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他的長長的睫毛,被窗邊泄漏的一束光折射成金色羽毛光影,英俊得不可方物。
「小太監,那麼高興,你要去哪兒。」
蘇果臉上的淺淡笑意未來得及褪去,在看到陸則琰的剎那笑得弧度更甚,「大人!」
她像個蒲兔一般,『噠噠』蹦躂到了門那兒,站定在陸則琰面前,伸手抻住了他的衣袖,若不是秦素棉在,她怕是能厚著臉皮鑽進他的懷裡,反正在之前的時候朝夕相處,她經常這樣,大人都是默許。
秦素棉在船上看多了此等情景,熟悉非常,淡定地作揖行禮,「拜見王爺,王爺此番前來是為何時呀?」
蘇果也好奇,「大人,您怎麼來了?」
陸則琰自然是有要緊的事找秦素棉,但蘇果心思單純向來藏不住心事,他無謂給她多找事做,能瞞著就瞞罷。
陸則琰輕描淡寫,垂眸道:「嗯,來問問秦素棉關於大世子的事。」
「噢。」
蘇果點了點頭,她因為方才整理了大半個時辰的瓶瓶罐罐,額角滋出了薄汗,容貌雖如往常精緻秀麗,但臉上一塊黑一塊白,斑駁如光影,顯得尤其滑稽還不自知。
「對了大人,秦太醫方才說要帶我去山林里捉蟲子。」
去山林,那真是巧了。
陸則琰轉過頭,俊顏上狹長的雙眸點了點秦素棉,勾起嘴角,拖長向上起了個懶音調,「哦?」
秦素棉拍了下胸脯,看到攝政王的眼色立馬錶忠心,「王爺,您看地上這兩個竹簍,我為了找個苦力才讓蘇果跟著去,況且,她一個人在百花廳呆著你也不放心嘛。」
蘇果:「...」
陸則琰理都懶得理他,佔有慾作祟,繼續『逼問』:「小太監,他要去捉蟲子,喊你去你就去了?」
秦素棉眼巴巴地期盼蘇果說點好話,不然受罰的又是他,蘇果全然沒接收到『指示』,老實地回道:「大人,我在馬車裡答應你會好好跟著秦太醫不亂跑的,所以才跟著他去。而且——」秦太醫一個人不好拿兩個竹簍,她的確是想幫他的呀,他是她的朋友。
蘇果沒來得及說完,秦素棉警惕地立刻將話頭搶過來,「對,就是這樣簡單,蘇小公公一心記掛著王爺的囑咐,對吧!」
蘇果懵然被打斷,愣愣地將話吞了回去,「嗯...」
陸則琰看蘇果不懂□□,連他對她的私有情緒都慢半拍體會不清的模樣,心頭像被刷子輕飄飄拂過那樣,酥酥痒痒,彎腰撓了下她的鼻尖,「哎,你啊,難辦。」
什麼都不做,眨幾下眼睛,就能惹得他想快點下手,可惜了,他今日有正事忙。
「咳...王爺,你們繼續,我自己個兒去山裡了啊。」秦素棉看天色估摸未時,他這體力過去慢慢走都要小半個時辰,他還想多捉幾條呢,耽誤不得,好過在這兒看他們兩人膩歪。
秦素棉提步出門,陸則琰伸出腿攔住他,對著蘇果不露聲色,「小太監,你方才作甚麼了,臉上都快成了花貓。」
「嗯?」
蘇果一摸臉,就猜到是出了汗,那樣子定然難看極了還被大人看到,思及此,她紅著臉就跑出去找水缸舀水清洗。
秦素棉等人走遠了,嘖了聲,「王爺,您來是不是有事吩咐啊?」
陸則琰收回看蘇果的視線,「嗯。」
...
蘇果洗完臉,將不小心打濕的頭髮重新盤進了帽檐,遠遠看他們低聲談論,隱約聽到秦素棉似乎很驚訝地問了兩句『當真?』。
秦素棉一改嬉笑的表情,居然有幾分凝重,「唔...王爺,我知道要帶上哪條了,包在我身上。」
他看著蘇果走近,眉頭一皺,小聲道:「可是,那還要帶上蘇果嗎?」
「不必帶她。」
陸則琰話音剛落,蘇果已經到了他們身邊不遠處,看他們的架勢,她試探地猜測:「大人是要跟我們一道要去么?」
蘇果還以為大人只是來找他們說句話的,如果,大人也去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陸則琰示意秦素棉不必太緊張,低頭看向蘇果,盯了她的臉半晌,勾唇笑道:「跟我同去就那麼高興?」
「嗯!」當然了!
