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煬帝奪宗

第三節 煬帝奪宗

第三節煬帝奪宗

隋高祖五男:曰房陵王勇,曰晉王廣,曰秦王俊,曰蜀王秀,初封越王。曰漢王諒,皆文獻皇后獨孤氏所生。帝懲周代諸侯微弱,受禪之歲,即立勇為太子,封諸子為王。又立行台尚書省,以諸王為令,入牧雍州,出為諸州總管,遇征伐則為行軍元帥,其期望之甚厚。參看《隋書·於義》《元岩傳》。高祖受禪之歲,即以廣為并州總管,秀為益州總管。開皇元年正月,置河北道行台尚書省於并州,以廣為令。河南道於洛州,以俊為令。西南道於益州,以秀為令。三年十月,廢河南道行台省,以俊為秦州總管。六年十月,置山南道行台尚書省於襄州,以俊為令。伐陳之役,俊為河南道行軍元帥,屯漢口,為上流諸軍節度。陳平,拜揚州總管,鎮廣陵。歲余,轉并州。廣以六年十月,征拜雍州牧,伐陳,為行軍元帥,陳平,復拜并州總管,江南亂,徙揚州,十六年(596),乃歸藩。秀為西南道行台,歲余而罷,十二年(592),復出鎮蜀。諒十二年(592)牧雍州,十七年(597)為并州總管。韋世康以十五年十月為荊州總管。傳言時天下惟置四大總管,並、揚、益並親王臨統,惟荊州委於世康,時論以為美,可見其任之重也。并州治太原,益州治成都,洛州治洛陽,秦州治天水,裹州治襄陽,荊州治江陵,皆今縣。廣陵,后改為江都,見第一節。然諸子皆不令。俊以奢侈,違犯制度,開皇十七年七月,征還京師,免官,以王就第。二十年六月,薨於秦邸。是歲十月,太子又廢。

太子勇之廢,史家歸咎於獨孤后。云:后性妒忌。後宮莫敢進御。見諸王及朝士有妾孕者,必勸上斥之。此即因其讒高熲之說而附會,見下。勇性率意任情,多內寵。昭訓雲氏尤嬖。妃元氏無寵,嘗遇心疾,二日而薨。后意有他故,甚責望勇。晉王知之,彌自矯飾。後來朝,臨還揚州,入內辭后,泣言東宮欲加屠陷。后忿然。王知后意移,始構奪宗之計,引張衡定策,遣宇文述交楊素弟約,令喻旨於素。衡為河北行台曹郎,並、揚二州掾。宇文述平陳有功,王鎮揚州,奏為壽州刺史。壽州,今安徽壽縣。素揣知后意,又從而讒構之。而太子遂廢。《勇傳》言其將廢,高祖在仁壽宮,見第一節。知其不安,使素觀之。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乃於玄武門達至德門,玄武門,隋大興宮城西北門。至德門,在宮城東北隅。量置候人,以伺動靜。東宮宿衛,侍官已上名籍,悉令屬諸衛府。晉王又令段達私於東宮幸臣姬威,達脅威告東宮非法。九月,車駕至自仁壽宮,翼日御殿,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應開懷歡樂,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書牛弘對曰:「由臣等不稱職,故至尊憂勞。」高祖既數聞讒譖,疑朝臣皆具委,故有斯問,冀聞太子之愆,弘為此對,大乖本旨。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壽宮去此不遠,而令我每還京師,嚴備仗衛,如入敵國,豈非爾輩欲壞我家國邪?」又述勇罪狀曰:「新婦初亡,我深疑使馬嗣明葯殺。我曾責之,便懟曰:會殺元孝矩,妃父。此欲害我而遷怒耳。」

