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旭日逐漸升起，橘黃的光線落下來，像一層清透的紗。
灰白的雲慢慢散開，露出湛藍的天空來。
外間天色大好，裡間陰雲密布。
剛剛楊秀的話使得周桂仙和江亭英都不高興，整張臉都拉了下來。
江叢六齣聲道：「咱們家本來就窮，有得粥喝已是不易，亭英你要吃好的，回你婆家吃去，娘家是招待不起你。」
江亭英臉色更難看，甚至帶著勃怒，道：「六叔一向偏心江月台，處處責備我。」
江叢六道：「若不是你非要找事，我責備你作甚？六叔沒得瘋病。」
飯桌上氣憤很是尷尬，江亭英和周桂仙這麼一鬧，是不太好看的。
張錦伸手拉了一下江亭英，與她好言好語道：「算了亭英，你想吃好的，回去我讓娘給你做。」
江亭英斜睨了一眼張錦，眸中儘是冷意，像一把刀刃似的，恨不得把張錦的嘴給削掉。
張錦當場閉了嘴，不敢再說話。
飯桌上已沒有能主事的人，江書雲是個軟弱的，日常說不了幾句話。
江貴在時，一直是江貴主事，這夫妻之間，能過得好的，常常都是一個管著家裡的大小事，一個啥事也不管，江書雲就是如此。
她是及其依賴江貴的，自己沒有定性也沒有主見。
依照她的脾性和本事，她是管不了家裡這些人的。
如此，這樣的場面江書雲架不住，只得默聲的在一旁吃著飯。
江叢六道：「爹的喪事已過，亭英你既然已經嫁出去，就跟著張錦回你的婆家。我們這江家，以後你少回。」
江亭英氣得站起來身來，指著江叢六鼻子，道：「六叔你什麼意思？好歹我還姓江。」
就江書雲那輩起，朝廷頒布了詔令，說女子嫁入夫家不必再跟著夫家姓，保留自己的姓氏。
所以江亭英出嫁后，並未跟著張錦姓張。
江叢六道：「你是姓江，六叔也沒有不認你，只是你的性子如此劣性，還是少回娘家的好。你不想過清凈日子，我們還想。」
江亭英見自己說不過江叢六，轉頭看向了周桂仙。
周桂仙默了須臾，道：「昨晚我與四郎商量了一下，既然爹已經逝世，我們這一輩人也都有兒有女，且兒女都已快到成婚的年紀，是時候該分家了。總不能一家人一直這麼過吧？六弟，你既然說這江家煮不起好吃的給我亭英吃，那把家分了，我煮給亭英吃。」
這話一出，有人默聲不吭，有人蠢蠢欲動。
江炳是早盼著分家的，他一直記恨江貴偏私江叢六、江九娘，背地裡沒少說閑話江貴私下裡藏了好東西給兩人吃，沒給他。
家裡窮，就是到縣裡買塊肉沫煎餅，也能稀罕好半天。
江炳出聲道：「這家早該分了，我們都各自娶了媳婦兒，還湊合著一起過，像什麼樣？」
江烈端道：「既然大哥想分，四弟也想分，那就分吧，我也同意分。六弟你呢？你什麼看法？」
江叢六冷笑，「我現在的看法還有用？我們兄弟五個有三個都同意分家，我即便不同意你們能聽了我的？」
江烈端話語一噎，像有塊石頭哽在喉嚨似的，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總之被江叢六嗆得不舒服。
江炳看向江福昌，道：「老三，你可同意分家？」
江福昌一向不怎麼拿主意的，看向了張秀群。
張秀群道：「分吧，既然大哥、二哥、四弟都想分，那就分吧。」
分家的話都已經拿到飯桌上說了，哪還有收回去的道理。
有些話說了，大家見了理，是收不回去了。
江炳道：「這家怎麼分？」
江家一共六間住房，一間灶房，一間耳房。
鴨子七隻，雞八隻，母豬一頭，豬崽五隻。
米十五斗，麵粉一罐，苞米二十斗，高粱一斗，糠一斗。
大小瓶罐以及大缸共七個，瓷碗二十二個，木筷子三十雙。
存銀十兩六錢一文。
眾人清點完家產，開始分。
張秀群與江九娘道：「九娘，我和你爹昨晚換下的衣服還沒洗，你先拿去河邊洗了，昨晚暴雨小心點別掉河裡。」
江九娘點了點頭，起身出了門外。
她明白為何此時張秀群讓她出去，因為馬上就要打架了。
為了怕傷到她，或者不願讓她看見昔日看起來還算和藹可親的叔叔嬸嬸，為了一丁點東西變得猙獰醜陋，甚至還動起手來，把對方打得頭破血流。
江炳道：「房子一家一間，灶房、耳房先共用著，米、苞米、高粱、糠、麵粉稱斤兩分了，銀子一家二兩一錢十六文，餘下一文先放著，瓷碗一家四個，餘下兩個先放著，筷子一家六雙，瓶罐大缸雞鴨豬你們看怎麼分？」
周桂仙道：「這瓶罐和大缸雞鴨豬怎麼分？根本不夠分。那雞鴨豬都是好東西，我先說好，可不能因為我亭英出嫁了就給我少分。我這些年在江家上山鋤地田裡插秧的，沒少幹活，要給我少分，今天誰也別出這個門。」
江炳聽這話不樂意了，道：「就你幹活，我沒幹活？你一個婦道人家你能幹多少活？」
周桂仙怒了，道：「大哥你什麼意思？即便我沒幹多少活，可我四郎是能幹人，哪天不是下了死力氣種地。」
路群花道：「照你們這樣說我們幹得少了？要我說，桂仙你的亭英已經出嫁，如今就只有一個周海，是該少分一些。」
周桂仙更怒，起身用手指著路群花，罵道：「二嫂你安的什麼心思我知道，你就想著多分點，能給你江秉娶上媳婦兒。」
路群花道：「你難道不是這樣想的？你家周海年紀最大你現在不慌著找媒人給他說親？」
「你！—行，二嫂說的是，不過我看你家江秉那醜樣子，要娶到了媳婦兒，母豬都能上樹！」周桂仙冷哼一聲，一副尖酸刻薄損人樣。
這話一出，哪個做娘的受得了，路群花起身就給周桂仙扇過去，村婦常年勞作的，不比那豪門大宅里的夫人，金尊玉貴，嬌弱端莊，這一巴掌扇過去，直把周桂仙扇得眼前犯暈，蠟黃粗糙的臉頰當場紅腫起來，胖得像豬圈裡的豬屁股。
周桂仙哪是肯服輸的，當場又給了路群花一巴掌，聲音響亮，整個堂屋裡的人都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