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應果輪迴終有報
一場風波之後,公主府漸漸平靜下來,朝中由裴君彥代掌君權,岳琅許楨等人輔佐,天欽府徹查了寧國府案和楊山谷一案,線索與證據先後浮出水面,呈於人前,坐實了寧國府和司皇后的冤情。
此案於穀雨之前,徹徹底底地還了天下人一個真相。
林府和寧國府被再度啟封,重整上下,亦赦免了林煦和季望舒,許其留在楚京。
而寧國公的爵位,則由世子顧鐸承襲,即日起,這寧國府便再度為他二人敞開,顧家人的靈位,也被請回了祠堂供奉。
而在寧國府被翻修了之後,顧鐸與顧如許再度站在了那扇朱紅的大門前,望著高掛的牌匾上,煥然一新的「寧國府」三個字,心中感慨萬千。
「爹娘和叔伯們在天之靈,今日應當能瞑目了。」九次重生,顧如許也不是頭一回看到這樣的寧國府了,但今日,她再不是孤身一人了。
顧鐸看向她,微微一笑:「阿昭,回家吧。」
此刻,她終能如釋重負地踏入這扇門。
府中的一草一木,都照著從前,一一復原,庭院中的桃花開得爛漫,恍惚間,總覺得似乎從未離開過這裡。
只是當推開那一扇又一扇的門,卻再也沒能看到熟悉的身影迎出來喚他們的名字,往日種種,歷歷在目,可惜物是人非,再難重現。
她不免心懷悵然,獃獃地在屋前站了許久,直到沈雖白走到她身後好,喚了她一聲「十一」,她才回過了神,默默將門重新關好,走下了台階。
他伸出了手,她亦心照不宣地牽住,沖他笑了笑。
「走吧,去找找我哥。」
寧國府一案的結果被昭告天下,在楚京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在加之新君即將登基,坊間議論紛紛,人心惶然。
雖然此案已有定論,鄭承朝矜等人過些時日便要斬首,長生殿亦銷聲匿跡於江湖,司菀被暫囚於雙懿殿中,就連裴君懷都不得相見,但此外寧青執在逃,阮方霆不知所蹤,邊關戰事隨時會起,朝中局勢不穩,一時間也令人頗為憂心。
而此時,被囚禁於雙懿殿中的司菀在得知裴君懷奉先帝遺旨,禪位於裴君彥后,便鬧著要見裴君彥和顧昭,斥責他們逼宮謀反,然這座空蕩蕩的大殿中,已無人理睬於她。
迭珠看著她幾乎瘋魔的樣子,不免害怕,可眼下的情況,她們大勢已去,能留她們一條性命苟延殘喘已是一種恩賜了。
她哭著勸司菀莫要再觸怒新君了,但司菀又豈會甘心聽她的。
「長生殿那邊可有消息?」
迭珠都快哭出來了:「娘娘,咱們已經出不去了,如何能知道外頭的消息?」
「不,不會的,他不會背叛哀家……」司菀心有不甘,「哀家怎麼能讓顧昭和裴君彥事事如意,快,取紙筆來!」
迭珠只得給她拿來紙筆,看著她寫下一封信。
「一會兒天色暗下來,你悄悄從窗子翻出去,後邊的守衛較為鬆懈,你帶著這封信出城,去那座宅院里找他,他肯定會來的!」司菀鄭重地將信交託與她,望能藉此逃出生天。
迭珠心中懼怕,卻又不敢違背於她,只得戰戰兢兢地將信收好。
待天色暗下來,她按司菀的吩咐,換了身不起眼的衣裳,翻窗出去,因心慌不已,還不慎崴了腳,強撐著往外走。
後門好像沒有什麼人把守,倒是逃走的好機會,她忍著疼,朝宮門跑去。
司菀坐在殿中,忐忑不安地等著,沒過多久,門外便傳來了腳步聲,起身去看,人已破門而入——禁衛軍統領抬手就將已然被五花大綁的迭珠丟在了她面前。
迭珠被人塞住了嘴,無力地掙扎著。
司菀面色一變,裴君彥隨後時步入雙懿殿中,手中還拿著她交託給迭珠的信。
他對她意味深長地一笑:「太後娘娘該不會以為,孤還會給你留一條後路吧?」
他當著她的面,將那封信置於燭火之上,讓她眼睜睜地看著信燒成灰燼。
看著司菀愈發蒼白的臉色,他笑了一聲:「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負隅頑抗,孤倒是並不意外,但你想離開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你謀殺先帝,罪該萬死,之所以留著你的命,是因為孤還有些話要對你說明白。你從孤這兒奪走的,孤都要加倍從你身上拿回來,阮延會不會來,孤一點也不在乎,他敢來,孤便敢殺。」
「你逼宮篡位,卑鄙無恥!」司菀咬牙切齒地盯著他,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剮。
