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受刑
瓜爾佳氏叩首謝恩的話出口了半晌,卻不見掌事太監宣讀她留侍的旨意,忍不住抬了頭掃了高台之上一眼。
正於此時,太皇太后復開口道:「你且上前來,讓哀家瞧個仔細。」
瓜爾佳氏含羞帶笑應聲起身,向前行兩步,步伐輕盈雅緻,容悅瞧著她做作樣子,低聲同身旁婉媃說嘴道:「瓜爾佳氏裝得一副賢良模樣,怕是得了太皇太后賞識,要封個好位份了。」
婉媃不以為然一笑,並未搭容悅的話。
瓜爾佳氏近身,太皇太后隔著垂簾,瞧見她脖上所佩東珠鏈墜在日頭映射下熠熠生輝,爽朗笑了兩聲,對身旁的皇帝說道:「孫兒且瞧,她那脖上帶著的,可是你前些日子賞給鰲拜的東珠?」
皇帝看後點頭稱是,太皇太後接言:「這東珠原是哀家母族進貢入宮的貢品,你伯父賞了給你,想來對你很是疼愛。」
瓜爾佳氏向高台之上二人行禮,答道:「伯父教導,入宮面聖不宜失儀,吩咐臣女要緊著貴重物件佩戴,方顯對皇上,太皇太后的敬仰之情。」
「那東珠原與玉著是成對的供奉宮中的,哀家瞅著你既戴得東珠,那玉著也一併送了你去,也好全了成雙成對的美意。」
瓜爾佳氏見太皇太後下了賞賜,忙不迭叩首謝恩,臉上卻已笑得合不攏嘴。
「蘇麻,去取了玉著賜給瓜爾佳氏。」
「是。」
太皇太后吩咐,一宮女應聲回道。
瓜爾佳氏聽著宮女聲音耳熟,可一時又想不起在何處聽到過。
高台垂簾揚起,其內行出一宮女,雙手高捧玉著過額頂,低首踏著碎步下了高台向瓜爾佳氏走去。
行至其身畔,宮女駐足,緩緩將玉著移至瓜爾佳氏面前,沉聲道:「姑娘,收下吧。」
那聲『姑娘』如同一聲驚雷在瓜爾佳氏耳畔炸開,她忙抬頭,見面前所立之人,面頰微紅,分明就是自己方才掌摑的宮女。
她本跪立的身子一軟,癱在地上。
身後,容悅面上驚異之色絲毫不亞於瓜爾佳氏,可當她撇頭看向婉媃的時候,卻見她淡定自若,面容掛笑,仿似早就知曉了那宮女身份一般。
太后口中所喚『蘇麻』,眾人雖未見過,但教導嬤嬤也是向她們提過的。
這蘇麻原名蘇茉兒,打小侍奉在太皇太後身旁,后入了宮,改名叫了蘇麻喇姑。
她與太皇太后朝夕相伴數十載,情誼匪淺,又在皇上年幼生了天花時日夜侍奉在側照顧,於天子有恩。
皇上繼位后,太皇太后更親指蘇麻喇姑教導他,按理來說,她可算得上半個帝師。
如此身份,在這宮中可要比些不得寵的常在答應貴重的多。
平日里朝臣入內覲見,見了她免不了要給上幾分薄面。
即使是位高如鰲拜,那也是要擠出笑臉相迎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在紫禁城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方才卻挨了自己的打,這可把瓜爾佳氏的魂都要嚇去了一半。
蘇麻喇姑見瓜爾佳氏癱坐在地上,身子不住打顫,也不接她手中玉著,肅聲道:「姑娘,這玉著乃太皇太后親賞,您需跪接,叩首謝恩。」
瓜爾佳氏一個激靈,跪直了身接下玉著,叩首行禮,口中顫顫巍巍回道:「臣女......臣女多謝太皇太后恩賞。」
蘇麻喇姑見她接下了玉著,不多言語回了太皇太後身旁。
接下玉著后,瓜爾佳氏才瞧清,這哪裡算得上什麼稀罕物什,不過是以璞玉所制長三寸,厚半指的細長板子罷了。
她瞧的仔細,此時高台之上,又響起了皇上的聲音:「既收了玉著,那便開始吧。」
瓜爾佳氏一頭霧水,不知皇上所言為何,遂追問。
皇上爽朗一笑,厲聲對其言:「蘇麻喇姑即為帝師,又是皇祖母貼身侍女。她奉了皇祖母的懿旨出御花園去探你們這些秀女動靜,你怎敢打了她的臉?」
瓜爾佳氏驚出一身冷汗,不住磕頭口中叫冤:「臣女不知來者是蘇嬤嬤。她言語冒犯行為唐突,臣女是氣急了才動手責打了她,臣女有罪,臣女知罪了皇上!」
她磕了幾個響頭,話鋒一轉,言語帶著哭腔接言:「蘇嬤嬤您莫要與臣女計較,臣女有眼不識泰山,臣女這便自己領罰。」話罷,她將玉著放下,用力掌摑自己面頰。
『啪啪』
瓜爾佳氏出手倒不對自己留情,掌摑聲此起彼伏,容悅遠瞧著瓜爾佳氏硬生生將自己嘴角打出了血,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她冷眼瞧著,婉媃仍是一副淺笑面容看著這一幕,恍惚間似乎明白了這其中關竅。
莫不是婉媃一早就知道了那老宮女是蘇麻喇姑,這才會讓她上前阻止瓜爾佳氏狂悖行徑?
