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江九娘近來常常夢魘,夢見自己躺在棺材里,她怎麼也出不去。她大聲的喊陸淮,可沒人理她。
她知道自己可能已經死了。
她檢查自己身上的傷口,發現自己心口插著一把銳利的匕首,寒光森森,傷口正流著鮮血。
她身上的衣衫被鮮血染得通紅,可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她想要去捂住傷口,可是怎麼也捂不住。
妖冶的血流滿了整個棺材,江九娘躺在血泊之中,漸漸沒了意識。
她似乎聽到陸淮在她耳邊悲傷的哭泣,她想要安慰他,可是卻無能為力。
她死了。
好像是被人殺死的。
可她不知殺死自己的兇手是誰,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江九娘不止一次做這個夢,已做過許多回。她在想,是否重生的自己,也難逃死劫。
若她真的死了,她不想陸淮隨著歲月的消磨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她想要個孩子,不管孩子是男是女,總會有她的影子。
陸淮便能永遠記得她。
江九娘仍舊側著身子,並未理陸淮。孩子這件事,她心意很堅決。
陸淮抱緊了她的身子,語氣溫柔道:「月娘,不跟我鬧好不好,我不想和你鬧彆扭。你年紀還小,多少女子因年紀小死在產房裡。我待你情深,我怕有了孩子卻失去了你,那我寧願不要孩子。」
江九娘轉身看他,道:「我是大夫,我心裡有數…」
「你心裡沒數。」
江九娘咬著下唇,哽咽道:「我從來沒向你要過什麼,如今我就想要個孩子,你也不給嗎?」
陸淮吻著她的眉眼,道:「我會給的,但不是現在。」
江九娘心裡失望,一時沒出聲。
陸淮輕撫著她的臉頰,道:「不許與我置氣,不許與我吵口。」
江九娘緊緊抱著他的身子,道:「若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忘了我?」
陸淮蹙眉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多不吉利。以後不許說了。」
江九娘便沒再出聲,只是睡在陸淮懷中。
興許是江九娘說了莫名其妙的話,讓陸淮有些不高興,心裡還有些害怕,於是江九娘整個下午都沒出得了卧房。
她疲憊的睡去,至次日中午才醒。
醒來時,陸淮已經不在身邊,江九娘穿上襦裙起了身。
今日並無烈日,整個天空都陰沉沉的,似有一場秋雨要下。
她洗漱打扮好之後,去了堂屋。桌上已擺滿了飯菜,江九娘問屋中的淑雲陸淮再何處。
淑雲道:「大人帶著福祿出去了,說是午飯就不回來吃了,娘子昨晚、今早都沒用飯,應該餓極了,快吃吧。」
江九娘道:「他是不是有什麼公務?」
淑雲道:「奴婢不知。」
江九娘獨自用完了午飯,后回到房間翻開賬本記賬、算賬。
秋雨說來就來,雨聲滴滴答答的響個不停。
江九娘算完賬后,至床榻又躺了一會兒。
晚間,夜色已黑得深沉,陸淮還是沒回來。她坐在堂屋靜靜的,直到等得飯菜都涼了,院門口還是沒有陸淮的身影。
劉媽只好把飯菜重新熱了。
江九娘已不想再等陸淮,自己吃了飯,至耳房沐浴去了。
劉媽與淑雲道:「娘子是不是與大人吵了口?」
淑雲紅著臉道:「應該沒有吧,娘子今日午時才起的身。」
劉媽道:「但我總覺得兩人是鬧了。」
不然依照大人對娘子的歡喜,怎會不陪娘子用飯。
江九娘沐浴心不在焉的,她知道陸淮應該是生了氣。可是她也沒鬧脾氣,他堅持現在不讓她有孕,她也沒說什麼話。
她也無心再泡下去,拿著一旁的干帕子起了身,誰知地面太滑,江九娘直接摔在了地面上。
她一時痛得無法起身,過了好半晌才強撐著起來。
她搭著浴桶邊緣,見自己左腿當場被摔青且破了皮,黛眉深深蹙起。她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雙手,左手也磕破了皮,手肘處更是紅腫淤青一片。
不過幸好的,是沒有摔到骨頭。
江九娘拿干帕子凈了身,穿上衣衫回了卧房。
屋內燭光明亮,靜悄悄的,陸淮仍舊沒有回來。
江九娘上了床榻,拿葯擦拭了一下傷口之後,才躺下睡去。
睡到半夜之時,卧房門才被人推開,陸淮一身青色長衫從屋外進來。
江九娘睡得淺,一直在等陸淮回來,如今聽見開門聲,從榻上起了身。
她道:「你回來了,你去哪兒了?」
陸淮走近她,將人緊緊抱在懷中。
江九娘鼻息間都是濃濃的酒味,道:「你喝酒了?」
陸淮沒出聲,只是扣著江九娘的後腦勺吻著她的脖頸,后將人壓在身下。
江九娘推著他的身子,道:「陸淮…你吃醉了..別這樣..」
陸淮雙手壓制住她的雙手,江九娘手臂上有傷,疼出聲來。陸淮頓住了身子,放開了她,道:「怎麼了?」
他趕忙去檢查她的手臂,發現她左手臂烏青了一大片,慘目忍睹。
陸淮滿眼心疼。她肌膚本就嬌嫩,一掐就紅,如今烏青有淤血,定挨了不少痛。
陸淮道:「怎麼回事?怎麼弄的?」