「好,那就去罷。」
秦素棉聞言暗戳戳翻了個白眼:「...」王爺你也太沒骨氣了。
「王爺,我走在前面帶路,您和蘇果一定要注意山野里的活物,雖然現在冬休,但保不齊哪裡竄的出毒物,長得越好看的越不可讓它近身。」
秦素棉抱著竹簍進內間,不多時只背了一個出來,看他輕鬆的模樣,似乎裡面裝的不重。蘇果難免覺得奇怪,方才嚷嚷地要裝滿兩個竹簍回來的,怎麼現在不像是去捉蟲子了。
不過嘛,秦太醫奇怪慣了,她沒多想,一想到是和大人一起出門,心思就開心地不知道飄忽到哪兒去。
***
恩施依山傍水,最得天獨厚的莫過於它兩面環山,坐落在龐大的峽谷之中,百座獨峰,雲河瀑布,攻難守易,歷年朝代留著這片土地,無非是想多個天然的屏障。恩施土地算不得肥沃,強攻下來還是要派人打理,倒不如設了土司府,畫地為王,換得他們每年的進貢。
山林的入口在九進堂背靠的那座山的山腳,土司府養著十幾個巫醫,蠱毒秘術並非外人以為的民間盛行,其實都掌握在王族手中。
不同的類型的蠱毒需要不同的山蟲,整座大峽谷都可以說是巫醫的蟲庫,這些是秦素棉看的野聞記趣里的記錄,他對恩施的好奇心真是由來已久。
一行三人走到入口處,這兒的山比不歲山高,山坡則高而不陡,隨處可見潺潺小溪流,清至無魚,各自隔開,也看不出是哪裡冒出來的活水。
若是按著秦素棉的習慣,他定然會往偏僻陰濕的地方走才好找到毒蟲,但這次純粹是為了完成王爺給的任務走一遭,他沒報期待能有空挖點好東西,找個適合的地方把那東西放出來就是。
「秦太醫,我們現在是沿著溪谷一直往前走嗎?」
秦素棉手上握著把小鐵鏟,四處鼓搗,東翻翻西翻翻,看他興緻缺缺的模樣不用說就是一無所獲。
「嗯,恩施入夜遲,不急。」
秦素棉看著遠處黑乎乎的懸崖山壁,心癢難耐,手裡抱著空罐,忍不住回頭朝著陸則琰詢問:「王爺,來都來了,您能讓我自個兒去找會兒蟲唄。」
「不行。」要是在山裡迷路,死了還耽誤事。
秦素棉看他神色,瞭然地補了句,「王爺,你放心,山路平坦,我不會摔死的!」
陸則琰不信他,「本王跟你一起去。」
蘇果生怕他們留她在此處,見機急道:「那我也要去。」
秦素棉嘆了口氣扶額,他就不該同意帶蘇果過來,如果只有王爺一個,他將話說開了,還有王爺的暗衛可以出現幫忙,他也不必糾結。
算了不管了。
秦素棉自己越想越冤枉,這次怎麼也得找到點好東西補償,「那你們跟著來吧,站的離我遠點啊,先說好受傷了我不管。」
恩施巫醫的秘術蠱毒,不同類型的蠱哪怕用同一種蠱蟲,大小都有要求,但是秦素棉是為了制毒,他不那麼挑剔,換句話說,只要帶毒,沒見過的他都想要。
...
山峽里冬日能瞧的野物不多,但是蟲子體型小,多會結蛹躲在樹皮或者樹桿下,尤其是帶毒性的那一類。
越是奇異的毒蟲,附庸的樹越是普通,但是周邊大都有相應解毒的植株。
這些是秦素棉走在前面碎碎念的時候,蘇果聽到的,沒見識過聽得還頗滋滋有味,在看到一株只有綠葉的蔥翠小草原來也是名貴的解毒草之後,她便興起了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蘇果,你真要看啊?」
秦素棉抱著他的鏟子躍躍欲試,鬱悶一掃而空,沒想到才走幾步路,就可能淘到一個寶貝了,能裝滿一個罐子,他此行都算不虧!
