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今天的生意不錯，雨期后的第一個晴天，還恰好是周末，店裡試讀區坐滿了人，年輕人安靜的看著書，非常自覺的保持安靜，只有決定買書的時候會去收銀台和沈宸搭話，用手機付款。

一直到中午還有人在店裡，沈宸也不方便離開，他走出店門口伸了個懶腰，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帶著朦朧的感覺。

保持著伸懶腰的姿勢，沈宸睜開一隻眼睛，他瞥向隔壁，隔壁的店主站在一個安靜的角落，用一種非常奇怪的表情看著手機屏幕，在看到沈宸后他朝著沈宸禮貌的笑了一下，接著繼續用奇怪的表情拿著手機離開。

沈宸放下伸懶腰的手，微微挑眉。

他脖子後面那個血手印顏色比之前看到的時候深了不少。

沈宸書店的隔壁是一家服裝店，店裡的衣服並不多，但一直賣的很好，店主名字叫雲西，也是店裡的服裝設計師，所以他們店的衣服外面基本買不著，至於那個全職幫忙的店員是雲西的徒弟，跟著他學做服裝。

雲西年齡不大，看上去不到30歲，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讓人想不到這個人對於八卦有多著迷。

這樣一個人畜無害，偶爾喜歡八卦一下，還有點爛好人的傢伙，到底為什麼會被厲鬼打上印跡呢？

此時的雲西走到角落裡往家裡打了個電話，手機里嘟了幾聲后被接起來。

「爸，你剛才的微信是什麼意思？」雲西有些奇怪的開口，「我哥的婚禮？我可不記得我有什麼表哥，而且我表哥結婚您和我說有什麼用，我工作這麼忙，到時候你送個份子錢不就行了。」

「小子你想什麼呢？這是你哥的婚禮，你哥的！」

「我當然知道是我哥……」雲西的聲音突兀的斷掉，他沉默了三秒鐘，接著才開口，「爸，你說的是我哥？死了五年的那個哥？」

對面嘆了口氣，「不是他還有誰？」

「您這不是鬧嗎？一個死人結什麼婚，而且還讓我回家參加婚禮。」雲西整個人都慌了，「買賣屍體是犯法的，你可千萬不要知法犯法，陰婚都是封建迷信，我們千萬不能做這種事！」

「那你說有什麼辦法！」對面的老人放大聲音，「我這一生就兩個兒子，你媽媽生你們沒了，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拉扯著你們長大，結果你哥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你死活都不願意結婚生孩子，你說能讓我怎麼辦？」

「神婆說了，你哥在下面非常寂寞，給他買個媳婦成親，他就能安安穩穩的投胎，說不定，還能保佑我們，讓你找個媳婦！」

雲西睜大眼睛，「爸，你就為了讓我結婚給我哥結陰婚？不行，這事我不同意！」

「我是你老子，用不著你同意，而且人已經買來了，就等辦婚禮。」對面的老人語氣裡帶著怒意，「你愛來不來！」

咔嚓一聲，電話被直接掛斷，雲西驚訝的看著手機屏幕，接著迅速把電話打過去，可惜對面的提示音已經變成了關機。

雲西憂愁的靠在牆上，腦子裡亂成一團。

他的名字叫雲西，他還有個雙胞胎哥哥名叫雲東，五年前，他哥哥為了救落水的小孩跳進了水裡，結果把小孩推出去后自己沒有上來，白髮人送黑髮人，他父親很受打擊，整日也不說話，雲西陪了他很久，直到兩年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神婆』。

從那之後他父親經常去神婆那裡，雖然知道封建迷信，但是一看到父親回來后滿臉笑容的模樣，雲西也沒有阻止。

比起對生活失去信心，似乎給他一個信仰更好一些。

但是雲西壓根就沒想到他爹會信神婆信到要給他死去的哥哥結陰婚，還扯到自己到現在沒有結婚的問題上，雲西感覺一個頭兩個大，他是正常人，受著現代教育，當然知道陰婚什麼的都是假的

那隻不過是買了一具屍體而已，還會禍害到不認識的女孩，死後都讓女孩不安生。

而且，他哥是為了救人沒的，死後五年安排陰婚，簡直就是砸他的名聲，諷刺極了。

雲西很清楚這件事不能繼續下去，他連忙打開網站定了一張明天的火車票，店裡一直都有顧客，他這一次回去不知道要呆多久，只能在今天下午儘可能的和自己的小徒弟交代，大事小事都交代清楚了。