可惜她剛上前一步,便被一旁的禁衛軍攔了下來。
裴君彥走到她面前,目光緩緩地落在迭珠身上,不緊不慢道:「這宮女年方十六,自幼便在宮中長大,算起來比三弟要小了幾年,宮中並未記載她的出身,但孤查了查她的生辰八字,她被太官署的老宮女發現的那一年,恰好也是阮延出入後宮,在你身旁伺候之時。
若是孤沒有記錯,那年,你恰好失了一個還未足月的孩子,替你接生的女官早些年便不知何故暴斃了,但世上可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當年誕下的,是個女嬰吧。」
這意味深長的話,令司菀臉色大變,驚慌地望著他。
彷彿能猜出她要說什麼,裴君彥淡淡地笑了笑,俯身在她耳旁低聲道:「你當年若是再心狠一點,或許就永絕後患了,但你偏偏把那孩子留了下來……司菀啊,你覺得你真的能在這雲波詭譎的後宮中護住她嗎?」
「你想幹什麼!」司菀心頭一緊,試圖拉住他,卻被禁衛軍一把推開。
裴君彥拔出了佩劍,一步步朝迭珠走去,在司菀的呼喊聲中,迭珠漸漸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驚慌失措地望著眼前的人,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卻連開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他蹲下身,靜靜地看著她,笑意中懷著一絲同情,卻並無憐惜之意。
他用只有他二人能聽清的聲音對她道:「你這輩子還不曾喚過一聲『娘』吧,讓她親眼看著你死,你猜她這等鐵石心腸之人可會有一絲悔意?」
迭珠聽懂了他的話,難以置信地望向司菀,心中的悲苦與絕望令她試圖哭喊,卻只能發出無助的嗚咽聲。
而後,他拔高了聲音,道:「此女身犯重罪,卻妄圖逃出皇宮,罪無可赦,就地處斬!」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如鋒利的刀刃,狠狠扎在司菀心上。
他手起劍落,刺穿了迭珠的心口,讓司菀親眼看著永遠不能宣之於口的親女死不瞑目的樣子,逼得她近乎崩潰!
「裴君彥!你混蛋!——要殺便殺!何苦如此折磨哀家!」她瘋了一般想撲上去要他的命,卻連他的身都近不得。
他利落地甩掉了劍上的血跡,回頭望著她,目光冷漠如冰:「折磨?你當年害得我母后在被活活燒死,害得玉屏姑姑失去了兒子,你在這跟孤說『折磨』二字,這些年,孤每一日都恨不得將你剝皮斷骨一泄心頭之恨!
當年你將年幼的四皇子推入深冬的池水中,看著他淹死,逼瘋杜嬪,這筆賬,你以為孤不會同你清算嗎?」
聞言,司菀腿腳一軟,震驚地望著他:「你有何證據!」
這件事她自問做得十分隱秘,更是親自動手,怎麼可能被他曉得!
他冷笑一聲:「事到如今,孤處置你還需要什麼證據?你我之間還不算完,你不是要阮延來救你嗎,孤已經替你放出了消息,今夜子時,若他不來,孤便要你的命,你猜猜害得他家破人亡,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他可還會來救?」
「不!……你想做什麼,如此還不夠嗎?」司菀終於意識到他的意圖,試圖阻攔,卻又如何能與他抗衡。
裴君彥下令,將她捆在椅子上,搬到廊下,靜靜等待。
一更天已過,二更將至,昏暗的宮道盡頭,終於出現了阮方霆的身影。
他今日沒有著黑袍,為了混入宮中,他換了身侍衛的衣裳,摘下了鬼面之後,傷痕纍纍的面容更為可怖。
他遙遙望著雙懿殿廊下被困住的女子,這是個顯而易見的陷阱,甚至裴君彥就在她旁邊站著,他卻還是毅然決然地握著劍朝這邊走來。
周圍的禁衛軍緩緩朝他逼近,躲在牆頭的弓箭手也蓄勢待發,司菀望著他,暗暗收緊了拳,低聲對裴君彥道:「放他走,哀家任你處置。」
裴君彥此刻的神情,彷彿是聽到了一個極為自不量力的笑話。
「你拿什麼同孤談條件?你二人私下裡做得腌臢事,孤可以不外傳,但你二人,孤留不得。」
「你!……你的心腸怎麼這樣狠!」司菀悲憤不已。
他只是平靜地笑了笑:「孤的善心可沒有多到能勻給仇人。」
他抬起手,禁衛軍手中的刀刃便一齊指向了阮方霆。
阮方霆握緊了手中的劍,似是曉得自己今日難逃一死,望了裴君彥一眼后,便朝著司菀奔了過來!
