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駕崩(二)

第八十六章 駕崩(二)

堂內靜極了,連屋外的風哨子聲都如雷鳴般刺耳砸入耳畔。

皇上並未吩咐婉媃起身,她卻自顧站立而起,眉目澄明與皇上相視:「臣妾不明皇上何意。何為苟且?」

皇上指著她罵道:「私通淫穢,不守婦道,便是苟且!李檢已經招了,你與那姦夫共同演了一場好戲給朕瞧!」說罷,怒極反笑:「可你未曾料到,卻是自己親手殺了姦夫吧?」

婉媃冷笑數聲,向皇上略一挑眉,輕聲道:「臣妾與沈夜情誼深厚,哪裡算是苟且?」

皇上看著她唇角揚起的笑意,只覺著森然無比。他手指顫巍指著婉媃,一步一步向她逼近:「朕是天子!哪裡比不上那個賤人?朕待你不好嗎?你為何要如此待朕?」

問話間,已與婉媃面面相覷,粗喘的鼻息打在婉媃面上,手指近乎要戳在她高挺的鼻樑之上。

婉媃微微蹙眉滿面嫌惡神色,別過臉去冷嗤一聲:「皇上莫要將自己與陵游相提並論,在臣妾心中,陵游重之於您,千倍,萬倍!」

「賤人!」皇上顫巍抬手,掌下生風向婉媃面上摑去。

婉媃卻硬生將他手掌攥在半空中,反手便是一記耳光摑在了他的面上。

皇上震驚到無以復加。

這一生,他這一生,還從未被人打過。

從前鰲拜恣肆,不過攘了他的臂便得自己記恨一生,令他不得好死。

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不過是一屆弱質女流,她怎敢冒犯天威?

他怒極咆哮道:「朕殺了你!」

這話落,婉媃不由分說,又是狠狠一記耳光摑在了皇上面上。

皇上本能躲避,像一條苟延殘喘、低賤入泥里的蟲,絲毫不見了往日君威。

可他病弱,身子虛透了,哪裡躲得過去?

婉媃這一掌近乎用盡了自己全部氣力,打破了皇上的嘴角,也震痛了自己的手心。

可此刻的她,並不覺著痛。

她只是笑,笑得冷漠:「皇上打過臣妾三記耳光,老祖宗的規矩,食不過三,事也不過三。臣妾身為愛新覺羅家的媳婦,鈕祜祿族的貴女,自當謹記祖宗家法,不敢忘懷。」

皇上顫巍著抹去了唇角的鮮血,眸底露出幾分懼怕睇著婉媃。

他扯著嗓子,向殿外吼道:「來人!護駕!」

這一聲落,很快有七八親衛魚貫而入,而跟在他們身後入內的,卻是先前消失了人影的梁九功。

梁九功沖皇上躬身福禮,恭謹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瞪他一眼,卻顧不上責備,只指著婉媃連聲道:「德妃她瘋了!瘋了!將她拖下去,即刻五馬分屍!快!」

他含著滿腔驚怒向諸人發號施令,可那一眾親衛似是石像般定在原地,不諾聲,也不動手。

皇上見狀罵道:「你們還愣著作甚?是要反了嗎?仔細朕摘了你們的腦袋。」

婉媃將手掌攤開,目光低垂凝在掌紋之上,一璧以護甲順著掌紋細細划動著,一璧輕描淡寫道:「皇上病著,白太醫交代需卧榻靜養。快些將皇上攙扶到榻上去好生歇著,若不然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等擔待的起嗎?」

這一聲落,親衛齊聲諾下,快步逼向皇上將他架起,連拖帶拽的便撂到了榻上。

皇上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一眾親衛按壓這動彈不得。

「放肆!你等放肆!朕......」

「噓。」婉媃食指置於唇間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俯身於皇上耳畔呢喃道:「臣妾所行諸事皆是為了皇上龍體康健著想。常言道良藥苦口,皇上必先受得住苦,才得往後安然享樂。」

皇上瞥一眼婉媃,高聲呼道:「你以為你與梁九功私相勾結,便能拿住朕?朕告訴你,朕一早吩咐了步軍統領隆科多領兵往暢春園,你敢動錯心思,必要將你碎屍萬段。」

婉媃後退兩步,撫著胸口佯裝驚悸道:「呀,皇上可要嚇壞臣妾了。」

話落,放聲大笑須臾,又道:「其實皇上當真以為自己能算計得過臣妾?您靜下心來好好兒想想,除鰲拜、平三藩、收台灣、征討準噶爾,這些您引以為傲的政事,有哪一樁、哪一件不是臣妾在背後替您出謀劃策?您這個皇帝,當的實在容易極了。」

「朕錯看你多年,竟未瞧出你有這心思來......」皇上的呼吸聲漸漸粗沉,每說出一個字都顯得極為費力:「你是從何時開始算計朕的?」

「臣妾從未算計過皇上。」婉媃笑聲如夜鶯般清婉脆耳:「您是大清的天子,臣妾不過是依附在您龍威之下的弱女子罷了?說起算計,又有何人能算計過您?這些年來,臣妾非但沒有對您存過半分算計,反倒日日對您關懷備至。不單是對您,對您那些個不省心兒子,也是費盡心力管教著。」

她落座皇上榻前,輕輕攥著皇上抖動不休的手:「您可還記得鳶鳶?昔日臣妾留她性命,要她伺候在胤礽身旁。她對愛新覺羅家恨到了骨子裡,自會『好好兒』做胤礽的賢內助。許多荒唐事,其實並不是胤礽的主意,比如您心心念念惦記著的帷幄窺探之事。您以為是胤礽要弒君弒父,實則是臣妾告知胤礽您頭疼不休,他關心則亂,這才不顧酒醉急急跑去尋您。只可惜,您誤解了您兒子的良苦用心,反倒一怒之下將他廢黜。」

皇上聽罷大驚失色,胸腔劇烈起伏著,如海面洶湧的濤:「你......毒婦.......你......」

婉媃手指緩緩移動到皇上唇邊,抵著他乾涸皸裂的唇,莞爾一笑,繼續道:「還有胤禔,他又不是個痴傻的,如何會信壓勝之術能奪人性命?他不信,可臣妾知道皇上您信。所以便閑來無事做了個布娃娃,放在了胤禔府邸,與您父子二人開了個玩笑。」

她說著,忽而捂嘴輕『嘖』兩聲,搖頭一嘆:「沒承想小小玩笑,皇上卻當真了去。您自己說說,那巫蠱壓勝之術若是有用,您這條命都不知要被多少人咒死了多少次,如何還能安然無恙在這皇位上坐了這許多年?想來胤禔也是可憐,他為長子,這麼一星半點的信任,皇上終究也不願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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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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