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駕崩(一)

第八十五章 駕崩(一)

婉媃同去暢春園后,為方便照顧皇上日常起居,搬進了離皇上所居清溪書屋極近的觀瀾榭。

自皇上年過了不惑之年後,每年近乎有大半的時間都是在暢春園度過。

而婉媃跟他同往的次數卻是了了屈指可數。

她實在不喜歡這地方,夏日裡靜的可怕,連聲蟬鳴也聞不見;冬日裡又因全園通了地龍,雪落在地上半分積不住。宜人修身養性,卻實在是個缺了人間煙火氣息的地界。

搬來暢春園后,白長卿日日奉給皇上的湯藥加重了裡頭傷身之物的藥量。

不過短短半年,皇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蒼老下去。

滿面的褶子嵌出了溝壑,說起話來中氣不足,常常三五句話說罷,便要喘上半日。

雲蟬去后,本性子沉穩的白長卿也變得急躁起來。即便婉媃再三叮嚀他不可操之過急,可他為雲蟬報仇之心是半刻隱忍不住。

這一日,他晨起入了觀瀾榭來尋婉媃,帶著滿面和煦笑意,像是遇見了極歡喜的事兒。

婉媃吩咐她落座內堂,奉了茶水后問道:「雲蟬去后你不常笑,今日卻與往日不同?」

白長卿目光有些迷離看著遠方,點一點頭道:「昨日夜裡夢見了嬋兒,她還在等我。」

婉媃心下一酸,別過臉去避開了白長卿空洞的目光:「你與她是共結連理的夫妻,你念著她,她自是也念著你的。」

「苦了她等我這許久。」白長卿斂正容色,言語中透著幾分狠厲:「娘娘,皇上的身子,熬不過這個冬日了。」

不知怎地,聽他如此說,心頭最柔軟的地方竟微微一顫。

也不知是喜是悲,取過茶盞以茶蓋撇去茶沫,進了一口潤在喉頭,而後徐徐道:「你這般下了狠手,也不怕他察覺?」

「為何要怕?」白長卿鼻尖一嗤,冷笑道:「嬋兒走了,我從未想過獨活。如今大仇得報,我只覺得痛快。那毒深入骨髓,即便他此刻發覺,也是無葯可醫。」

婉媃眸光一定,死死睇著他:「本宮雖不知雲蟬最後同你說了什麼,可她與本宮主僕數十載,本宮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她總是希望你能過得安好的。你放心,倘若來日東窗事發,本宮會保住你。」

白長卿擺一擺手,神色淡然一笑:「多謝娘娘關懷,這事兒微臣只能做到如此,往後的事兒,還得靠著娘娘籌謀。」

婉媃頷首應下,輕聲道:「自然。」

白長卿起身遽然下跪,向婉媃行了三跪九叩大禮,而後轉身離去。

第二日晨起,正洗漱時,進禮滿面倉惶入了內堂,一見著婉媃便跪地哆嗦回話:「娘娘......白太醫他......」

婉媃心底咯噔一緊,雙眸緊閉,緩了半晌才平靜問道:「怎麼去的?」

進禮見婉媃似一早料到般神情略含了幾分吃驚,很快答:「夜半飲醉了酒,跌入北面的圍湖中,晨起被發現時,人已經仰面飄在湖上,身子都涼透了。」

婉媃聽了這話,有陣陣寒意從莫名處湧來,將她包裹其中。

從旁伺候著她的霜若滿面凄惶,極力忍淚問了進禮一句:「清溪書屋那邊兒怎麼說?」

進禮道:「皇上近來身子一直不大好,全然靠著白太醫悉心照拂,用湯藥吊著一口氣精神頭才好些。乍然聞聽了這事,皇上也驚了。現下正氣喘發作,招了一眾太醫往清溪書屋侍疾。」他說至此,頗有幾分為難道:「還有一事......」

婉媃橫他一眼,冷道:「有事便說。」

「有大臣與皇上說這暢春園百餘裡外有一聚仙醫館,那裡頭的郎中醫術是出了名的高超。皇上聞聽了這事兒即刻吩咐了人去將郎中請來,想來派去的人現下已經離了暢春園。」

婉媃雙手慢慢收攏攥拳,眼神充溢戾氣,一字一句發狠道:「你吩咐人做事,無論以何法,也不能讓那郎中入了暢春園。」

進禮應了一聲很快照著吩咐去做。

次日清早,皇上派去尋郎中的內監一夜未歸,派侍衛去尋時,才發現那內監同郎中命斃途中,死法也極其殘忍,是被人生生割了喉管,血都放盡了去。

皇上知曉此事勃然大怒,頭先里懷疑之人便要屬婉媃。

只因白長卿一向同婉媃交好,他方身死,自己尋來的郎中與便在趕來路上一命嗚呼,實在可疑。

於是命人去將婉媃尋來,可李檢去了三次,次次皆吃了閉門羹。

霜若攔著他不讓他入內,與他說婉媃染了疾,不宜走動,要他如實去回了皇上的話。

李檢無奈,只得硬著頭皮將這事兒原原本本說與皇上去。

皇上盛怒,嚇得李檢慌張跪地求恕。

可這一跪不打緊,卻因遽然生力,甩出了別在腰間的一塊流白暖玉。

那玉打著滾飛到了皇上足邊兒,皇上俯身將它撿起,拿在手中細細把玩著。

那物什本是他賞賜給婉媃的,如何會從李檢身上掉出來?

他登時命親衛將李檢拿下,嚴刑拷打一番,務必要從他口中套出實話來。

都說閹人是沒根的東西,也最是受不住刑。

李檢被責打到只剩半條命,自然嘴裡藏不住事兒,一咕嚕交代了個乾淨。

他知道的事兒並不多,可單是說出口的兩件,足以將皇上氣個半死。

一則,是昔日沈夜之色並非遭了如婉媃所描述那般,所謂遭沈夜行刺,皆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

二則,是和盤托出了梁九功同婉媃暗相勾結已久之事。

皇上如何也想不到,自幼伺候著自己,與自己最貼心的奴才,卻也會背叛自己......

他胸口悶疼不已,極怒命人去尋了梁九功來。

可此時的梁九功,卻似是人間蒸發了一般,翻遍暢春園也尋不見身影。

皇上只得命親信闖入觀瀾榭,先將婉媃捉拿入清溪書屋。

可奇怪的是,說是捉拿,婉媃來時身旁卻並未見侍衛扣押,反倒是隻身一人而入。

她見了皇上,面色如常含笑,略施一禮后柔聲問安道:「臣妾請皇上萬福金安。皇上身子不爽,理應卧榻歇息,怎還這般依著自己的性子胡來?」

皇上眉目生怒橫她一眼:「你與沈夜,當真有苟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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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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