一直到夕陽西斜，小徒弟不斷安慰他店裡沒事，雲西才嘆了口氣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把工作台上的草稿紙收拾起來，雲西看到了放在桌子上那塊石頭，這是沈宸在之前給他的『謝禮』，雲西把石頭舉起來，在燈光下石頭看上去很通透，泛著瑩白色的光，剛準備把石頭扔回桌子上，突然雲西想起了沈宸之前說過的話。

『你今天烏雲罩頂，說不定有血光之災。』

血光之災……

雲西微微皺眉，他看著手中的石頭，最後還是給帶上了，反正就是一塊兩根指頭大的石頭塊，不算重，放在口袋裡也就放著了。

從店裡離開，雲西朝旁邊的書店看了一眼，書店裡還有人坐在試讀區，一隻貓團著身子縮在試讀區的窗戶上，試讀區里的年輕人看看書接著看看貓，完全就是一副被貓吸引了視線的模樣。

至於沈宸，他安靜的坐在收銀台前，手中還捧著一本書在看，安靜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彷彿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樣。

平靜又冷淡，完全沒有之前的活力。

覺得自己顯然是有點多管閑事，雲西拎著手裡的東西轉身離開。

天色不算早，但也不算晚，路燈已經亮起來了，雲西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八點鐘，這個時候加班的人群還沒有下班，路上也有不少人來人往，雲西拎著包走進自己一周都不一定回來一次的房子。

他摁下電梯按鈕，電梯從頂樓往下走，雲西一邊等著電梯一邊看著表計劃時間。

買的火車票是早上八點，那他就需要六點之前起床準備，提前半個小時到，省的路上耽擱時間。

就在他還在計劃的時候，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雲西下意識邁進一條腿，卻在抬起頭來的一瞬間整個人都僵住了。

電梯里有一個女人，女人畫著很濃的妝容，像是哭過，所以她眼睛周圍的妝都是花的，她縮在電梯的角落裡，抽泣的聲音在這個小箱子里異常明顯，雲西看著她，片刻后他歪歪頭。

「那個，你沒事吧？」

女人搖搖頭，她依舊蜷縮著，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紅色的外套把她包裹的嚴嚴實實。

雲西邁進電梯，他看著還在哭泣的女人，「你是這裡的住戶？需要我幫你叫保安嗎？」

女人只是搖頭，她什麼都不說。

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雲西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他和女人隔開距離，摁了自己所在的樓梯，電梯門緩緩關閉，失重感襲來，雲西把手插在口袋裡，就在此時，他突然感覺到口袋裡的石頭似乎在發燙。

發燙？

還沒等雲西拿出口袋裡的石頭研究一下，他突然聽到了身後放大的哭泣聲。

「我的父親讓我嫁人，嫁給一個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人，他說我是他的女兒，他讓我嫁我就必須嫁。」

哭泣聲帶著幽幽的怨念，即使雲西不回頭也能感覺到那個女人正盯著自己，幾乎實質化的視線讓雲西的手都在顫抖，他只好緊緊的盯著面前的電梯樓層顯示，卻驚訝的發現，電梯早就到了他所在的樓層。

但是，電梯門卻一直不開。

怎麼回事？！

身後的女子依舊在哭，一邊哭一邊幽怨的訴說著。

「我被父親強行壓到了成婚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但是我看到了我的新郎，那是一具剛從土裡挖出來的骸骨，父親把我賣給了他們，讓我嫁給一個死人，他們看到我在害怕，在哭，卻還在說這是一樁好婚事。」

雲西整個頭皮一炸，手中拎著的東西掉在電梯里，發出砰的一聲。

這時，雲西突然感覺到耳邊有東西，他下意識轉過頭去，卻正好對上了女人的臉，這時雲西才發現，這個女人身上穿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紅色外套，而是一件紅色的中式嫁衣，嫁衣下她的皮膚青紫，濃妝的臉頰面無血色，雲西甚至可以看到她脖頸上的勒痕。

「你也會買一個女人來結婚嗎？」女人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放到雲西的肩膀上，「你也會在我自殺后說死的正好，不然沒辦法埋在一起嗎？」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口袋裡的石頭直接炸開。

