,現在開春了,也只是襯衫加外套。許是考慮到在深山的緣故,崇凌穿的是呢子外套,還是比較厚實的,可現在這件呢子外套後背的位置劃出了一條很長的口子,也浸染了不少血跡。

摸到外套破損的大小,池疏心裡就是一沉。

這傷比他想的要重,不知深不深,有沒有傷到骨頭內臟……

「不要緊。」話雖這麼說,聲音聽著可不是那麼回事。

崇凌抹掉嘴角的淤血,視線一時有些暈眩。

也怨不得他被傷成這樣,背上那道抓痕是被狼給撓出來的。本來那狼爪沖著他的脖子,他躲過去了,就地那麼一滾,爪子就落在背上。

池疏扶住崇凌,沒有太多心事關注,只因那扇木門被沖開后,一直不見蹤影的衛叔拎著斧頭從裡面走了出來。

之前衛叔給人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和很多家庭的老父親類似。

可此時,衛叔的脊背彷彿挺的更直了,面目沉冷,那雙瞳孔內閃爍著詭異的紅光,不像人,像凶獸,就和他身後大大小小蓄勢待發的野獸一個樣。被這樣的衛叔盯著,宛如被野獸盯著。

眼看衛叔舉起斧頭,單憑兩人的腳速,根本逃不開。

緊迫之下,池疏只得冒險推開旁邊的木門,帶著崇凌跑了進去。

之前本是想躲回安星河所在的屋子,可被陰風吹卷,最終落到另一扇木門旁邊。這扇木門泛著不詳的紅光,還有若有似無的哭聲,疑似劉嬸兒的屋子。

剛一進來,就被屋內情形驚的不敢亂動。

怪不得這屋子透出去的光泛著紅,因為桌子上的蠟燭就是紅色,燈蕊照出的也是紅光,映照的整個屋子都蒙著一層蒙蒙的紅。

但讓池疏和崇凌不敢妄動的原因並非是這「紅燭」,而是劉嬸兒!

劉嬸兒整個人被倒吊在屋頂,屋頂遍布黑鎖鏈,將她的雙腳牢牢捆縛,她的雙手也被平平拉扯,捆綁雙手的鎖鏈扎在兩側牆壁里。這還不算,劉嬸兒身上的衣服被扒掉了,皮膚上一道道明顯鞭打的傷痕,觸目驚心,鮮血爬滿了身體,又因她是倒吊著,所有的血痕匯於額頭,最終一滴一滴墜落,恰恰好落在蠟燭上。

那根蠟燭本是白色,裹了一層鮮血,似乎也將鮮血吸收了,從而燃燒出不詳的紅光。

他們在外面聽到的哭聲的確是劉嬸兒發出,她的嘴同樣被黑鎖鏈纏繞堵塞,只能發出嗚嗚的低泣。

池疏在驚駭后,仔細觀看了劉嬸兒的的狀況。

劉嬸兒之前的眼睛一直是閉著的,面色發白,時不時痛苦的扭曲,嗚咽哭泣彷彿是無意識發出的。直至他們破門進來,劉嬸兒才微微動了動身體,眼睛慢慢睜開了。那雙眼睛不服清明,也蒙上了一層紅光。

那一瞬間,池疏有種即將被吞噬的感覺。

崇凌亦感覺到危險,身體緊繃。

如今前有狼後有虎,進退不得。

出乎意料,劉嬸兒沒對他們下手,可能是被禁錮住了無法動手。但衛叔也沒追進來,甚至剛追到門口,彷彿被屋內嚇住似的,連退了好幾步。

此刻,劉嬸兒和衛叔不像旅社裡那對相濡以沫的夫妻,而像兩隻覓食相遇的餓狼。

但是……

衛叔似乎很有顧慮,他最終從喉嚨里發出意味不明的低吼,掃視了池疏崇凌,轉頭朝樓梯走去。

嘭!木門關閉,隔絕了池疏和崇凌的退路。

「劉嬸兒,我是小池。您不是要我幫忙嗎?」池疏嘗試著和對方溝通。

那雙透著紅光的眼睛盯著池疏,良久,閉了閉眼,再睜開,恢復了清明。

只見劉嬸兒身上那些鮮血如同有了生命般,不再往下流淌,而是全都往封口的鎖鏈上爬。黑鎖鏈被鮮血裹了一層又一層,像是融化了一半變軟,最終崩斷開了,使得劉嬸兒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小池……」劉嬸兒一張口,聲音虛弱又蒼老,再看她的頭髮,赫然已兩鬢白霜。

