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前哨
「沒問題。」聶雲不假思索的答應了。拖出床底下一口箱籠,裡面就裝著一副鱗片亮閃的步兵鐵甲來,早已洗刷得乾淨了存放在那裡。
這倒是換作朱賁有點愣了:「三哥咋不問問俺要這玩藝幹啥去?」
聶雲哈哈的笑:「既然是兄弟,你開口說要那便拿去。我這條性命都是你救來的,難不成還捨不得一副冷冰冰的鎧甲?」
「哈哈,三哥果然爽快,是干大事的人。」朱賁一拍大腿哈哈的大笑,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俺也不瞞你。這鎧甲,俺是要拿去給人送禮。過幾天咱們的行馬商隊就要上路了,還有兩個關節沒打通。這鎧甲,就是拿去送給屈金支山上人稱『刀疤王』的響馬頭子。」
「沒事,你拿去吧。難得你不嫌我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也拉我入伙,區區一套鎧甲算得了什麼?」聶雲笑道,「現在我就想,兄弟們要都能平平安安的賺些錢回來養家糊口最好。山上的響馬處無外乎是要些孝敬,這倒好辦。只是不知道東關堡和邊境那裡的官府路卡怎麼料理?」
朱賁濃黑的眉頭皺了起來,粗重的啐了一口恨恨道:「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王,咱們也只好惹不起躲著了,繞著邊兒走小道,盡量躲開他們才好。以前的官府再如何不濟也是咱們大宋自己人的官府,再者都是一個地方的人,雖說朝廷有令文下來嚴禁私商行馬,州縣和軍堡的官兒們也不會真要斷了咱們的香火命脈,大多數的時候睜一眼閉一眼也只是要討些孝敬,咱們有生路他們也有活錢收,便如同魚兒和水一般。現在換作金賊齊狗管事了,他娘的遇著咱們這些行馬就下狠手。狗娘養的……罷了且不說了,日後你便會一一清楚。趁著日頭早我先取了這鎧甲上一趟山。對不住了,兄弟。你越是這樣直性子慷慨大方,俺倒越發心裡過意不去了。以後賺得了錢,少不得多分你一份兒!」
「沒事,拿去吧!」聶雲呵呵的笑,看著朱賁抱著那口箱子走了。張氏見到黑子來也沒有多問,兒子的正事兒她倒是不想過問太多。
有宋一代的鎧甲,製作都挺精良。聶雲的這副步兵甲就有幾千片細鐵片鱗子細細打造起來,足有四五十斤重。這樣的鎧甲對普通人家來說無疑是貴重的,在蘭泉縣這樣的地方少說也能值得一塊田畝或是一處民宅。尤其是對於刀頭討生活的軍漢響馬們來說,這玩藝兒更是寶貝。也就難怪朱賁得到鎧甲後會這樣歡喜,並稱讚聶雲豪爽大方了。
其實,大宋的廂兵一般只是做些修渠、運糧、製作器具的雜役,戰時為兵閑時為農沒有軍餉只是相當於『勤務兵』,基本上不用操練也不會上戰場。但在邊關就不同了,廂兵很多時候被當作正規的禁軍募兵來用,因此聶雲這位廂軍步兵都頭被發放了這樣的鎧甲倒也不稀奇。
日暮低垂的時候朱賁回來了,氣喘吁吁一身臭汗直流。他衝進院子二話不說跑到井邊打了一桶水,先是咕咕的灌了一滿肚子,然後往自己身上淋了一桶水全身化作濕透,心情卻是很不錯的樣子。
「三哥,事兒辦成了!」朱賁哈哈的大笑,「今天高興,一會俺帶你去坳子里會會其他的兄弟們,好好吃喝打個牙祭,給俺乾娘也捎些好肉回來補補!」
「行。」聶雲也不二話,笑著點頭應允。看朱賁這麼激動開心的樣子,可想而知這趟差事辦得並不容易。試想一想也能明了,亂世響馬誰手上沒幾條人命,亡命之徒都不是好惹的善茬兒,能夠成功的和他們達成協議殊屬不易。
不久二人就出門了。聶雲拉上門去隔壁跟孔老實交待了一聲,便跟著朱賁來到了村後山腳一處隱蔽的山坳里。據說,這裡以前就是一個挺大的私貨囤集地。整個村子的行馬都習慣將貨存在這裡,村裡統一劃配有人進行看管和照顧。山坳里挖了一些窯洞,便是存放貨物的地方。聶雲大致數了一下,足有二三十個窯洞之多。可見以前這裡的私商行馬之活躍興盛。可是現在,大多數的窯洞都荒廢無人使用了。
一個比較大的窯洞前,有兩個關西大漢在把守著。見了朱賁來都紛紛打拱的見禮。朱賁也不二話直接將聶雲領進了窯洞。
