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女襄
時盞打坐了整整三天。
第四日暮晚,她才睜開了清亮的雙眼。
風長天一直守候在她身邊,見狀,輕聲問:「可有開悟?」
時盞用力點了下頭,「我之道心,堅不可摧。」
風長天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眼神看似平靜,卻醞釀焦急的星火燎原。
「那……之前我所說,你能否做出決定?」
時盞愣了下,明白他是指效仿太子伏宿、道君尤義跟隨女襄的典故。
時盞心微微一慌。
她踟躕說:「風前輩,我能否成為女襄那樣的傳奇,其實還不太能確定。」
萬一跟錯人了豈不是很對不起他。
風長天無奈喟嘆。
他上前半步,小心翼翼地將她攬入懷中,聲音溫和,卻不失篤定,「我相信你有那個實力。」
鼻尖縈繞著他衣襟上沾染的竹葉清香,時盞回過神。
她身子緊繃一瞬,旋即放鬆。
風長天這般肯定,那說明,她真有實力成為女襄那樣的傳奇。
正因她足夠優秀,才能讓這些同樣優秀的男人死心塌地追隨。
時盞不再猶豫和糾結。
喜歡,就要。
她深呼吸一口氣,抬手,環上他的腰。
風長天偷偷喜悅。
時盞將臉枕在他平坦堅實的胸膛上,笑了一笑,「風前輩,我也相信自己。」
風長天下巴輕抵著她柔軟的發頂,終是得償所願。
他想起一事,忍羞問她:「對了,你運轉《霜仙訣》應吸收了我的精氣,如今修為可有提升?」
時盞抿唇笑道:「升了好大一截!估計小半年就能邁入分神期。」
「半年還是太久了。」
風長天順順她凌亂的鬢髮,音色如流風回雪,平靜清冽,「《霜仙訣》的功法其實很不錯。」
時盞輕一頷首,也想快點進階。
她思忖少間,頗為不好意思地詢問他:「風前輩,你……你能再與我練功幾次么?」
他乃渡劫後期擁半仙骨,靈力精純,正是突破修為的最佳人選。
風長天耳垂微紅,徵詢她的意見:「你想在什麼地方?」
哪有事前一本正經問這個的。
時盞又好笑又感動,「隨便,這裡就挺好。」
天天在這殘陣下參悟這個參悟那個,倒不如來試試練功。
風長天點了下頭。
時盞等著他來主動,結果等了一會兒風長天彷彿老僧入定,原地靜站。
時盞疑惑地看去,風長天雙頰染霞,偏還目不斜視,俊秀的臉上一派冰清皎月。
「你來.......」
時盞左右一看,指著自己鼻尖,「我來啊?」
風長天攏手不語。
行吧.......
風前輩沒啥經驗,她來就她來!
時盞上前,抬手勾住他淺青色的素紋腰帶,踮腳先吻他的唇。
他的唇平時總緊閉著,絕不會揚起過分的弧度,只有在講道授業時,淡泊的聲線才會從薄削的兩瓣里輕輕吐露。
「等、等一下。」
風長天眸光微黯,「怎麼了?」
時盞知道這時候說話很掃興,但是她必須得問:「月明和安州沒事吧?我離開的時候,他們還暈著。」
「沒事。」風長天斂目掩飾不悅,「他們受了傷,在陣法中休息靜養,最好不要去打擾。」
「真的?」
「真的........」
此時。
延陽沖虛陣里一片雞飛狗跳。
「分筋錯骨手!」
「八方風雨掌!」
「野馬分鬃!」
「魚躍於淵!」
阿竹狠狠跺腳:「喂喂喂!你們兩個能不能別打了!」青青東躥西跳,大聲勸架,「爹爹,以和為貴,以和為貴啊!」
雪蓮池邊。
余安州一身黑衣勁裝,左手鎖著游月明的喉,右腳踩著他的摺扇;游月明錦袍臟污,單膝半跪在地,反手扣住余安州脈門,五指揪拽他的馬尾。
一個心高氣傲驕矜自負,一個乖戾囂張毒舌惡劣。
兩人爭得臉紅脖子粗,誰也不讓誰。
「余安州,給我鬆手!」
「那你別扯我頭髮!」
「你先鬆手!」
「你先!」
「……」
畢竟在崑崙老祖的地盤,二人怕鬧出動靜,又顧及時盞,單純在比招式。
青青和阿竹好不容易將二人拉開,余安州還不依不饒,「花孔雀!來啊!再跟小爺打一場!」