裴君彥一聲令下,千百利箭頃刻齊發!密如落雨,朝他射來!
阮方霆置身於萬箭之中,拼了命試圖殺出一條血路,帶司菀離開這。然而僅憑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應對嚴陣以待的禁衛軍。
片刻功夫,他已然身上便多了十餘道傷口,第二撥箭矢已上弦滿弓。
逼到極處,他丟出了手中劍,意圖刺殺裴君彥,然他到底是低估了裴君彥的武功,他的劍還未觸到裴君彥的衣角,便被卸去了氣勁,落在地上。
裴君彥眼中殺意陡然而起,格殺勿論的命令響徹雙懿殿。
剎那間,四周流失齊發,已然沒了兵刃在手的阮方霆已如瓮中之鱉,儘管負隅頑抗,還是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他身負十餘利箭,血染紅了衣衫,止不住地往下滴,他卻還是堅定不移地望著司菀的方向,一步一步艱難地走來。
裴君彥沒有再阻止,看著他如蟲豸般爬到台階上,伸出手,用盡最後的力氣解開了司菀身上的繩索,而後便再沒有力氣動彈了。
「阮延!」司菀驚慌失措地俯下身去托住他的身子,他身上插滿了箭,一開口便止不住地嘔血,無論她如何擦,都擦不幹凈。
「對不起……」他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了,固執而愧疚地地望著她,「沒能護住你,對不起,我食言了……」
「你別說話了,別再說了……」司菀看著他渾身的血,不知如何是好。
他,眼前漸漸暗了下來,楚京的天離他越來越遠,他曉得自己快死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就好像終於握住了他最珍貴的寶貝。
他一直都知道,她心裡的人,不是他,永遠不會是他。
能讓她傷心落淚,奮不顧身的人,是大周的柱石,是寧國公顧昀。
她卑微的愛慕,幾乎要低到塵埃里去,哪怕要去寧國府做個妾室,哪怕她熬了幾宿才綉出來的荷包,在顧昀眼裡還比不上司茴隨手摺了一隻紙鳶,她也甘心情願。
她這一輩子,求而不得,得而復失,令人嘆惋。
最後只能鋌而走險為自己的兒子爭上一爭。
當初有多愛,後來便有多恨,親手毀了顧家后,她的心也在順天門下跟著顧昀一起死了。
但他該怎麼辦呢?便是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放不下她。
能為她而死,或許也算一種歸宿吧。
到了今日,他仍然能清晰地想起,三月初春,桃李滿城,芙蓉花下回眸一笑的那個碧衣女子。
她也曾笑得那麼明媚,那麼好看,讓他就這麼沉迷了一生一世……
沾滿鮮血的手緩緩地垂了下去,司菀心頭一緊。
「阮延……阮延!……」她抱著他的屍體,驚慌失措。
裴君彥冷眼看著這一切,下令將他們拖進雙懿殿。
一桶一桶的清松油被提進來,潑在牆上,柱子上,帘子上……
當看到屋外的火光時,司菀終是笑出了聲。
冤冤相報,因果輪迴,司蓁受過的苦,如今就要輪到她頭上了。
她望著眼前的男子,魔怔了一般笑著:「裴君彥,你終會孤獨終老,不得好死!……」
「這就與你無關了,你欠我母后的,這便算是還清了,來世轉生,你我亦兩不相干。」裴君彥置若罔聞,手執火把,親手點上了第一把火。
沾了松油的布帛轉眼燒了起來,禁衛軍於各處點火,雙懿殿轉瞬間,便陷入了熊熊火海。
司菀坐在雙懿殿中,抱著死不瞑目的阮方霆的屍身,撕心裂肺地笑著。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感到,自己早已是孤身一人。
誰都不會來了,無論是羽林衛,裴君懷,亦或是她心心念念了好多年,又被她親手害死的顧昀,誰都不會來了……
裴君彥轉過身,一步步走下石階,望著漫天星辰長嘆一聲。
「今日,雙懿殿不慎走水,太后司菀,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