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修真(17)
殷凌輕沒辦法回答赤霄的問題。
赤霄看起來是二十多歲的青年模樣,實際年齡四位數,心理年齡不好說。
在殷凌輕眼裡,還是個愛吃棉花糖、喜歡看喜羊羊的小朋友——房子本身隔音一般,赤霄在黑霧作用下聽不見屋中動靜,可殷凌輕能聽到外面「別看我只是一隻羊」的音樂。
但他也沒有無視赤霄,而是簡要在識海中回答:「做道侶之間才能做的事。」
赤霄立刻憤憤不平:「他還有完沒完了?」
雖然還是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麼,不過主人都說過多少次,他和寧星予已經沒關係了!
這一人一劍的交談發生在殷凌輕識海中,只是短促的思維碰撞。看似說了很多,但也僅僅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
赤霄的思緒落下時,劍尖恰好來到寧星予身前,一劍刺上寧星予肩膀。
寧星予被刺中身體,當即爆發出一聲慘厲尖叫。奔涌而來的劍氣割開了他的幻想空間,黑霧之下的真實出現在他眼前。
已經原諒他、與他沉溺慾海的「殷凌輕」並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握著靈劍,要殺他的青年。
寧星予被靈劍釘在床上。
殷凌輕沒有留手,大股大股的鮮血在床單上瀰漫開。
寧星予痛得幾乎失去意識。他身側,殷凌輕看他這副樣子,初步判斷情況已經被控制住,於是召來手機,撥通特案處報警專線。
他言簡意賅:「寧星予入魔了。地址?江南路雲錦灣……」
隨著他的話音,寧星予的思緒逐漸回籠。
他咬牙切齒、又痛又恨,還夾雜著無法相信:「凌輕——」
殷凌輕放下手機,沒有看他,從手機殼裡拿出幾張符紙,貼在床鋪四角。
做完這些,餐桌邊的一把椅子挪進卧室,殷凌輕坐在上面,閉目打坐。
從始至終,都沒有理會寧星予。
赤霄劍上不斷溢出靈氣。每當寧星予覺得自己可以掙扎時,劍鋒就刺得更深一截。
寧星予嘴巴張大,最先還能慘叫。到後面,已經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這個時候,特案處外勤趕來了,來人正是幾個小時前和寧星予交談過的領隊。
看了屋子裡的場景,領隊大驚失色,「怎麼會有這麼濃郁的魔氣?!」
殷凌輕回答:「不知道。你們帶裝置了嗎?」
領隊定一定神:「帶了。」
兩人所說的「裝置」,是一套拘禁設備,能夠控制住入魔的修士。
殷凌聞言點頭。他心念一動,赤霄劍隨之而動,緩緩從寧星予肩膀上抽離。
寧星予再度慘叫:「啊啊啊啊啊——!!!」
客觀來說,殷凌輕還是留手了:如果面對的是正在傷人的入魔修士,赤霄劍不可能只是刺入對方肩膀,而是要攪碎魔修丹田。不過寧星予在他床上做的事情噁心是噁心,卻依然沒有人受到傷害……至少殷凌輕沒親眼看到。那麼接下來怎麼處置他,就交給特案處。
特案處把人帶走了,殷凌輕額角一下一下地跳,沉著臉,捏了一個焚燒咒,把滿是寧星予血液的床鋪燒掉。
這是針對魔修殘留物的常見處置。
而後,殷凌輕開始走神。
他還是在想:寧星予為什麼會這樣?如果僅僅是和自己「分手」,就刺激得寧星予入魔——雖然事實擺在眼前,殷凌輕也的確對寧星予沒什麼好感,但是,整件事情,卻讓他嗅出一點陰謀味道。
正想著這些,客廳又傳來喜羊羊的BGM。
殷凌輕回神,看著不知何時重新化成人形,站在自己身側的青年。
赤霄有點擔心地看著他,問:「哥,你不高興?」
殷凌輕看他片刻,反問:「你吸收『降臨』召喚出來的惡魔時,有沒有什麼感覺?」
如果說寧星予什麼時候接觸過魔氣,殷凌輕第一時間想到兩周前秦嶺山腳下的那個黎明。
作為東方修真界年輕一代的佼佼者,他當然也知道上面對於「惡魔」的研究:力量聚合體,有懵懂的自我意識,但僅此而已。
寧星予的變化是因為這個嗎?
如果答案是「是」,某種程度上算是好事,畢竟這意味著沒有新的敵人要面對。
但同樣的,吸收了不到百分之一黑霧的寧星予成了這樣子,直接吸收了七八成黑霧的赤霄又受到什麼影響了?
殷凌輕有點擔心。
赤霄感覺到了他的擔心,但還是很茫然,回答:「力量增強了。」
殷凌輕端詳他:「只是這樣?」
赤霄有點不開心:「當然啊!」
他怎麼可能隱瞞主人!
如果是再在人世中成長十年、二十年的赤霄,可能會有這個意識。但現在這……還是那句話,從他關掉綜藝節目、電視劇,選擇喜羊羊來看,殷凌輕就知道,劍靈還沒有能考慮太多彎彎繞的心智。
他想通此節,釋然。
赤霄沒弄明白殷凌輕的心情變化為什麼那麼快。但主人開心了,他也就開心。見殷凌輕面色緩和、露出微笑,赤霄和他一起笑。
殷凌輕說:「之後可能還會有人來找你、問你這些話,還可能帶你去做一些檢查。不過沒關係,我陪你。」
赤霄:「嗯嗯嗯!」
殷凌輕:「?」怎麼覺得劍靈有點心不在焉?
