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你就是該的
裴君彥等人帶著顧如許回到公主府,膽戰心驚地等著的眾人忙迎了出來,看著她面色蒼白,身上還沾著血,裴瑛不由得一陣痛心。
傅雲月示意眾人什麼都別問,稍作收拾之後,顧如許再度回到了那間安放著沈雖白屍身的廂房,合上了門,又是一個時辰毫無動靜。
哈士奇放心不下,鑽進來看看情況,只見她一動不動地坐在榻邊,就這麼靜靜望著沈雖白的屍體,像是沒了魂兒似的。
它不由得有些害怕,走到她身旁,抬起了爪子,猶豫了片刻,才輕輕拍了她一下。
「壯士,您還好嗎……」
剛問出口,它就想抽自個兒一嘴巴子,她這副樣子,比死了好不了多少,哪裡像是「還好」。
裴瑛送來的飯菜,就擺在一旁的桌案上,怎麼送來的,便還是怎樣擱置在那,都涼透了,依舊未動一口。
估摸著一會兒還得讓下人過來端走。
見她不說話,它只好自己往下說:「岳將影和太子他們都來了,剛剛送走了武當掌門,沈雖白的事還不曾外傳,但屍首多半是要送回犀渠山莊去的,您再這麼守著也無用啊……」
她的目光似乎閃了一下。
它又道:「您這都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了,是打算這麼折騰死自個兒嗎?」
她動了動嘴唇,還未開口,眼眶先紅了一圈。
她伸出手,想碰一下此時躺在榻上的人,但心中一悸,卻又生生地僵在了那。
「師母和新桐就在外頭,我都不曉得該怎麼讓她們進來看看他的屍體……不久之前我還在信中跟她們保證,會帶著沈雖白平平安安地回去,可是現在,這叫什麼『平平安安』……」她的聲音都是沙啞的,隱忍到渾身都在發抖。
這輩子,他們歷經了多少生死一線,從她與他在青州城外重逢時起,他受過多少傷,她又有多少次以為他真的要死了,可他都挨過來了。
她還沒有恢復記憶之前,甚至覺得這是所謂的主角光環,無論如何,只要還留著一口氣,就出不了什麼大事。
但自從知曉了真相之後,她一度小心翼翼,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武功都教給他,再多給他幾年內力,最好讓他擁有蓋世武功,讓這世上誰都不能動他一根手指。
她放在心尖兒上,那麼那麼寶貝的一個人,哪怕自己死了都不願再看他再如第一世那般死一次的人,居然就這麼沒了……
究竟是從哪兒開始鬆懈的呢,明明知道人命是那麼脆弱的東西,明明自己已經親身體會了那麼多次,怎麼還會讓他置於險境!……
她現在懊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幾耳光!
「你不是有兌換壽命的權力嗎……」她轉過頭望著它,眼中忽明忽暗的希冀令它都心口一疼,「要我怎麼做都行,把我的命分給他也好,你把他救回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系統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擁有的權力,是將您本身的壽命歸還於您,卻沒有改動其他人命運的能力,親愛的壯士,我很抱歉,生死無常,請您節哀……」
話音未落,她的眼淚已然順著臉頰滑了下來,砸在她的掌心,一片滾燙。
她蹲在了榻邊,小心翼翼地將榻上的人抱在懷裡,幾乎要喘不上氣般的哭聲迴響在屋中,懊悔而無助。
系統看著她這副樣子,也不由得心酸,憋了一肚子的話,此時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一生的主角光環,都用來換他的長命百歲,卻是這樣的結果,連它都不曾預料到啊。
屋外。
裴君彥和裴瑛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望著那間屋子。
裴瑛嘆了口氣,看向他:「阿彥,這樣的結果,是你想看到的嗎?」
他神色凝重地合了合眼:「我的確與這姓沈的私怨頗深,也想過他若是死了,便省了我許多麻煩,但我不想看到阿昭這樣……」
他已然數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次對沈雖白起了殺心,但凡給他一個機會,他都會毫不猶豫地下手。
親眼看到這小子的屍體時,他甚至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可他對阿昭而言,是無人可碰的逆鱗。
他沒有想到,沈雖白的死,會給她帶來這樣的打擊。
「不知是不是鄭承那廝在讓那些暗衛下手時,動了什麼手腳,沈雖白的屍體一時半會兒還未開始腐朽,但既然人已離世,便要早日入土,但阿昭那副樣子,只怕不會輕易答應。」他愁眉緊鎖,「純嘉姑母那邊怎麼樣了?」
裴瑛痛心地搖了搖頭:「不大好,姑母嘴上要強,卻也已經一日不動茶飯了,不知能不能撐到將沈公子的屍身送回雲禾山。」
「再等幾日罷,待阿昭緩過來些,我親自去勸勸。」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了,畢竟朝中還有諸多事務輒待處置,他也是忙得分身乏術。
他今日召了齊浣到書房問起了壽宴當日之事。
而齊浣似乎早已曉得他要問什麼,畢竟他一直是裴君懷身邊的人,誰都沒有想到,他會當堂指證迭珠。
而從他這個天子近臣口中說出的證詞,自然是十分有分量的。
