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朝朝暮暮（3）

唇中逸出幾聲單薄的咳嗽，幾天下來，他整個都消瘦憔悴了一大圈：「謝謝你。」

清婉很不客氣的白他一眼，這幾天仗著德錦清醒，耶律寒不敢亂髮脾氣，她的膽也養壯不少：「好好照顧你自己！要不然她能活過來，你都死了！」

他微笑，還是那簡單的三個字：「謝謝你。」

「哎呀受不了你！」她甩甩手走出去，門外風雪凄厲，院里一棵海棠樹被大雪落滿枝頭，銀裝素裹。

冰雪裝成枝頭彎，這片北方的蒼茫大地，何其壯闊啊！

她剛才不是有意要提起他們的孩子的，只是一時感慨，想起西平王府中寂寞蕭然的女子，嘴裡就沒遮攔說了出來。她肯定又勾起他傷心的回憶了。

可是那個孩子……元昊畢竟太狠心了……

紛飛的雪凍了結她眼中的悲傷。

一轉眼，十多年了，再她次踏上這片土地，前塵往事是都恍然一夢啊。

海柔走上來，把一件大氅加在她身上：「娘娘，外面冷，還是進去吧。」

「還叫我娘娘呢？柔妃不是早就死了嗎？」她轉過身，笑道，「叫我一聲姨吧。」

海柔點點頭：「柔姨。」

柔妃又望向漫天的大雪，瘦長的身形在大雪中有些飄搖：「楊元帥葬在哪兒？」

金沙灘一戰，楊業撞死李陵碑，血濺三尺，屍身沒有運回大宋，而是被遼軍帶回了大遼，聽說契丹人厚葬了他。

當年他們一起來過這裡，沒想到這竟然會是他最後的歸宿。

還好她也來了，縱使……他等的或許不是她……

海柔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呢」

兩話間，一個小丫頭急急忙忙跑進來，喜道：「夫人，大王把王妃帶回了！」闔府上下，都知道北院大王把德王妃的母親接來了，一直住在西苑，就等著德王妃回來團聚呢！

柔妃猛然一震，眼裡立刻凝聚起淚光：「錦兒回來了……」

錦兒，錦兒……她立刻奔出去，小丫頭引著往凌霄苑走，雪裡行走艱難，海柔也連忙跟上去，一顆心撲撲直跳。

他們終於回來了！

不習慣在雪上行走，柔妃幾次差點兒滑到，但是腳步絲毫沒有放慢，不管風有多凌厲，雪有多冰冷，都不能阻止她去見女兒！

凌霄苑裡靜悄悄的，在屋內可以聽到飛雪的聲音，耶律寒聽到外面的腳步聲，眉頭一皺，璃爍就跑進來，伸長脖往裡看，想看看床上躺著的王妃。

茗爍也緊跟進來：「大王，老夫人來了。」

耶律寒連忙站起來，走出去，柔妃進來，緊張得話都說不出口，頭髮上沾著雪花，她嘴唇顫抖，看著他：「錦兒……」

他讓到一邊，讓柔妃走進去。

如夢一樣的時光飛逝而過，錦兒出生那年的大雪也和現在一樣，把整個天都染白，時至今日，已是過這麼多年。

柔妃，當日的柔妃早已死去，如今的她，剩下滿身滄桑。

「錦兒……」她坐在床邊，凍得冰冷的手不敢去觸碰她的女兒，她記得錦兒從小怕冷的，天氣冷一些就不願意出門，躲在屋裡就黏著她。

耶律寒輕輕按在柔妃肩膀上，像是可以通過此傳遞一些力量到她身上：「錦兒不會有事，我答應過您，會救她的。」

德錦的眼皮動了下，緩緩地把眼睛睜開。

視線里出現一張風霜凝聚的臉，眼眸里盛著清澈的水光，她有些警覺縮了縮身體，心裡感覺到一陣鈍痛。

她的眼神讓柔妃看到女兒醒來的喜悅心情一瞬間灰飛煙滅：「錦兒！」

德錦斜著眼打量柔妃：「你……是誰？」

耶律寒心裡咯噔一聲，她又忘了些什麼？竟然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記得了。

「我是你娘啊！」柔妃凄厲哭喊出來，撲上前摟住她，「錦兒，錦兒，我是你娘啊！」

德錦歪著頭想了想，眼神空洞：「我娘她去世了……」

說著眼淚滾出來，「娘，不要丟下錦兒，娘，錦兒想你……」

「娘在這兒啊！錦兒你看清楚，我在這兒！」柔妃搖晃著她的身體，試圖讓她想起來。

德錦用力掙開柔妃，一頭撲進耶律寒懷裡，像只受傷的小獸，楚楚可憐：「娘不要我了，我娘死了，耶律寒，耶律寒害死她的，耶律寒……」抬起頭望著他，像是遭遇極度可怖的事情。

柔妃撲在床上哭泣，她的女兒怎麼會變成這樣？

德才兼備，錦衣玉食。

她當年最簡單的許願，竟然無法實現，她什麼都沒有給女兒的，讓她一出生就受苦，要不是後宮殘酷的生活，怎麼會逼得錦兒有荒唐的念頭，到頭來，終究還是不能平安生活。

現在，要她親眼看著唯一的女兒瘋瘋癲癲，連自己都認不出，叫她怎麼能不傷心？

「是耶律寒害死我娘的……」德錦凄慘哭起來，「我不想什麼都沒有，我想我娘。」

他只能緊緊的抱著她，什麼都不能做。

錦兒，你終究不能忘懷的，縱使我把你的母親帶到你面前，你不能面對的，還是有那麼多，可是我能等的，無論如何漫長，我都能等。

清婉從外面衝進來，拿出一個小瓶子，放在德錦鼻尖，淡淡的白煙升起，她充滿誘惑的聲音響起來：「德錦公主，快醒過呀，你娘來看你了，她沒死哦，她來看你了……」

短暫的愣怔之後，德錦停止了哭泣，淚痕斑斑地看著清婉：「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