游月明氣呼呼地搖著摺扇,「來就來!本公子會怕你?」
剛才那小竹子精說,余安州自爆元神,肉身還未復原,一直依靠雪蓮和魂燈蘊養,不能離開陣法。
他掐訣整理乾淨衣擺,眼珠一轉,「我不跟你這條瘋狗玩兒了,我去找時盞,你就留在這兒干看著吧!」
「你敢!」
「我怎麼不敢?」游月明冷哼一聲,倨傲地抬起頭,轉身欲走,忽覺一陣天旋地轉。
他身子搖搖晃晃,摺扇指著余安州,「你好歹毒啊,竟然暗算我?」
余安州眼前發花,他扶著額,聲音逐漸低弱,「明明……是你暗算我……」
話沒說完,「噗通」一聲,雙雙栽倒。
阿竹和青青同時鬆了口氣,坐地擦汗,「可算消停了。」
陣法里的時盞與風長天彼此情投意合,呼吸纏繞,她卻忍不住胡思亂想。
眼睛往上看,幻陣宛如銀紗織就的薄霧,綴滿熠熠閃亮的星辰,柔和綺麗的光芒映在風長天俊臉上,像做夢一樣。
唇角在被輕柔地吮吸。
不是夢。
是風前輩在吻她。
意識到這點,時盞心底沒由來一陣緊張。
她扯落風長天的腰帶后,右手懸空,忽然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時盞。」
風長天鬆開她的臉,凝眸看她,眼神清明柔和。
「啊?」
時盞神遊回來。
風長天取來一隻褐色的儲物袋,塞進她手心,沉聲說:「納徵聘禮。」
時盞怔怔地看著儲物袋,「什麼東西?」
她聽都沒有聽過。
風長天貼近她的身子,掌心覆在她的胸口,神情分外認真:
「《儀禮》有雲,昏有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但你我皆為修道之人,世俗禮儀繁縟可免,但該有的形式卻不能少。」
風長天坐回蒲團,將她抱在懷裡,說:「回頭我再給你寫一封迎書。」
時盞知他儒修在意這些,不解地問:「我是不是也該給你回禮?」
小時候看過的那些話本子是這樣寫的。
風長天攏過她胸前的發,笑問:「儲物袋裡,是我畢生鑽研出的陣法符籙。你想給我回什麼禮?」
時盞仔細一想,自己拿出手的也就煉器了。
她問道:「風前輩,你不是喜歡下棋嗎?我用玄冰玉給你煉一套上等的棋具好不好?」
「……好。」
無論她送什麼,他都覺得好。
時盞下意識的去看他的腦袋,他固定髮髻的竹枝不見了,一頭墨發打散。
她五指插入他的發間,有些不好意思:「風前輩,伏羲玉……伏羲玉我就拿走了?」
風長天輕笑一聲:「已經是你的了。」
清瑩如玉的音色染上喑啞,「不僅伏羲玉,這崑崙墟中的山巒流霧、雨雪草木,全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風長天難得說一次討人歡欣的奉承話,卻惹來時盞淺淺發笑。
他費解問:「笑什麼?」
時盞去親吻他泛紅的耳垂,偷偷莞爾,「我想起有一次,你命我三天內繪製出無極陣法,我沒做到。你站在檐下,眼神冷冰冰的,可凶了。」
「那時候我怕……怕你嫌我駑鈍,將我趕出崑崙墟。」
風長天一僵,「有嗎?」
「有。」
他不承認,「是你記錯了.......」
風長天不想讓她回憶那些,低頭吻住了她。
待他再分開,幽幽一嘆,「我要等著你,和你一起飛升。」
一起飛升?
時盞怔忪。
試想風長天獨自飛升,她會為他高興,但他與自己初初定情,定難忍別離之苦。
她不想讓他難過。
除了風長天,其他人也是。他們的修為參差不齊,也需要自己好好想一想辦法……
「為何發獃?」
時盞哪敢吱聲兒。
雖然風前輩寬容大度,可她在這個時候為其他男人做打算,菩薩也得生氣。
時盞一陣心虛。
她討好地去親吻他的眉眼,嘴角淺笑:「好,我們一起飛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