蘇果拉著陸則琰的手袖,半身躲在他身後,探出個小腦袋,「想看。」
「大人想看么?」
陸則琰低頭,蘇果一臉期盼地拽著他,洗乾淨的小臉可憐巴巴,想看又不敢一個人上前。
他好笑道:「不想。」
沒等蘇果現出失落的神情,陸則琰伸手攬過她,在她耳邊輕笑低聲:「但是呢,本王可以抱著你。」
蘇果嘴角偷偷一彎,於是,就這樣帶著滿心歡喜地扯著陸則琰的腰間錦帶,墊腳看向秦素棉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用縮小版的鐵鍬扒拉開周圍土,一步步逼近離地面最近的樹榦。
有大人在她身邊,她什麼蟲子都不會怕的啦,再說蟲不就是白白胖胖肥嘟嘟的模樣,應該都長得差不離吧。
蘇果這麼想著,眼前忽然出現密密麻麻一片紅,雞皮疙瘩刷地全部立起來,這,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灰褐色快腐朽的老樹桿,毛糙的樹皮下有大塊的空隙,伴隨著腐爛的木屑枯葉,橘紅色的蟲子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偶爾抖動會落下幾隻,但掉下的幾隻又會重新努力攀上去回到它的位置。每隻蟲子還有一雙黑漆漆的小眼睛,堆在一起看的人毛骨悚然。
蘇果不斷往陸則琰懷裡縮,秦素棉則興奮地繼續湊近,招手用鼻子嗅了嗅,手向後抓了只空琉璃瓶。
蘇果蹙眉,抱著手臂往後躲,在看到秦太醫用枝條將蟲子刮進那隻好看的瓶子時,瓶口都是黏糊糊的水。
她的胃腑一陣泛酸,真的後悔好奇了...
「不容易,一次能抓那麼多。」沒人詢問,秦素棉高興地兀自解釋,「這種能噴施毒液,腐蝕木頭的蟲子不是稀稀罕物,只是這類蟲很少有群居的,我正好抓回去養著看看有何不同。」
「還要養...」蘇果瞬間不想跟秦太醫呆在百花廳了,她現在覺得那些花蛇都比他抓的蟲子好看。
秦素棉好笑地把瓶子忽然遞上前,「你別嫌棄啊,你看你看,不是挺乖的。」
蘇果順勢巴住旁邊的腰,陸則琰單手撐住她,另手笑著將瓶子揮開,「秦素棉,別嚇她。」
「沒嚇唬她,這都裝起來了。」
蘇果有人撐腰,嘀咕道:「可是,還沒蓋塞子呢。」
「你怎麼要求那麼多啊。」
陸則琰臉色冷下來,他是對蘇果有求必應,又不是別人,「秦素棉,你不要忘了,蘇果的官階比你高。」
「...王爺,我錯了,馬上收起來!」
...
秦素棉有了這份收穫,急躁一掃而光,哼著小曲兒帶著兩人跑回了溪澗大道。
蘇果這時開始覺得有點點疑惑,今日大人也不逗她,好像全都依著她,秦太醫也有些不符合他脾氣的『不務正業』,而且他們還時不時眼神交流一下,他們是不是有事瞞著她。
山裡天色瞬息萬變,剛剛還是萬里無雲,現下隱隱竟有落雨的勢頭,好在此處怪石堆積,邊走都能看到一處能避雨的矮石檐,沒有山洞那麼深,但站三個人還是綽綽有餘。
秦素棉和陸則琰去不遠處拾木柴,準備生個火,蘇果一個人蹲著,抬頭髮現雨已經開始下了。
她伸手接起雨,腦海中的記憶走馬觀花般拂掠經過,離開京府之後在船上飄了月余,只要和大人在一起好像就不會有大煩惱似的。
遠遠地,青色如霧的雨絲綿綿飄灑,逐漸走過來的身影,蘇果能認出其中一個是陸則琰。
她沒有其餘太大的志向,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姆媽,還有一個是大人,她只願他們都能一世平安。
蘇果自顧自忖完,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撥動地上的枯枝。
等臉上紅暈稍退,他們人也走近,蘇果復又抬頭,在看清之後,她倏忽站起,臉上的笑容漸漸僵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