女人被衝出去，狠狠的摔在電梯上，她扭曲著從地上爬起來，眼睛死死的盯著雲西，雲西發出凄慘的尖叫聲，身後的電梯咯吱一聲打開，雖然腦子沒有反應過來，但人已經下意識跑了出去。

好在他裝的是密碼鎖，手指一放門立刻就打開了，雲西慘叫著跑進屋子裡，接著把門狠狠的關閉。

眼鏡掉在了地上，眼前的東西模模糊糊，察覺到主人進門，屋子裡的燈自動亮了起來，雲西靠在門上蜷縮在地上，脖子上的手印在汩汩冒出鮮血，在他無法察覺的時候沾染了他整個後背。

那是什麼？！

雲西的腦子裡只有這麼一個想法，作為近三十年的唯物主義者，這是他第一次驚恐到這種程度。

還有，剛才她是被什麼東西打出去了？

雲西顫抖著手摸向自己的口袋，之前放著沈宸給他石頭的口袋裡只有一把殘渣，他把那把殘渣拿出來，再次想起了沈宸的話。

【你今天烏雲罩頂，說不定有血光之災。】

……

書店裡，沈宸放下手中的書看向窗外，他嘖了一聲，接著起身走出店門口，在走出去的時候沈宸對著書架上的貓勾了勾手指。

「喵嗚？」白色小貓竄過來蹭了蹭他的手指。

「我一會兒就回來，你看店。」沈宸揉著它的毛，「不能讓任何一隻鬼進店。」

白色小貓喵嗷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接著在書架上揚起尾巴溜達，一副巡邏的模樣，沈宸轉身離開店，朝著剛才感應到的位置走去，臉上的笑容迅速被收起來，漆黑的瞳孔里泛著淡淡的冷漠。

他之前給雲西的護身符碎了。

沈宸一向都是一個非常寬容的領導者，他很少不問理由便直接把厲鬼滅殺，多數都會了解一下厲鬼行動的原因，如果有仇怨沈宸也傾向於讓帶著執念的鬼魂自己解決，這是因果代價。

但這樣的寬容並不是縱容，他可以寬容的看著厲鬼復仇，但不會縱容厲鬼濫殺無辜。

錯開一條路，沈宸轉身朝著前方走著，那裡有一片黑暗，是現代社會裡的監控死角，還沒等沈宸走進去，有一個人從那片黑暗裡走出來，他看上去有些安靜，走路的時候也低著頭，路燈灑在他的頭髮上，印出一小片金色的光。

沈宸和他擦肩而過，就在這一刻，他們同時轉過頭來，看向對方。

一隻……身上帶著人類和鬼怪雙重氣息的人？沈宸奇怪的看著他，這還算是人嗎？

司來莫名其妙的看著沈宸，一個身上沒有任何恐懼感的人類？大半夜走沒有路燈的夜路也心不跳氣不喘，這個人膽子這麼大嗎？真是相當少見。

在心裡吐槽完畢，兩人默契的轉移視線，朝著自己的目標繼續出發，期間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沒有繼續關注這個身上詭異的沒有恐懼感的人類，司來轉過這條路，終於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家書店。

書店裡還開著燈，暖黃色的燈光照射在地板上，司來重重的呼了口氣，他在門口做了一分鐘的心理準備后才把手放到門把手上，並開始思考，如果對面的人真的是他想的那個傢伙的話，該如何解釋自己還活著的事情。

他們百年未見，再次相見時連世界都變了個樣，他是否會覺得這個世界陌生。

沈宸，如果真的是他的話，他估計是不屑於改名字。

畢竟他可是鬼怪的王，千百年來唯一一個站在鬼怪頂點的人。

「喵。」

被一聲貓叫打斷思緒，司來低下頭，他看著蹲在門口的貓，貓安靜的蹲坐著，壓根不準備讓開。

「什麼？」司來看著小貓，「你說，因為我是鬼，所以你不讓我進去？」

「喵。」白貓表示你說的對。

司來安靜的看著那隻貓，片刻后才指著自己，「可是，我不是鬼，我是人類。」

「貨真價實的人類。」

「喵！」白貓並不相信。

貨真價實的人類根本就不知道它說的是什麼，所以這個傢伙絕對是一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