「劉嬸兒!」

劉嬸兒沒有任何鋪墊,直接入了正題:「要離開這裡,老衛記錄的路線只是一個法子,如果被發現,很容易被追上。路線,只是個輔佐,以防萬一。你們要走,得攔住兩個老人,還得攔住老衛。」

「衛叔不是想離開這裡嗎?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阻攔他們,為什麼衛叔自己不走。

「我們走不了,沒辦法的,除非、除非那兩個老東西不在了。」劉嬸兒說的咬牙,滿面痛苦:「床頭,我衣服下面壓著幾張紙,你們拿去。連同你們已經拿到的,足夠為你們指路。」

原來崇凌從衛叔工作間拿到的幾張紙就是路線圖的一部分,著實有點兒意外。

想想也是,衛叔不大認字,肯定也不會什麼專業畫路線圖,只能用自己的土法子。只不過,那幾張紙上的東西,實在看不出什麼,也不知怎麼指示路線方向。

「我的要求很簡單,你們帶大志出去!」劉嬸兒說道。

池疏和崇凌相視一眼。

對這個要求,兩人不算太意外,但要做到就不容易。

大志雖不是老人的親孫子,卻依舊很被看重,想要帶走大志,直接就跟老人對上了。

見他們一臉難色,劉嬸兒說道:「我會幫你們。那兩個人,他們不喜歡去地面兒上,更別提離開旅社,所以,只要你們逃出旅社他們就沒辦法了。只是,老衛不同,你們在旅社,老衛不大會難為你們,可一旦出去,老衛他……以前老衛他一心想出去,現在,他恨一切能出去的人。」

「劉嬸兒,門前那株桃花是怎麼回事?」池疏突然問道。

按理,桃木屬陽,克鬼,這一家子都是鬼,怎麼桃木生在這裡,還長得那麼好。

「那桃樹……當初李寶山死在那裡。本來是個柴棚,他半夜爬過去,用砍柴刀割了脖子。之後柴棚拆了,那塊地方一攤子血,也把土給翻了。後來,不知哪一年,那裡長出一棵桃樹苗,只開花,不結果,砍了又長,砍了又長,後來就不管了。」

「他們要大志做什麼?」

劉嬸兒淌下血淚:「他們想要孫子,可大志不是老李家的種,他們要給他結親接種,要種出鬼娃子。大志是我兒子啊,我不能……一旦鬼娃子種上了,大志就沒命了啊!」

「大志、還活著?」池疏將信將疑。

「活著!活著!我家大志還是個活人啊!」劉嬸兒連連說道。

池疏本想再多問一些,遇到狀況也好應對。

卻忽然聽得頭頂上方傳來刺耳的叫聲,捆縛劉嬸兒的鎖鏈也隨之抖動,嘩啦啦的,將劉嬸兒猛地捆緊,鈴鐺木槌般四面甩動,劉嬸兒痛苦的哀嚎,忽而那些黑鎖鏈如霧氣般潰散,劉嬸兒墜落下來,屋內的紅光忽閃忽閃,噗的熄滅了。

「快走!他們發怒了,是個好機會。」劉嬸兒囑咐道:「帶著大志,把大志帶走。」

「劉嬸兒放心,我一定會儘力的。」池疏不敢百分百的保證,但的確會儘力而為。

「帶著大志。」劉嬸兒說完沒了聲。

漆黑里,池疏只看到代表劉嬸兒的黑影子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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