又云:「我恆畏其加害,如防大敵。」高祖之所疑可知。《傳》述勇見疏之由曰:某歲冬至,百官朝勇,勇張樂受賀。高祖下詔,言皇太子雖居上嗣,義兼臣子,而諸方岳牧,正冬朝賀;任土作貢,別上東宮;事非典則,宜悉停斷。自此恩寵始衰,漸生疑阻。時令選宗衛侍官入上台宿衛。高熲奏稱:「若盡取強者,恐東宮宿衛太劣。」高祖作色曰:「我有時行動,宿衛須得雄毅,太子毓德東宮,左右何須強武?此極敝法,甚非我意。我熟見前代,公不須仍踵舊風。」蓋疑熲男尚勇女,形於此言,以防之也。《通鑒》:開皇二十年(600),賀若弼復坐事下獄,既而釋之。他日,上謂侍臣:「弼語高熲:皇太子於己,出口入耳,無所不盡,公終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脈脈邪?」亦可見高祖於熲等,疑忌之深也。然則高祖之疑勇久矣,此楊素之讒所由得入也。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饜,季漢已來,置君之如弈棋舊矣,熟見前代,安能釋然?此亦無足深怪。《郭衍傳》言:晉王有奪宗之謀,托衍心腹,遣宇文述以情告之。衍從王出鎮揚州,與平江南之亂。授蔣州刺史,遷洪州總管。蔣州,見第一節。洪州,今江西南昌縣。衍大喜,曰:若所謀事果,自可為皇太子。如其不諧,亦須據淮海,復梁、陳之舊。副君酒客,其如我何?王因召衍,陰共計議。衍詐稱桂州俚反,桂州,見上節。王奏衍引兵討之,由是大修甲仗,陰養士卒。此等陰謀,亦狃於前代之積習也。近己而俗相類,則往車雖覆,而成轍易循。《房彥謙傳》曰:平陳之後,論者咸雲將致太平。彥謙私謂所親曰:「主上性多忌克,不納諫爭。太子卑弱,諸王擅威。在朝惟行苛酷之政,未施弘大之體。天下雖安,方憂危亂。」房、魏總史事,其父皆得佳傳,《困學紀聞·考史》。昔人久有疑辭,斯言或出附會,然太子卑弱,諸王擅權,自是當時情事,勇又安能無疑?《文獻後傳》云:高祖與后相得,誓無異生之子。《廢太子傳》:上嘗從容謂群臣:「朕旁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若前代,多諸內寵,孽子忿爭,為亡國之道邪?」

鮮卑之俗,賤妾媵而不諱妒忌,見《兩晉南北朝史》第十七章第一節。后固虜姓,高祖亦漸北俗;又性本嚴正,非溺情嬖倖者流;是以「後宮寵幸,不過數人。」高祖告裴肅語,見《肅傳》。至於五子同母,不過事出偶然,非真絕無嬪御也。《後傳》言:后使宦官伺上,政有所失,隨則匡諫。又云:每與上言及政事,往往意合。然其惡房陵,乃如其謂晉王:「每思東宮,意無正適,至尊千秋萬歲之後,遣汝等兄弟,向阿雲兒前,再拜問訊,此是幾許大苦痛邪?」其愛晉王,則如其告楊素,謂:「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仍是瑣瑣婦人之見耳。《勇傳》言其「遣人伺覘東宮,纖芥事皆聞奏,因加媒孽」。度亦不過如是,豈真能使高祖因之而行廢立哉?史所傳獨孤後事,其說多誣。《后妃傳》言:尉遲迥女孫有美色,上於仁壽宮見而悅之,因此得幸,后伺上聽朝,陰殺之。上由是大怒,單騎從苑中出,不由徑路,入山谷間二十餘里。高熲、楊素等追及,扣馬苦諫。上太息曰:「吾貴為天子,而不得自由:熲曰:「陛下豈以一婦人而輕天下?」上意少解。駐馬良久,中夜始還,后俟上於閣內。上至,后流涕拜謝。熲、素等和解之。上置酒極歡。后自此意頗衰折。初后以高熲父之家客,甚見親禮,至是,聞熲謂己為一婦人,銜恨。又以熲夫人死,其妾生男,益不善之,漸加譖毀。上亦每事惟後言是用。后見諸王及朝士有妾孕者,必勸上斥之。時皇太子多內寵。妃元氏暴薨,后意太子愛妾雲氏害之。由是諷上黜高熲,竟廢太子,立晉王;皆后力也。讒高熲事亦見《熲傳》:又云:熲從漢王征遼東,上以漢王年少,專委軍於熲。熲以任寄隆重,每懷至公,無自疑之意,諒所言多不用,甚銜之。及還,泣言於後曰:「兒倖免高熲所殺。」上聞之,彌不平。夫天子即在離宮,豈能單騎獨出?諸王朝士有妾孕者,可盡斥乎?倖免為高熲所殺,此何等語?亦豈可以欺后,而況於高祖哉?秦王之獲罪也,楊素言其過不應至此。高祖曰:「若如公意,何不別制天子兒律?」其廢太子,又言「我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其言未嘗不廓然大公,然而不免於禍者?太子卑弱,諸王擅威,實乃自啟亂源,而其所以致此,則眾建親戚,以為屏藩之一念誤之,其源濁,其流必不可澄也。

