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九娘回到屋中，從一大罈子酒里打出一壺酒來，把洗好的櫻桃放了進去，封好，放到角落裡，大約半個月就能取出來喝了。

次日清晨，一家人用過早飯都上山去了，江九娘餵過母豬后，拿著繩子、鐮刀、背著背簍出了門。

江貴年輕時跟過藥房先生，識得一些草藥，他也經常上山採藥拿去縣裡的藥鋪賣，現在江貴年紀大了，實在是不敢爬坡上坎，於是前幾年教孫子輩的人認草藥，可孫子輩里的人，除了江九娘之外，沒誰記性好的，一個個藥性記不住，哪月開採藥材最佳記不住，哪些藥材喜歡生長在什麼地方也記不住，只有江九娘行。

就是這一點，江貴就最喜歡江九娘，偏愛江九娘不少。

江九娘走在田埂上，正要進山林，只聽有人喊她。

「小娘子，小娘子，你等等我。」

江九娘聽著聲音有些熟悉，側身去看，只見陸淮的書童快步向她跑來。

這書童比陸淮小兩歲，從小跟著陸淮一起讀書的，人長得清秀偏瘦，比陸淮要矮半個頭，平時嘻嘻哈哈的，話特別多。

江九娘問道：「你叫我何事？」

書童跑到她跟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道：「小娘子….是…是要上山採藥嗎？」

江九娘點了點頭。

書童道：「我陪你一起去。」

江九娘道：「你陪我做什麼？你該陪著陸郎君讀書才是。」

書童道：「小郎君不要我陪，他說我在一旁呼吸惹他煩。」

江九娘愕然，陸淮這麼…..不講理嗎。

書童道：「走吧走吧，我陪你進山。」

江九娘道：「山路其實挺難走的，你確定要陪我？」

書童道：「小娘子，我雖是小郎君的書童，可做不了詩當不了讀書人，我就是個粗魯人，這山路不管多難走，我總歸一個男子，怎會落了小娘子的下風。」

江九娘想了想也對，便道：「那好吧。」

此時尚早，林間的霧氣還未散去，林子深確實也不太安全，有陸淮的書童跟著也好。

江九娘往前走著，小書童悄悄了舒了口氣。

原本剛剛他在給小郎君研磨，小郎君也在認真的背寫四書五經，可小郎君往屋外抬了一眼，正好看見小娘子背著背簍在田埂上走，知道小娘子是進山採藥的，於是小郎君讓他前來陪著。

書童邊走邊道：「小娘子你知道嗎，昨日大娘子連夜發賣了碧秋。」

碧秋是伺候陸淮吃穿的丫頭，人生得圓潤討喜，十二歲就被陸淮娘劉氏買到陸家，跟著陸淮足足有四年。

江九娘停住腳步，蹙眉道：「連夜發賣？她是做了什麼錯事？」

書童道：「這碧秋心比天高，竟妄想爬上我們家小郎君的床做妾室。她自己好不知恥，沒有下人的本分不說，還心思浪、盪，趁夜裡大伙兒都睡了，跑到小郎君的房裡，脫乾淨了衣服說要伺候小郎君。」

江九娘瞋目結舌，好半晌沒說出話來。陸淮雖是個香餑餑，可也用不著使這下三濫的手段。

書童道：「小娘子就不猜猜小郎君作何反應？」

江九娘道：「他什麼反應？」

「小郎君當時就把碧秋扔出了房間，一張臉都黑成了鍋底，像要殺人似的。夜裡這麼一鬧，動靜不小，把老爺和大娘子都吵醒了，大娘子知曉后，氣得上前就扇了碧秋一巴掌，罵她不害臊，又叫人把碧秋綁了，隨意發賣到別家，反正是不要這號人了。」

陸淮從小就聰明，是陸家三兄弟里最善讀書的，以後指不定就要中秀才，還能考上功名。陸淮娘定可勁兒疼陸淮呢，怎會讓碧秋這等貨沾染上。

江九娘道：「難怪昨晚我聽見有吵鬧聲，我還以為是誰病了。」

書童笑道：「小娘子不知，我家小郎君氣了一晚上沒睡著，都是因為碧秋那髒東西。」

小郎君最不喜與旁人觸碰，尤其是心裡本就不悅之人，碧秋脫乾淨了往他身上湊，他可不得噁心一晚上。

江九娘臉上帶笑，道：「他臭毛病很多。」她剛剛說完，發現不對，立即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是….」

書童面上帶笑，目光狡黠，道：「沒事，小娘子放心，我不會告訴小郎君的。」

江九娘鬆口氣，道：「那就好。」

兩人往林子深處走去，明亮的光線穿透過樹林，一縷一縷的似薄衫一樣的落下來，甚是好看。

江九娘來到懸崖邊，隱約可見懸崖上長的金釵石斛，於是放下了背簍，拿著繩子綁樹，準備下去。

書童看著下方的萬丈深淵，道：「小娘子，你要下去採藥？命不要了？」

江九娘道：「眼下正是金釵石斛發芽的季節，是最值得採的時候。金釵石斛有仙草之稱，一兩金釵石斛可值一兩五錢，與十年以上的人蔘同價了，這懸崖雖然有點高，但我不懼。」

書童道：「小娘子你別下去，真別下去，太危險，你采別的葯吧。」

江九娘自顧自的給自己腰上綁著繩子，道：「金釵石斛本就是採藥人搶著採的，我今日見了怎會有不採留給別人的道理。況且我今日上山，就是來採金釵石斛的。」

江九娘背上背簍，拿上鐮刀，與書童道了一句『幫我看著點繩子』直接滑了下去，她這一大膽的舉動把書童直接給嚇得腿軟跌坐在地上。

這是懸壁飛人么？

拿著繩子就滑下去了！

書童趴在懸崖邊看，見江九娘順著繩子滑到懸崖半山腰那兒，拿著鐮刀淡定的採石斛，忍不住心裡讚歎，陸家小娘子真是好膽色，這懸崖打死他他都不敢下去。

江九娘把採好的石斛放進背簍里，繼續在懸崖上找著。

江貴曾與江九娘說過，金釵石斛曾是王母娘娘髮髻上的金釵掉落人間所化，沾有仙氣，所以不易采，不易得。

金釵石斛於人體來說不光大補，對一些病症還有起死回生之效，所以藥鋪一直緊缺，見有貨是一定要買的。

這類草藥不是大葉大莖，而是小葉小莖，最喜長大懸崖峭壁之上，石縫裂痕之中。根莖短小，須短，葉呈柳葉狀但藥力小，根莖才是金釵石斛藥力最強的地方。

江九娘繼續在懸崖上尋找，發現剛剛長出來的金釵石斛還不少，她一一采完放進背簍里，順著繩子爬了上去。

書童在上方拉她，把她拉了上來，嘆道：「小娘子你膽子真大。」

江九娘把背簍放下來，掂量了一下金釵石斛的斤兩，該是有二兩的，三兩銀子是穩當了。

她道：「我從小就不懼高，所以不怕。」

書童道：「那你不怕死嗎？懸崖下全是亂石，若是水流掉下去興許還能有命，這亂石掉下去肯定會沒命的。」

江九娘道：「我自然是怕死的，但我不會死。」

只要綁好了繩子，就不會有事。

再說，她重生一世，還能是白白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