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連著喝了兩日的湯藥，江九娘的病已經完全好了。這兩日夜裡陸淮都會來陪她安睡，到清早便走。

今日天色正好，碧空湛藍，萬里無雲，時不時的刮著微涼的風。江九娘正在堂屋裡磨葯，前屋的撿藥學徒來到她跟前說，沈府的人來了，說桂娘子回府了，身邊的婆子還抱了個小娃娃回來。

江九娘沒想到桂娘今日回來，面上難掩喜悅，與撿藥學徒道：「快備馬車，我去沈府一趟。」

撿藥學徒應了一聲，忙去榮安街的藥鋪備馬車。馬匹一直是江西養著的，馬車也在榮安街的藥鋪之中。

江九娘回了卧房，打開了衣櫃，把自己制好的兩套衣裳裝進包袱里，出了門外。

她在藥鋪門口等了一會兒，不久，撿藥學徒駕著馬車駛來，扶著江九娘上了馬車。

馬車不快不慢的到了沈府，府中小廝得知是江九娘前來，立即引著她到了桂娘卧房中。

房內，桂娘一身湖藍色長裙正坐在屋內圓桌前喝水，好幾月不見，桂娘胖了一些，但不至於身材圓滾胖碩，只是原本纖細的身姿豐腴了一點。

桂娘見江九娘來，面上帶起笑容，起身相迎道：「妹妹來了，我可就等著你呢。」

江九娘道：「姐姐這幾月在鄉下樁子過得可好？」

桂娘讓她坐下談話，與她道：「雖然條件差些，但是忍一忍也是可以適應的，我本就是窮苦出身，這點苦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

江九娘把手上的包袱遞給桂娘，道：「這是我給小團制的新衣裳，針線粗陋，姐姐可莫要嫌棄。」

桂娘道：「我的好妹妹，你可已經幫了我天大的忙了，你還勞心傷神的做這些針線活做什麼。」

江九娘道：「姐姐之前幫我良多，我不過贈兩件衣裳給小團，根本不算什麼。姐姐收下就是。我針線活向來不好，做出來的衣裳也並非什麼珍品，姐姐收下吧，況且男孩子向來要頑皮些，日後大了能走動了，指不定一天要換幾件衣裳呢。」

桂娘面上帶笑，道：「你說得也是。」

更何況這個孩子，是趙剪的孩子。他的孩子，定不會乖巧得了的。

桂娘屏退了下人，只留江九娘與她在屋中說話。江九娘想看看孩子，桂娘便拉著她到了床榻，讓她看此時睡得正熟的小團。

孩子剛滿兩個月，已經退去了剛出身時的皮膚粉紅褶皺，如今已是奶白可愛，活像個糯米糰子。

小團睡得滿臉憨態，粉紅的小嘴還吐了一些奶出來，大約睡前吃得太飽。如今孩子還小，也瞧不出眉眼來，看不出像誰。但江九娘想，這個孩子身上一定會有趙副將的影子。

桂娘道：「懷他的時候把我作弄得不清，七個月了我還嘔吐，但幸好我生他的時候沒怎麼遭罪，一會兒就把他生出來了。」

江九娘道：「孩子出生的事，你寫信告訴趙副將了嗎？」

桂娘搖頭，道：「沒有，如今汴京還未傳來官家立儲的消息，汴京的局勢還是危險的，我不想讓他分心。」

她收到過趙剪給她寫的信，是陸知縣給她的，他信里說，等他有了空就來看他們娘倆，讓她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孩子。

他還備了很多東西贈她，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都是些好東西。桂娘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迄今為止趙剪的第一個孩子，也可能是最後一個，所以趙剪心裡是極為在乎這個孩子的。