勇既廢,十一月,遂立晉王為太子。蜀王秀,《傳》言其意甚不平。太子陰令楊素,求其罪而譖之。仁壽二年(602),征還京師,令素等推治之。太子陰作偶人,書上及漢王姓字,縛手釘心,埋之華山下。又作檄文,言逆臣賊子,專弄威柄,自陳甲兵之盛,雲欲指期問罪,置秀集中。於是廢為庶人,幽之內侍省。案《傳》又言秀之至,上曰:「頃者秦王糜費財物,我以父道訓之,今秀蠹害生民,當以君道繩之。」秀亦未嘗不奢侈違制,事見本傳及《元岩傳》,惟較之虐民,則糜財之罪為輕耳。又曰:「當斬秀於市,以謝百姓。」獄之具也,連坐者百餘人,此庸有網羅。然《酷吏傳》言:秀得罪,趙仲卿奉詔往益州窮按,秀賓客經過之處,仲卿必深文致法。州縣長吏,坐者大半,則徒黨肆虐,州縣承風者實多,蠹害生民,必在所不免矣。《秀傳》又言:秀有膽氣,多武藝,甚為朝臣所憚。《源師傳》言:秀違法度,以師為益州總管司馬。俄而秀被征,將謝病不行。師垂涕勸之,乃從征。《獨孤楷傳》言:秀猶豫未發,朝廷恐其生變,拜楷益州總管,馳傳代之。秀果有異志。楷諷諭久之,乃就路。楷察其有悔色,因勒兵為備。秀去四十餘里,將反襲楷,密令左右覘楷,知不可犯而止,則秀亦非無異謀。煬帝構秀,雖出私意,然使終處蜀可乎?此亦見封建之必召亂也。