他剛剛想要警惕,就發覺,赤霄的視線在一下一下往客廳瞄。
殷凌輕失笑,「好了,去看電視吧。」
赤霄立刻歡呼一聲,「嗖」得衝去沙發上。
殷凌輕笑著搖搖頭,自己也跟著走出去,坐在沙發邊。
赤霄便湊過來,像是自己還是一把靈劍,靠在主人身上。
他神采奕奕,一集一集動畫片地看下去,殷凌輕卻是睡著了。
外間還是有動畫片的配音聲響起。不過對於一個修士來說,這不算困擾。
他知道這是自己家,知道自己很安全。等到天亮之後,可能會有一點小麻煩。不過這麼一來,更需要提前休息,確保明日精力充沛。
殷凌輕睡得很沉,連自己懷裡的劍靈把電視聲音壓小、撐著身體看著自己都不知道。
赤霄並沒有多餘想法。
他僅僅是在考慮之前見到的畫面:在主人床上,寧星予低著頭,嘴巴張開……嗯,道侶之間才能做的事情。
赤霄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他身側,電視機的遙控器明明無人操控,卻浮上半空。
赤霄記起了自己之前曾經點開、後面又關掉的一個電視劇。
他找到那個劇,重新開始看第一集。其中有一對「情侶」,兩個人擁抱在一起接吻。嘴巴觸碰,舌尖糾纏。
赤霄思考:可寧星予剛剛好像不是在對他幻想中的主人做這種事。主人在騙我嗎?
他看一眼電視機,再回頭,看一眼熟睡的青年。
赤霄不懂人類的審美,但他聽過其他人誇自己好看:「皎如……艷如……」無疑這是好話,他能分辨出這點。
那主人呢?
劍靈一點點湊近沙發上的殷凌輕。
他腦海里浮現出很多別人面對殷凌輕時說過的話。青年俊彥、年輕有為……裡面好像沒什麼關於「容貌」的內容。
劍靈和劍修的嘴唇即將碰在一起。
這個時候,赤霄又退了回去。
赤霄記得的:對於人類來說,只有情侶才能做這種事。無論寧星予對主人做了什麼,都是建立在他堅持自己沒有和主人分手的前提下。
而他不是。
他僅僅是主人的劍而已。
外間的天色一點點明亮,黑暗即將過去。
在殷凌輕和赤霄不知道的地方,特案處發生了一場小小的動亂。
因被抓捕的魔修重傷,加上他畢竟是個「熟人」,並且沒有傷人記錄。所以,特案處放寬了對他的拘禁。
這給了寧星予一個機會。
魔氣悄無聲息地蔓延。觸碰到貼在牆壁上的符紙時,符紙發出了「滋滋」的聲音。
寧星予身體顫動一下。
他坐在一把椅子上,低著頭,垂落的頭髮遮住眼睛。
他的嘴唇鮮紅似血,眼睛卻緊閉著。
好恨啊。
魔氣更加、更加濃郁。
他恨殷凌輕絕情,恨殷家夫婦冷酷,更恨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程斯彥!
如果不是程斯彥,自己怎麼可能淪落到這種地步——
原先在觸碰符紙時會消失的魔氣捲土重來。
這一次,符紙「轟」的一聲被燒毀。
符紙被燒的動靜牽扯得整個陣法都開始動蕩,負責看受寧星予的外勤人員當即擺出攻擊架勢。
房間成了黑霧的領地,外勤很快迷失其中。
等到更多人趕來的時候,只看到倒在地上的外勤,寧星予則不知所蹤。
「天道在力挽狂瀾。」俯瞰這一切的青年評價,「不過……效果不太好。」
沈軼面前浮著一個瑩光構成的航母,他正在饒有興緻地將其中的各個部分一一放大、拆解。
聽到這句話,他面色不動,口中說:「如果那天被侵染的是殷凌輕,事情發展不到現在這樣吧?」
青年回答:「對。」
這也是這個世界原本會有的發展軌跡。經歷了重傷、被要求交出聚靈珠的殷凌輕在吸收了惡念凝聚體後會陷入短暫偏執,會希望在寧星予身上尋求一些的東西——但無論是什麼,以殷凌輕能撐過之前那些苦難的堅韌心性,他總會走出惡念的影響。
可寧星予不同。他執念深重,與惡念凝聚體相互促進、相互提升。他的怨恨、痛苦每多一點,身上的力量就更強大一點。
想到這裡,沈軼笑了聲。
他自言自語:「所以,這裡和我那裡是一樣的。」
只要做出一點小小的改變,往後的一切,就會像是接連倒下的多米諾骨牌,像是被蝴蝶扇動翅膀引動的颶風,發生巨大的、更改整個世界軌跡的變化。
「不過,」沈軼又問,「這個世界也會像是凌華大陸一樣崩裂嗎?」
「不會,」青年回答他,「宿主在本源世界里承載的氣運太少了,但殷凌輕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大氣運者之一。他的命運發生更改,只會給這個世界開闢出一條全新的、更繁盛的發展道路。」
沈軼沒有講話,甚至對這番話只信了一兩分。
他的視線終於從身前的瑩光航母上挪開,卻並非看向身側清冽俊美的青年,而是轉向窗外。
沈軼說:「天亮了。」
東方的天空又一次浮現出朦朧的青色,金輪緩緩升起。
「篤篤篤」。
有人敲響了殷凌輕的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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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為什麼赤霄不受影響:
人家只是一把喜歡看喜羊羊的劍而已啊(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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