她想，或許有一日，孩子也是能親眼見到他的親生父親的。

江九娘道：「不告訴他也好，他掐著日子算也知道孩子在哪月出生。」

桂娘坐在床邊，目光極為溫柔的看著小團，出聲道：「他算得到的。」

江九娘道：「桂姐，你回來時抱個孩子，沒人懷疑吧？」

桂娘道：「縱有懷疑之處，可我守寡多年，一向與外男保持距離，生孩子得有男人，我和將軍的事，除了你和陸知縣及他的書童之外，根本無人知曉。」

江九娘道：「這樣便好。我怕外面傳出些流言蜚語對姐姐不利。」

桂娘道：「妹妹放心，沈家我經營多年，我若沒些手腕怎會有人服我，說是養子就會是養子。府里的人不敢亂說什麼。」

江九娘放了心，若是這流言蜚語傳出去，只怕要害死桂娘。

*

江九娘在沈府用了晚飯才回去的。她飲了一杯酒，腦袋有些昏沉，身上也有些發熱，上馬車之時，她靠著車壁，掀開了車簾吹著冷風。

原本她酒量就差，見桂娘飲酒自己也貪杯，也飲了一杯。誰知一杯下肚，就臉頰粉紅，起了醉意。

桂娘笑她，「妹妹你這酒量，要日後你和新郎官成婚，當晚喝合巹酒，你豈非一杯也是醉成這模樣，那不是新婚之夜就由新郎官為所欲為了？」

江九娘當場紅了臉，說逮著機會定要好好練練酒量。

江九娘坐在馬車上淺睡著，也不知馬車駛向何方，只知有些久了，怎的還沒到江氏藥鋪。沈府與江氏藥鋪的距離，其實並不遠。

江九娘覺得奇怪得很，心中難免猜疑撿藥學徒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於是睜開眼眸，看向了車外。

外間漆黑一片，只隱隱的透過皎潔的月光可看見路兩邊茂密的林子。

這是在城外？

江九娘身子一個激靈，立馬打開車門，道：「停車！快停車！」

撿藥學徒轉身看了江九娘一眼，沒出聲，而是直接把她推進了車中，啪得一聲關上了車門，還從外邊把車門扣得嚴實，任憑江九娘在車內怎麼推門都推不開。

他揚起馬鞭更加加快了速度，向前方駛去。

江九娘在車內道：「為何要把我載到城外？你是受了誰的指使？你究竟想做什麼？」

撿藥學徒一應不答，只是不停的揮動馬鞭。

江九娘道：「指使你的人給了你多少銀子，我雙倍給你。快把馬車駕回去！」

撿藥學徒還是不答，江九娘知道此人定了鐵了心要害她。

她讓自己冷靜下來，想著該怎麼逃出去。

如今天色已黑，她也已經出城，若此時從車窗跳出去，以現在馬車這個速度，她跳下去不是斷腿就是斷手，即便運氣好沒有斷，她也跑不過馬。

所以跳車窗根本行不通。

為今之計，至於等陸淮夜裡來找她，發現她不在，令動差役來尋她。江九娘忙把自己貼身戴的手絹丟出車窗，包括髮髻上的銀簪和耳朵上的耳鐺。

若是陸淮尋出城來，發現地上掉落之物，一定會發現是她的貼身之物。

江九娘坐在車中，手上留了一支銀簪以用作自保。

馬車大約在城外行了三刻鐘才停下，江九娘在車中根本不敢動，只閉緊了雙眸，告訴自己不要怕。

馬車門被打開，江九娘緩緩睜開了眸子。發現馬車所停的地方，是一個廢棄的寺廟，這寺廟極小，不過三間屋舍，一個小小的庭院。

院子里有一顆老槐樹，茂密的樹枝已經快遮滿整個院子。

院中站著三人，跪著一人。夏堯一身深藍色長衫就站在庭院中的香鼎前，身旁站著兩個拿著棍棒的小廝，身前就跪著她藥鋪里的活計，撿藥學徒。

撿藥學徒嘴裡正求著夏堯道：「夏郎君，我娘年紀大了，你放過她吧。她正生著病，得吃藥啊。」

夏堯一腳踹開他，道：「給老子滾開！別耽誤老子好事！」

夏堯向著馬車走來，對著車內的江九娘陰惻惻的笑，道：「我的好娘子，你可想為夫了沒有？」

江九娘聽他此話出聲，嚇得尖叫出聲，他這番話使她更加確信，夏堯就是重生而來的。依照他的惡劣脾性，她不會放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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