洞里挺大,四壁光滑地面上有車轍印子,看得出時常有人活動。洞腹內有七八個漢子正在忙碌的清點一些麻袋箱子往轆轤車上裝載,粗看一眼東西還真是不少,有茶有絹還有一些藥材。
朱賁拍著一口木箱子對聶雲哈哈的笑道:「西夏蠻子最喜歡的上好川蜀茶磚,能賣好價錢。這鬼日的世道天天打仗,金賊現在還在攻蜀斷了那裡的商路,能弄到這些茶磚可真是難上加難了。這回俺非得賣他個天價,讓兄弟們拿了錢好好的享受一段安生日子。」
聶雲只是看,也不說話。他知道朱賁這樣百無禁忌的把自己叫到老巢來,又這樣的毫無保留的套近乎,肯定是對他有所求。
果然,過了一會兒朱賁就說道:「三哥,其實俺想請你打個頭哨,去辦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朱賁的大巴掌在箱籠上拍了幾巴掌,粗聲粗氣罵罵咧咧的道:「其實不瞞你,至從金狗來了以後咱們已經有三五個月沒有出貨了,這些貨還是以前屯下的。直娘賊的再不出貨,俺們這些兄弟都得挨餓。沒辦法啊,狗娘養的響馬路上要打劫,混天殺的金賊齊狗下手更狠,剿得太嚴了。現在響馬那邊俺已經打通了關節了,有小路過去直到邊境問題也不大。唯一的難處,就是黃河渡頭那邊……仍是沒辦法。」
聶雲點點頭。蘭泉縣東關堡往北一兩里,就是黃河。過了黃河,就是西夏國境地。偽齊官府在黃河渡頭設了多處崗哨,戍防西夏並嚴防偷渡嚴查行馬。
「直接說吧,想讓我做什麼?」聶雲說道。
朱賁猛然一下轉過身來,銅鈴一般的大眼睛赫赫的瞪著聶云:「我們這趟貨能不能出手,就全看你的了。東關堡在黃河渡口那裡每隔十里地就設個崗哨烽火台,足有七八處。其中有一處渡頭名叫坡頭渡,有百餘名偽軍在把守。那個管事兒的偽軍都頭,就是你三哥這步軍都頭以前的屬下,副都頭薛老二。」
「薛老二?」聶雲全無印象。但既然朱賁這麼說,這個人應該就是自己以前的副手屬下了。
他不禁心忖,這也就難怪朱賁會如此熱情的拉我入伙了,原來是這樣……
「對,就是他。」朱賁悶悶的哼了一聲,又重重的啐了一口,「你是條好漢子,寧肯戰死在沙場也不投降金賊齊狗。這個薛老二沒啥骨氣便跟著東關堡的官將們降了偽齊,原本俺們也是瞧不起他。但俺曾聽說,你曾經在戰場上救過他的性命,他對你就像對親哥一樣的貢奉。因此才動了這個心思,看能不能在他那裡走通個關節。只要這個關節一走通,咱們就真的暢通無阻財源滾滾了。」
聶雲想了一想,雖說這個行當並不是自己所歡喜的,但眼下全無生計坐吃山空,整天靠著吃朱賁的救濟過日子欠下無數人情,不是個事。於是他果斷的點頭:「行,我去試試。你派個精細的人與我同往。事情如能辦成,就當是我入伙的見面禮。」
「中!」
當晚,聶雲就和一名諢名叫「猴子」的瘦高個兒青年,跟母親交待了一聲趁著星夜上了路。眾人都說聶雲雖是長得高大結實,但頗有幾分斯文儒雅風度,為了方便行事便讓他化裝作了一名書生,猴子則伴成了跟班的書僮小廝。
穿上黑白的書生長衫戴上黑紗襆頭,腰上掛起廉價的玉碟兒,手上再拿一把曾經流行於東京汴梁的疊扇兒(也就是現在的摺扇),聶雲還真有點滿腹風騷的風流書生味道。有宋一代,知識份子讀書人總是顯得有檔次一點,尤其是在兵荒馬亂的地方,書生仕子肯定比流民閑漢少惹些麻煩多佔些方便。據說,時到今日就連嗜殺的女真人在霸佔中原后好像也受到了一些大宋風氣的感染,他們不太隨意苛難仕子文人,卻對流民軍戶非常不待見。
聶雲再生為人,根本連路都不認得。一路上全是猴子引路,二人辛苦的走了大半夜的山間小路,繞了好大一個彎子避開東關堡軍鎮,好不容易在天亮的時候趕到了黃河邊。
「三哥,到了。那邊就是坡頭渡。」猴子指著前方一處飄著旗幟的渡頭,如此說。
聶雲微擰眉頭細下打量,摺扇在手中慢慢的掂量。
那一處渡頭倒是簡陋,一片木排旁邊系了些大小的船舶,黃河之水滔滔而過,河風吹鼓著『齊』字大旗在飛揚。渡頭的旁邊有一處不大的軍砦,四五個軍帳羅列在砦里。天剛微亮,幾名偽齊軍士靠在砦門邊的火堆打著盹兒。防備並不森嚴軍紀也很鬆散的樣子。
聶雲深吸了一口氣將扇子在手上一拍:「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