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琳蘭·貳
包衣三旗秀女選秀，由內務府主持，每年一次，承擔後宮雜役瑣事，所選女子皆為內務府包衣之女。
經過了重重的篩選，合格之人被留下，而那些被宮裡擇出去的女子，也實在不是幸運之人。
相比留在宮中的，那些被擇出宮去的，大抵都會影響自己阿瑪的官運，更有甚者，還會因女兒的不潔而被連累，撤了官職，發配重刑的都有，實在可憐。
我們這些留下來的秀女，本是要直接分配去四執庫當差的，可今年卻有例外。
內務府的公公與我們說，今年皇后、懿妃、婉嬪與嫻嬪這些位份較高的嬪妃，是得了皇上特許，可先入內務府，挑些機靈的奴才去宮裡伺候著的。
大伙兒聽了這消息都歡喜極了，巴不能這頂大的喜事落在自己頭上去。
可此番入宮之人不足一百也有八十，能被選走之人又有幾何？
為著名額，諸人都一番妥帖打扮，早早兒候在了內務府外院里。
那劣質的脂粉味熏得我頭疼，我站得離她們遠些，也不想同她們攀談。
饒是如此，還是得人尋了麻煩。
站在我身旁的一名秀女添了極艷的妝，頗有幾分風塵味在。
我忍不住多瞧了她兩眼，怎料她一清嗓，與眾人說我與她們的一樣的出身，神氣什麼。
我不欲與她爭辯，可她卻愈發恣肆，沖著我啐了一口，罵罵咧咧的走了。
我看著她吐在地上的那口唾沫，實在覺得噁心。
皆是下三旗出身的女子，當真有人此等資質還想入宮博一前程？
我正想著，內監高聲報了聲皇後娘娘、懿妃娘娘駕到。
眾人都端正身姿跪地，異口同聲請安。
皇后在我們一眾秀女跟前兒打轉，我眼睜睜瞧著她的花盆底就要踏在那秀女所吐的污穢之上。
我本想提醒她，可轉念一想，這事兒說不準是我飛上枝頭的契機。
我正跪著，手指撥弄起地上一塊碎石子，悄摸將它滾到了那攤唾液旁。
皇后一足正正踩了上去，伺候在她身旁的婢女連忙攙扶住她。
婢女往地上看了一眼，以為是被那唾液與鞋底間打滑，險些滑倒了皇后，面色生厲訓斥了內務府內監。
我見那與我爭執的秀女旋即緊張起來，皇后也見她面色局促，生疑詢問。
她當然不認，可我離她最近，皇后定會問我。
我自當一五一十將這事兒和盤托出，更趁著這為數不多能與皇后說上話的機會，盡量將我的沉穩果敢展現出來。
我只想搏一搏，可不曾想，卻被我搏到了。
我如願以償入了坤寧宮，成了坤寧宮的外侍婢子，是這一批秀女中，去處最好之人。
莫說是這一批秀女，許多在宮中熬久了的老人，也沒我這個福氣。
我被留用去了坤寧宮的消息是要傳回母家的，額娘與阿瑪知曉了，定然要替我歡喜吧？
我粗粗算了一下，每月的月例銀子，加上做活體面了主子偶爾給的賞賜，都快要趕上阿瑪的月錢了。
且皇後年輕，她日後生養時，比著從前的例子，皇上可是要賞賜合宮上下半年的月例銀子的。
這也算是我初入宮來最歡喜的事兒了，這一夜，我睡得極踏實。
在坤寧宮伺候了一段日子，皇后與清月姑姑瞧我機靈，特意提拔我入殿內當值。
能時常伺候在主子身邊，露臉的機會多了，得好兒的機會也便多了。
於是我干起活來更為妥帖細心，總能得清月姑姑誇獎。
這一夜是月圓之夜，是皇上必來皇後宮中用晚膳的日子。
我原先不知道這事兒，還以為只是尋常日子。
前幾日見御花園的朱頂紅開得極艷麗，私心裡想著娘娘喜歡，就去采了些回來，添在宮中也看著喜慶。
我捧著花兒入殿內時，卻不想皇上正在殿內坐著與皇后敘話。
我嚇得險些將手中捧著的花兒都摔在了地上，連忙給皇上請安。
我低垂著頭，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他並沒有我想象中那般威嚴，反倒平易近人的緊。
他揚手命我平身，問了我的名諱。
還誇『琳蘭』二字，琳琅滿目，蕙質蘭心，是極好的名字。
他說，烏雅氏得我這樣的女子，是烏鴉氏的福分。
我當時並不知曉皇上這話是何意，直至夜裡，我才知他一句無心的讚美之語，卻成了置我於死地的刀子。
皇后喚我去，她說她要賞賜我些什麼，可我還沒顧得上欣喜，她就說我點眼聰穎，要撥我去乾清宮伺候皇上。
我嚇壞了，這才知道大事不妙。
我忙叩首表明衷心，更拒了皇后安排的這去處。
怎料她又說，我是個有福分的，留在坤寧宮實在可惜了。我若是不想去乾清宮，就往辛者庫那去一遭，也好為那些無福之人添添福分。
說罷不聽我半句辯解，漏夜著人將我送去辛者庫。
辛者庫那地界，若是一入宮就被指去了那兒當差倒還好說。
可若是犯了錯被主子罰去那裡，那過得日子，可說是連狗彘也不如。
我自來了辛者庫，好日子也算徹底到了頭。
這裡的嬤嬤動輒對我打罵，恨不能要了我的命去。
我知道，這些定都是皇后的主意，她眼裡進不得沙子，半分也容不下我。
我好恨，覺得好委屈。
明明我已經那麼小心，明明這事兒不關我的事兒，為何要我去受這些苦？
那嬤嬤說我得罪了皇后，此生再想出辛者庫是沒門了。
她要我伺候她跟伺候主子一般，還說我敢生了半分異心，她將我活活打死也沒人搭理。
她眼底里流露出的狠色，令我明白她不是在與我玩笑。
可我不能死在這兒。
我入宮是為了給阿瑪額娘帶去榮華的，我絕不能死在這兒。
可我該如何逃出這鬼地界呢？
終於一日，令我盼到了生機。
五月初四日乃為皇上的萬壽節，屆時合宮嬪妃都聚在乾清宮，誰人若飲醉了酒，總要往御花園去吹吹風醒醒酒。
我若能在那一日令嬤嬤將我罰去御花園做差事，這事兒，便能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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