江九娘抱著他的身子,道:「我今晚沐浴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當時我就摔懵了,一時起不來身。那時,我原本想叫你,可想起你今日不在家中。我又想喊淑雲,可淑雲住在二進屋子裡,恐怕我喊她她也聽不見。我在地上歇了一會兒,自己爬起來了。可是我心裡還是忍不住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陸淮額頭貼著她的額頭,道:「對不起…我今日不該出去。昨晚你說你什麼都沒問我要過,如今你只想要個孩子我也不給你,這句話我在心裡想了許久,我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月娘,我太怕失去你,今日,我想了整整一日,我還是決定遵從我的本心,對不起。今晚的事,我也要向你說對不起,你摔倒了我不在,是我這個做丈夫的失職,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陸淮捧著她的臉頰去吻她的紅唇,動作溫柔又憐惜的吻著。
江九娘蹙眉控訴道:「全是酒味。」
陸淮道:「以後非必要的場合,我都不喝了,好嗎?」
「好。」
陸淮道:「哪裡還有傷,我看看。」
江九娘道:「左腿也摔傷了,你別看了,挺嚇人的。」
她左腿整個小腿部分都淤青了。
陸淮掀開被子提起她的褲腿去看,整個小腿滿是淤青,還帶著些紅腫。他雙手微顫,溫柔的問道:「是不是很痛?」
江九娘道:「有一點點。」
陸淮抱著她的身子,在她耳旁道:「對不起,是我不好。」
江九娘道:「你回來就好了,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
休息了幾日,江九娘身上的傷好了些,淤青已散去不少。陸淮這幾日都沒碰江九娘,只是會抱著江九娘在她耳邊說些葷話。
江九娘還是夢魘,仍舊做著同一個夢。每次午夜夢回,她都嚇得臉色煞白,因此很難再入睡。
陸淮總是抱著她的身子哄著她,可是江九娘還是睡不著。陸淮就給她講故事,直到她睡熟,才會停止。
又是好幾日過去,這日是夏堯出獄的日子。
江九娘難免擔心害怕,因為她總感覺,夢中她心口的那把刀,就是夏堯插的。
陸淮與她道:「最近沒事不要出去,如果實在想出去,叫我陪你一起。」
江九娘道:「你也要小心。」
陸淮道:「放心,我會沒事的。」
夏堯穿著灰色長衫出了縣衙,夏戎乘著馬車來接他,道:「兒子,你可終於出來了,你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就怕你在牢獄里吃苦。」
夏堯在獄中三月瘦了不少,陸淮可沒讓差役給他苦吃,但他並不在意母親關心他的事,他只在意江九娘過得怎麼樣。
他問夏戎,江九娘如何。
夏戎嘆口氣,道:「江九娘已經與陸知縣成了婚。原本爹想把此事告訴你,又怕你難過,就沒與你說。」
「他們成婚了?」
夏戎答道:「是啊。已經成婚兩個多月了。」
夏堯生氣的罵道:「狗男女!」
夏戎立馬捂住他的嘴,把他往馬車上拉,道:「你不要命了!辱罵朝廷命官可是要坐牢的!你這才剛出來難道你又想進去?」
夏堯攥緊了拳頭,眸中滿是憤恨,但沒出聲。他只是忍耐著自己的怒意和隱忍著自己眸中的殺意,在沉默中把一切都掩蓋到極致。
江九娘和陸淮,一個都不能活。
*
江九娘在陸淮書房發現了一把重劍,劍上已好些灰塵,於是她拿著帕子擦了擦。
這劍很重,連著劍鞘大概有三十斤左右。
江九娘一時沒拿穩,長劍滑了出來,鋒利的劍刃擦過她的手腕,只瞬間,她的手腕便破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鮮血涓涓流出,江九娘只好把重劍放在一旁,拿出隨身帶的手帕捂住了傷口。
陸淮從屋外進來,見江九娘滿手腕的血,快步至她身前,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又傷了。」
江九娘道:「你的重劍,好鋒利。」
陸淮一把將她抱到榻上坐著,問她紗布和葯在哪兒他去拿。
江九娘道:「在卧房我梳妝台下的柜子里的小箱子中。」
陸淮起身去拿,不一會兒便拿著藥箱折了回來。
江九娘的傷口不深,血流了一會兒便沒流了。
陸淮拿著白酒給她消毒,江九娘忍著疼痛一直沒出聲。他給她上了葯,拿著紗布給她包紮。
陸淮道:「以後我再讓你碰我的劍,我就是狗。」
那把劍雖是秦王之物,但秦王年紀還小,這把劍鑄造好幾年都還未開過光。如今,這劍第一次飲血,竟是他最愛女人的血。
江九娘道:「你是讀書人,是文官。為何會有這麼鋒利的重劍?」
陸淮道:「趙剪贈給我的。」
江九娘道:「這把劍正配他,為何他自己不用?」
陸淮道:「他已經有了。」
陸淮給她纏好紗布,在她唇角落下一吻,道:「日後離這把劍遠一點。重劍都帶著三分邪,戾氣太重。你是女兒家,少碰這些為好。」
江九娘點了點頭。
陸淮道:「你身上的淤青好不容易好了些,這會兒又傷了,你真要心疼死我。」
江九娘道:「不小心傷到的,沒什麼大事。這傷口淺,過幾日就好了。」
陸淮抱著江九娘回了卧房,低聲道:「本來今晚還想與你親熱,你現在讓我怎麼親,渾身是傷。」
江九娘錘他的胸膛,道:「你就知道那回事。」
陸淮大笑出聲,捏了捏她的臉蛋兒,滿眼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