可容不得她多想,高台之上,皇上洪亮聲音再度響起:「皇祖母既賜了你玉著,便不必用手了。」
瓜爾佳氏瞧著自己放在地上的玉著,晶瑩剔透閃著寒光,這若是打在自己臉上,可比那木板子不知要硬上幾許?
「臣女無知,臣女知罪,求皇上饒恕,求太皇太后饒恕!」
一旁久未發聲的掌事太監於此刻上前,將玉著從地上拾起,遞給瓜爾佳氏。
瓜爾佳氏哭喊著向後退著身子躲避,掌事太監短吁一口氣道:「姑娘莫要推脫了,那蘇嬤嬤是領了太皇太后懿旨的,您摑了她可不就是摑了太皇太后嗎?奴才勸您還是識趣著點,自己領了罰去,若是推脫惹了皇上震怒,您這條命是要是不要?」
瓜爾佳氏啜泣著顫抖著手接過掌事太監手中玉著,帶著哭腔問道:「不知公公可否明示,臣女要如何才能消了皇上的氣?」
掌事太監俯身,彈指輕撫瓜爾佳氏手中玉著,輕聲言:「既賜了你玉著,皇上聖意,大抵是要您持它掌嘴,直至斷裂為止。」
掌事太監語氣抑揚頓挫,輕重分明,更令瓜爾佳氏心中恐懼。
見掌事太監言畢揮凈鞭離去不再理會自己,她只得落淚忍痛,用玉著狠狠抽打自己面頰。
玉著不比掌摑,聲音清脆不悶沉,配著瓜爾佳氏口中發出的咿呀嗚咽聲,只是聞聽便讓旁人毛骨悚然。
玉著沒幾下便將瓜爾佳氏的面頰打的高高腫起,淚水、血水夾雜著汗液早將她精緻妝容化了去,此刻的她瞧著活像市井瘋婦,哪裡還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容悅遠遠望著,不禁咬唇,心生憐憫,低聲沖身旁婉媃道:「妹妹,她這麼打下去,容貌定是要毀了。雖說她跋扈囂張了些,可終歸罪不至此,不若你我勸說兩句,求了皇上與太皇太后體諒?」
「姐姐糊塗。」
原本一言不發的婉媃,聞聽容悅此說,卻突然開了口。
「皇上早已瞧不慣瓜爾佳氏一族行事,前些日子鰲拜更於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眼皮底下攘了皇上的臂,令皇上龍威盡失。如今嚴懲瓜爾佳氏,不過是借著她打了蘇嬤嬤的幌子,要做些樣子給鰲拜看,也好舒了心頭鬱結。姐姐貿然求情,反倒下了皇上面子,顯得天子氣度竟不如一女子,可不是要把自己給斷送了?」
容悅雖心善不忍,但婉媃所言也不無道理,為今之計,實在犯不著為了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人犯險。宮中生存之道,向來明哲保身首當其衝,若不是婉媃提點,自己思慮淺了貿然進言,想來是要惹了皇上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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