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村8
就著黃昏的光芒,堂屋裡擺了一桌豐富的飯菜。正中間是一條紅燒魚,又有冬天腌制的野味,新鮮摘的野菜,有蘿蔔絲,有炒白菜,還有木耳炒肉。
葷素搭配,但的確沒有雞鴨鵝等家禽。
「來來來,趁熱吃。」方嫂子熱情的招呼著,兩個男孩兒趴過來要抓肉吃,被她呵斥推開了。
池疏阻攔道:「讓孩子一塊兒吃。」
「小孩子上什麼桌,一會兒把菜都給扒髒了,讓他們到旁邊吃就行。」方嫂子擺手拒絕,給孩子盛了飯,撿了些菜,打發到一邊去了。
方曉凡大哥提了瓶白酒,要給他們倒酒。
池疏兩個再三推拒了。
似乎見他們真不想喝,對方只能算了,不停招呼他們吃菜。
方大哥不擅言辭,悶頭悶腦的,家裡家外大小事都是方大嫂操持,他也歸方大嫂管。從池疏他們到這裡,方大嫂展現出來的就是一家之主的樣子。
池疏和崇凌也比較配合,吃了幾筷子,池疏彷彿是隨口撿起一個話題般問道:「剛才看到有個小女孩兒,說是叫小惠,家裡沒大人嗎?」
「小惠啊……」方嫂子搖搖頭,語氣裡帶著喜愛和同情。
「小惠長得像她媽,模樣俊。小惠媽是個講究人,家裡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尤其她會織毛衣、勾鞋子,花樣多又好看,單給人織毛衣就賺了不少錢。雖說是個農村丫頭,可他媽養得精細,瞅瞅打扮的,跟城裡娃似的。那幾年小惠是真享福。可惜,她爸不是個東西,混著一幫狐朋狗友,不是喝酒就是賭錢,家裡錢都糟踐乾淨了,偏小惠媽又病了,沒錢捨不得去醫院,只打了兩天吊瓶,誰知一天夜裡突然就不行了。」
「那天夜裡小惠爸不在,我們離得近,聽到小惠哭著來拍門,等去她家,人都閉眼了。後來沒多久,她爸就不見了。一開始還以為他又在哪兒賭錢,她爸常常兩三天,甚至半個月的不著家。不過那次呀,一兩個月沒見人,還有好幾撥人來收債,找不到人,把小惠家裡都搬空了。村裡人都說,她爸是為躲賭債,跑了。」
「所以,她們家就兩姐妹?」
方嫂子眉頭一皺,彷彿提到了特別厭惡的對象,連連擺手:「哎喲,可別提那個狐狸精!」
方嫂子撇著嘴,整個臉色都有些陰沉,手裡的筷子狠狠插在魚肚上,彷彿是在朝敵人的腹部插刀子。
通常來講,就算方芳真是個浪蕩作態,不招女性喜歡是正常,但方大嫂提起來也該是咒罵兩句,帶著批判嫌惡,可現在這種反應著實有些過了,像是方芳跟她搶了男人一樣。
池疏詢問時是附帶了點兒催眠效果的,但察覺到對方反感提及「方芳」,沒勉強,這會兒他更關心的是晚上的事情。
「聽說村裡晚上不太安全?」
「啊,晚上啊。」方嫂子朝大門外望了望,壓低聲音說道:「我們村周圍都是林子,你們也看見了,林子里野東西多。以前啊,也就是黃鼠狼來村裡叼只雞,偶爾有野豬竄到地里糟踐莊稼,可現在也不知怎麼回事兒,那林子里啊,有狼!」
狼?
「真有狼?」魏步凡一直埋頭吃飯,就怕說了什麼暴露什麼,這會兒卻是詫異下沒忍住開口,意識到不妥,難免有點兒慌張。
方大嫂瞅他一眼,只把他看得冷汗直冒。
好在方大嫂又轉開了眼,嘴裡說道:「狼都進村了,能瞞過人?那狼啊,它不叫喚,但能看見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在黑夜裡發光。一開始,是村裡雞鴨被咬,後來大些的牛羊,再到後來就瞄準了屋子裡的人。唉,村裡為啥沒養貓,也沒狗呢,都被狼吃了。狼吃不到東西就不走,沒法子,就把貓狗丟給它們,到現在,村子只有人了。」
這話細一琢磨,頗為滲人。
只剩人了,難道再來了狼,拿「人」去喂?
「狼患這麼嚴重,村裡沒朝上面反映?」池疏試探著問。
其實村裡出現狼群,本身就不合理。
曹方村的地理位置並不是多偏僻,偶爾有野豬竄動還算正常,真有狼,哪怕只有一隻,村裡也絕不會放任不管。這種事情只要朝上面彙報,一般會有當地駐軍來處理,村子里怎麼能拿活物去餵養著狼群?