「奴才家貧,自幼凈身入宮,在三殿下身邊,不覺也有十載了,奴才的心的確是向著三殿下的。」齊浣說得頗為坦然,「但奴才雖是個閹人,也曉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當年奴才還是太官署一個雜役時,日子過得艱難,像我們這等可有可無的奴才的死活,宮中根本無人在意。
奴才曾因病在榻上躺了三日,水米未進,將死之時多虧司皇后賜了兩個饅頭。這或許對於司皇后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可這卻是救了奴才一條命。這恩情,奴才一直記在心裡,能為司皇后和太子殿下說一句公道話,也算是還了當日之恩了。」
齊浣這隔了十餘年的報恩,在這節骨眼上,倒是令他深感欣慰。
齊浣退下之前,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疑問:「奴才拾到那隻珠花的事,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但太子殿下當時的眼神,卻像是已經曉得奴才暗藏了證據,這倒是令奴才感到頗為不解,殿下是從何得知的?」
他淡淡地笑了笑:「只是碰巧罷了。」
……
此後,岳將影,岳溪明,傅雲月等人先後到廂房門前勸慰,都未能讓顧如許答應料理沈雖白的後事,直到五日後,映歡姑姑前來傳話,天欽府於風急著求見宛陶郡主,說是事關沈公子性命。
這一句,令已經恍惚了數日的顧如許總算回過了神,去見了他一回。
剛步入屋中,於風已然迎了上來,神色頗為焦急:「參見郡主,下官聽聞郡主從城郊帶回了沈公子的屍身,可是真的?」
她微微蹙眉,形容有些憔悴,不解地望著於風:「怎麼了?」
聞言,於風稍稍鬆了口氣:「怪不得下官再去城郊,只找到一具空棺,幸好帶走屍身之人是郡主,否則下官萬死難辭其咎!」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追問道。
恰好純嘉顧鐸等人都在,於風便如實道出了實情:「七日前,沈公子察覺到自己性命將危,便命下官取來了天欽府府衛方有的離魂丹。此葯鮮有人知,乃是先帝所賜,能使人七日內斷氣絕脈,形同死者,保其身不腐,七日後只需服下解藥,便能再度還魂,下官今日便是急著將解藥送來的,不知公子現在何處?」
說著,他便拿出了揣了一路的解藥,遞給顧如許。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幾乎已經接受了沈雖白已死的噩耗的純嘉和沈新桐險些軟倒下去。
顧如許望著那枚解藥,眼中漸漸浮現出震驚與欣喜之色,她如夢初醒般一把奪過解藥,轉身沖了出去,從前廳到廂房,隔了一座院子,她連輕功都用上了,一路翻牆越舍,奔回了屋中!
傅雲月他們趕過去時,她已經給沈雖白服下了解藥,寸步不離地守在榻邊,眼都捨不得眨一下。
裴君彥見狀,也唯有無奈地嘆了口氣。
等解藥起作用,需一個時辰的功夫,顧如許感到掌心裡的那隻手漸漸地暖了起來,脈搏也悄然恢復,蒼白得發青的面容正逐漸有了血色。
純嘉和沈新桐亦是忐忑不安地陪在一旁,儘管於風再三保證,還是生怕出了什麼紕漏。
一個時辰后,終於聽到榻上的人輕咳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死而復生的恍惚,令沈雖白感到頭暈目眩,胸口也悶疼不已,他喘了幾息功夫,終於看到了守在床邊的人。
她的眼眼眶霎時就紅了一圈,忍著眼淚,用一種說不清是喜還是怒的眼神看著他,那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狼狽與無措。
這一瞬,他忽然有種「哦豁要完蛋」的預感。
果不其然,沉默了片刻之後,她轉而看向於風:「他這會兒沒事了對吧?」
於風點了點頭:「休養幾日,便能恢復元氣……哎呀郡主!」
話音未落,便見她道了句「那就行」,隨後便一拳招呼在沈雖白臉上!這一拳,令所有人都懵了!
她氣得眼眶通紅,反手又給了他一拳!這手勁兒可真是毫不客氣,半點沒有憐惜他剛從鬼門關回來的意思,人都給她捶在床上好半天沒爬起來!待他回過神來,顧如許已然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間屋子,連句話都不想同他說了。
一片死寂中,沈新桐吞了吞口水,尷尬地看向沈雖白:「哥……你還好吧?」
沈雖白被打得臉有些腫,沉默了片刻,乾笑道:「……我好像把她嚇著了。」
「你何止嚇到她了!」岳將影也有些來氣,要不是他已經挨了那丫頭的一頓揍,他這會兒也想動手來著。
之後,死裡逃生的沈雖白又被一屋子的人狠狠地訓斥了一通,要不是於風說他還需要靜養,給他解了圍,他怕是要被念到明日了。
而顧如許那邊,這回似乎是真的給氣著了,整整一日沒來看過他一眼,顧鐸去替他「美言」了幾句,她也不為所動。
吃好喝好,擺了一桌子的菜,就是見了他扭頭就走這一點令他頗為頭疼。
晾了他一日,次日還是如此。
沈雖白著實沒法子了,央著純嘉幫他說兩句好話,純嘉這會兒也氣他呢,沈新桐更是直接道了句「該」,便其他於不顧了。
傅雲月等人表示愛莫能助,也不想上去替他挨揍,甚至連於風都避之不及,一早便跑會天欽府去了。
以顧如許如今的武功,他還真怕殃及池魚。
沈雖白沒法兒,只得這麼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顧如許也不稀的管他,步子越走越快不說,有好幾次甚至連輕功都使了出來。
對此,沈新桐他們倒是樂得瞧好戲,就差沒捧著瓜果在廊下看他如何吃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