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次日傍晚，晚霞綺麗，火紅的雲快燒了半邊天，連著雲彩都格外艷彩。傍晚時吹的風，清清涼涼，很是舒服。
離江家不遠的拱橋上站著好幾個村婦，身形偏胖，皮膚黝黑，身上著淺灰色的粗布麻衣，頭上用一條薄薄的頭巾盤著頭髮。
幾個村婦站在一起嗑瓜子，嘮家常。
村婦甲道：「你聽說了嗎，那江家現在分家了，聽說分家的時候還打了一場。」
村婦乙道：「你聽誰說的？」
村婦甲道：「我男人跟我說的，說他那天去山上鋤苞米地里的草路過江家門口聽見的。哎喲喂，吵得可凶了。還不願意贍養老母呢。」
村婦丙驚訝道：「啥？老娘都不願意贍養？」
村婦甲道：「是啊，一個個說得鐵板釘釘的，最後塞給麻三哥，說他只一個女兒，身上沒什麼負擔，況且他那女兒生得嬌滴滴的，像大宅里的大家閨秀似的，一點不愁嫁，所以兄弟幾個都讓麻三哥一個人養著老娘。」
村婦丙邊嗑邊搖頭道：「這可要不得，挨著輪子來，一家贍養幾年話說清楚，怎落得一家贍養，這於理不合。」
村婦甲道：「要我兒子日後都不願意贍養我，我吃耗子葯死了算了。這得多氣人。江老爺子才剛走，這就鬧分家，還做出這等沒有良心的事，江老爺生前可是最好說話最良善的人，不想兒子這麼不成氣。」
村婦乙道：「唉，不說了，說得心裡寒涼。」
村婦丁坐下了身子，岔開話題道：「我聽說昨日陸家三郎讀書回來了，已經府考完了，不曉得考得怎麼樣。」
村婦甲道：「陸三郎那麼聰明，今年中秀才事早晚的事。他馬上十七了，不曉得陸家給不給他安排婚事，我囡囡每次說起陸三郎都臉紅，估摸著是喜歡。但我看陸三郎那俊朗的樣子，再看看我家囡囡的相貌，著實是配不上人家三郎君啊。」
村婦丙道：「你囡囡配不上，我家蓮蓮定配得上的。照陸三郎這文采，絕不止秀才的，日後指定一路高中，是要當官的。若我蘭蘭嫁給他，豈不是官老爺夫人了？那我家不是耀了門楣了？」
村婦乙嗤笑了一聲，道：「你女兒那麼黑，哪兒配得上陸三郎了？我女兒茶茶才正配陸三郎呢。」
村婦丙笑道：「你簡直放屁！你女兒茶茶那塌鼻樑配陸三郎？痴人說夢！」
村婦乙不高興，哼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麼刻薄的話。兩人是常年的好姐妹，互相損慣了的，倒也習慣了。
她知道自己的女兒長得…不是那麼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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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正坐在院子里乘涼，姣好的五官在朦朦朧朧的夜色下，格外深邃。
他生得實在太好，高挺的鼻樑，微薄的唇，濃密的眉眼，以及頎長的身姿。
卿雲從一旁走來，在陸淮身前行了個禮，道：「不知三郎君找婢子何事？」
陸淮道：「近來江家發生了何事？」
卿雲道：「江老爺子病逝，江家分了家。婢子只知道這些。」
陸淮眉頭緊緊蹙起，道：「江爺爺…病逝了？」
他上個月走的時候不還能說話用飯嗎？
竟就這麼走了。
難怪昨日那丫頭看起來憔悴得很，不像往日氣色極好，連眉梢都帶著笑。
卿雲只點了點頭，沒出聲。
陸淮道：「這些日子月台有與你說過話嗎？」
卿雲搖頭，「沒有，這些日子她鮮少出門，只洗衣服的時候方才出來，婢子碰見過她一回，但她也只是打了一聲招呼便走了。」
陸淮了解江九娘的性子，這小丫頭看起來嬌嬌軟軟的，像一隻小兔子似的，但行事自有分寸，她悶聲不吭的時候，定是有不好之事發生的。她知家醜不可外揚，傳到外人耳朵里，整個江家都沒面子，還會說去世的江老爺子家風不嚴，教子不方，才至後嗣這般自私自利薄情無義。
陸淮看向身旁的福祿，道：「你去悄悄地打聽打聽？」
江家分家這麼大的事情，村裡應該早就傳開了，他就不信沒有一點風聲傳出來。
福祿道：「小的去拱橋那兒打聽打聽。」
在那兒誰家狗生了幾隻小狗都知道，甚至連公母都知道。
福祿出了門，到拱橋那兒去了。
陸淮讓卿雲下去，他則在原地等福祿回來。
傍晚逐漸成了黑夜，蒼穹繁星閃爍，玄月高掛，院中樹影婆娑，四處瀰漫著梔子花香。
福祿從門外回來，在陸淮跟前道：「江家在分家的時候不光吵架還打了架，江奶奶是跟著江三叔過日子的。」
他沒說個中細節，只簡單的說了一句。他知道依照自家主子的睿智，能猜得到。
陸淮臉色沉得厲害，半天也沒說話。
許久，他轉身回了屋，未言隻字片語。
福祿覺得，其實在某些時候，江家小娘子和小郎君兩人還挺像的。
夜裡蟋蟀聲不斷，吵得人十分頭疼。
陸淮側躺在床榻上，怎麼睡也睡不著。
他心裡有許多打算，但想來想去，還是回到了最初的打算。
她始終年歲還小，若大個兩歲就好了。
陸淮近天亮時才睡去，待旭日升起，照滿了陸家整個角落又穿衣起身。
福祿是不敢叫醒陸淮的，知陸淮是個脾性冷的，不說話的時候嚴肅又威嚴，總會讓人覺得懼怕。
所以陸淮不醒，福祿根本不敢進屋。
這早上，是王茹把陸淮叫醒的。
他坐在床榻上問王茹叫他何事，王茹笑眯眯的道：「你也快十七了，我琢磨你的親事呢，你現今府考完，你說你考得好的，那下半年就要院考，我想著先把你的親事訂下，待你中秀才之後，或者中舉之後就成婚。」
陸淮聽她說完，無趣的閉上眼睛又倒下去睡。
他娘說的要給他訂親，那人絕不是江月台，所以沒什麼好繼續說下去的。
王茹見他這樣，又把他拉起來，道：「怎的？你不想成婚？你十七了不小了。你大哥就是十七成的婚。」
陸淮重新坐起身子，道：「娘，你就覺得我中不了進士？只能中個舉？」
王茹道：「你能給我中個進士？」
陸淮道：「有人說我能中。要我真的中了，現在成婚娶的女子於我日後來說不是虧了？若我日後中進士，殿試即便考得再不好也能分給我個縣令噹噹，縣令官雖小，可總歸是一方的官，日後這官做得好還可以升。若我做到六品官，娘您覺得我娶不娶得到正五品官的嫡女？」
王茹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家兒子的樣貌，突然會心一笑，道：「我兒就是聰明，你說得對，那正五品官家的嫡女肯定好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