「我們村的事兒,複雜著呢。」方大嫂嘆口氣,怎麼問都不說了。
池疏只好問她:「晚上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晚上啊,別出屋子。還有,夜裡燈別熄,要點到天亮。」方大嫂一邊說,一邊瞥了魏步凡一眼。
魏步凡摸不清狀況,只好憨憨一笑,埋頭繼續扒飯。
池疏當即覺得不對。
方大嫂刻意看魏步凡,又說起晚上注意事項,會不會是在試探?她在懷疑魏步凡?為什麼懷疑?畢竟魏步凡頂的就是方曉凡的皮,正常人絕不會想到靈異的地方去,不過,這個村子的確不正常就是了。
這也沒辦法,魏步凡畢竟不是原主,很多該忌諱的東西都不知道,稍不留神就會露出馬腳。
之前池疏推測,他們特殊玩家是外來者,處境會比較危險,可現在看來,普通玩家的村民扮演更容易出問題。不過,他還是覺得特殊玩家們「外來者」的身份有什麼特別。
趕在最後一抹黃昏光暈消散前,晚飯結束。
簡單洗漱一番,各自回屋。
最後一點亮光隱沒,整個村子也猶如沉睡,一點聲音也沒有,彷彿沒一個活物。
魏步凡住的是老屋子,和村裡大部分房子一樣,進門堂屋,左右帶個內間。右邊那個屋本來是方家老人的屋子,老人沒了,平時都堆著雜物。之前魏步凡催著方大嫂給收拾了出來,床都是現成的,只是有些破舊,打掃打掃,鋪著乾淨被褥,瞧著也還行。
左邊那間屋是魏步凡住,不過,魏步凡早早抱了被子過來,打算晚上擠一擠。
屋頂吊著一隻燈泡,裹了不少灰,可惜太久沒人住,燈泡已經壞了。
方大嫂給了一隻玻璃煤油燈,一盒火柴。
將大門關上,抵了桌子,三個人坐在煤油燈下,整合村裡的情況。
曹方村很不對勁是真的,一時也摸不清楚癥結在哪兒,尤其任務還沒出現,玩家們哪怕是收集消息也是沒頭蒼蠅一般。不過,如果預料的不錯,過了今晚,任務就會出來了。白天村裡有爭吵打架、有殺人,村民們都是習以為常,但提及夜晚,驚懼是實實在在的,所以夜裡,村中肯定有事發生。
鑒於村民們對考察團的熱情,玩家們就怕踩中陷阱,成了犧牲品。
魏步凡坐在凳子上,屁股上扎了刺似的,不時扭來扭去,又在身上抓撓,嘴裡嘟囔道:「還沒到夏天,蚊子挺多啊,你們不覺得咬嗎?」
池疏和崇凌幾乎同時盯住他,面色凝重。
「怎,怎麼了?哪兒不對嗎?」魏步凡嚇了一跳。
「忘了,你還不知道這件事。」池疏將之前得到的曹方村資料遞給他。
魏步凡接過一看,驚訝道:「蟲子?」
「對,據說這種蟲子肉眼看不見,卻感受得到,每到晚上就會發作。你現在的身份是方曉凡,所以,也是被蟲子咬過的人。」池疏又補充道:「這個沒有性命危險,就是會特別難受。」
「不是吧。」魏步凡苦著臉。
「你能感覺到蟲子?」
魏步凡皺眉搖頭:「就是覺得癢,像是不時被蚊子咬一樣。」
崇凌猜測道:「應該是才開始。」
頓了頓,又說道:「方大嫂那邊熄燈了。」
「熄燈?」明明囑咐他們不要熄燈,自己卻熄燈。果然,那是謊話,單純試探魏步凡,還是埋的陷阱?
三人沒有猶豫,也將煤油燈熄滅。
雖說不解用意,但照著做是最穩妥的辦法。
正是因著警惕,之前崇凌將木偶派了出去,見到方大嫂那邊熄燈,又朝周圍住戶觀察,皆是一片漆黑,沒有燈光。
屋內,池疏三人靜靜坐著,就像在等待著什麼。
魏步凡起先還保持著安靜,可漸漸的,有些控制不住:「我,我覺得身上好像有蟲子!」
聲音里待著驚疑和慌張,但想到之前池疏說的那些,又強制忍耐。
「盡量不要出聲。」崇凌囑咐道。
「我,我盡量。」聲音苦悶,寂靜中,只聽到他狠狠抓撓皮膚的聲音。
哪怕看不見,卻能想象這樣的力氣會在皮膚上留下怎樣的痕迹,可魏步凡控制不住,只有用力抓撓,才能將那種詭異蔓延的癢意給壓下去。
池疏皺著眉,腦子裡不停轉動,卻想不到什麼辦法。
突然,池疏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若有似無。啪、啪、啪,像是什麼東西碰撞在一起,發出的撞擊聲,帶著點輕靈和縹緲,時有時無。
「你們聽到了嗎?」
「聽到了,聽不出是什麼。」崇凌凝眉細聽,那聲音好像又消失了。
魏步凡什麼也沒聽見,他的注意力全被渾身止不住的癢給牽扯住了。
但下一瞬,外面傳來說話聲、走動聲,令屋內三人再度繃緊了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