仁壽四年七月,文帝崩。《后妃傳》言:陳宣帝女,陳滅配掖廷,后選入宮為嬪,《傳》云:遺詔拜為宣華夫人。《楊素傳》稱為陳貴人,見下。有寵。高祖寢疾仁壽宮,夫人與太子同侍疾。平旦出更衣,為太子所逼,上聞之恚,使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岩召勇,隋有兩元岩:一為蜀王秀長史,《隋書》有傳。此元岩為華陽王楷妃之父,僅附見《列女·妃傳》中,楷文帝孫,封為華陽王,事在開皇十年(590),見《紀》。述、岩為敕,以示左僕射楊素。素白太子,太子使張衡入寢殿,俄而上崩。其夜,太子烝於陳氏。嗣位之後,出居仙都宮,尋召入,歲余而終。帝深悼之,為制神傷賦。又有蔡氏,丹陽人。陳滅,以選入宮為世婦,容儀婉嫕,上甚悅之。以文獻皇后故,希得進幸。及后崩,漸見寵遇。拜為貴人。上寢疾,加號容華夫人。崩后,亦為煬帝所烝。丹陽,梁、陳郡,隋滅陳,廢,大業時復置,今江蘇江寧縣。《廢太子》及《柳述傳》略同。《楊素傳》則云:上不豫,素與柳述、元岩等入閣侍疾。皇太子慮上有不諱,須豫防擬,手自為書,封出問素,素錄出事狀以報,宮人誤送上所,上覽而大恚。所寵陳貴人,又言太子無禮。上遂發怒,欲召勇,太子謀之於素。素矯詔,追東宮兵士帖上台宿衛。門禁出入,並取宇文述、郭衍節度。又令張衡侍疾。煬帝立為太子,述為左衛將軍。衍為左監門率,轉左宗衛率。衡拜右庶子,仍領給事黃門侍郎。上以此日崩。由是頗有異議。案《陳氏傳》又言:晉王在藩,陰有奪宗之計,規為內助,每致禮焉,進金蛇、金駝等物以取媚,廢立之際,頗有力焉。則陳氏之於煬帝,既已交結於平時,安能自固於臨事?《后妃傳》言煬帝烝於宣華,在高祖崩后。《房陵傳》則謂奸亂宮闈,事聞於高祖,高祖乃遣追勇,說亦不仇。煬帝素善矯飾,聚麀之行,豈必謀諸造次之間?豫慮後事,何等機密,何至宮人誤送帝所?高祖威令夙行,尚能觀覽事狀,則是神明未衰,更易廢興,事非輕小,豈得一無防備,但一張衡,即能弒逆?《衡傳》言衡為煬帝所殺,臨死大言曰:「我為人作何等事,而望久活?」監刑者塞耳,促令殺之。亦惡煬帝者之辭,不足信也。故知此等說皆不足信也。柳述尚高祖女蘭陵公主。《傳》言上於諸婿中,特所寵敬。述怙寵驕豪,無所降屈。楊素時稱貴幸,朝臣莫不詟憚,述每陵侮之。俄素亦被疏忌,不知省務,述任寄愈重。及是,素與皇太子協議,便矯詔執述、岩,持以屬吏焉。竊疑述與楊素,本以爭權相害,高祖彌留之際,實有擁翼房陵之謀,而為素所敗也。

高祖崩后,秘不發喪。偽為敕書,賜故太子勇死,追封為房陵王,不為立嗣。勇有十男,長曰長寧王儼,煬帝踐極,儼常從行,卒於道,實鴆之也。諸弟分徙嶺外,仍敕在所皆殺焉。《通鑒》系大業三年(607)。柳述坐除名,與公主離絕,徙於龍川。隋郡,今廣東惠陽縣。數年,復徙寧越,隋郡,即欽州。遇瘴癘而死。元岩除名徙南海。隋郡,即番州,見上節。後會赦歸長安,有人譖岩逃歸,收殺之。

漢王諒,以開皇十七年(597),出為并州總管。自山以東,至於滄海,南拒黃河,五十二州盡隸焉。特許以便宜,不拘律令。十八年(598),起遼東之役,十九年(599)突厥犯塞,皆以為行軍元帥。蓋秦王雖敗,高祖委任宗支之心,初未嘗減也。太子讒廢,諒陰有異圖。諷高祖云:突厥方強,太原即為重鎮,宜修武備。高祖從之。於是繕治器械,招佣亡命,左右私人,殆將數萬。王者,僧辯之子也,為諒諮議參軍;蕭摩訶者,陳氏舊將;並為諒所親善。蜀王廢,諒愈不自安。高祖崩,征之不赴,遂發兵反。煬帝遣楊素討之。諒窮蹙降,以幽死。子顥禁錮。宇文化及弒逆之際遇害。王自殺。蕭摩訶被擒而死。煬帝徙諒黨數十萬家。《五行志》。大業三年(607),敕并州逆黨,已流配而逃亡者,所獲之處,即宜斬決。五年(609),大赦天下,開皇已來流配者,悉放還鄉,而晉陽逆黨,仍不在其例。皆見《紀》。亦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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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咕公版·隋唐五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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