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南宮夫人
「放肆!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皆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豈由得你任意妄為……」白芷似乎很生氣。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笑紅塵聽聲度人,對白芷的脾氣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悄悄的尾隨著那個男僕來到廳門外垂首聽侯,她偷偷的瞄向廳內,看見一個身穿淺紫錦裙的婦人端坐在桌子邊,雖已過不惑之年,看起來依然風韻尤存。
「娘,如果你硬是要我娶她,我就跟著大哥浪跡天涯。」南宮紫楓不依不饒,堅持自己的主張。
「你……你這個不肖子,是不是想把娘親氣死你才安心。」白芷指著眼前的兒子,氣得滿臉發紅。
見此情形,侍候在一邊的翠珊連忙上前勸阻,「二少爺,這兩天天氣變涼,夫人身體不適,昨晚一整晚都沒睡好,請您先回去,改天再來和夫人好好說。」
聽言,南宮紫楓才發現母親的面色比平時憔悴很多,精神也確實不好,難怪一向對他比較寬容的母親脾氣如此躁,不禁擔心道,「娘親,您哪不舒服,我立刻給您找大夫。」
「我心裡不舒服,怎麼會養了這麼個不孝的兒子。」白芷又愛又恨。
「孩兒不孝,娘親您別生氣,對身體不好。孩兒陪您一起用早膳,然後您再好好休息,身體才會好起來,直到長命百歲。」
「你少來氣我,我就長命百歲了。」白芷見兒子還知道關心自己,氣也去得七七八八。
「娘親菩薩心腸,一定會長命百歲。」南宮紫楓放下心中的正事,立刻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把母親哄得眉舒心寬,開開心心。
「你已經行過加冠之禮幾年了,娘只想你早點成親,然後給我生個乖孫子,南宮家有后我也就死而無憾了。唉,我已經不指望你大哥了,成天人影都不見一個。」白芷一臉憂慮。昨晚,她又夢見付菊予,看到身中劇毒的她抱著全身皮膚暗黑的嬰兒,似也中了劇毒,滿面哀傷的沉默不語,自己卻無能為力。
她一下子驚醒,之後一夜無眠到天亮。拿出當年與付菊予交換的信物,細細端視一番,不禁抬頭望向月色明朗的夜空,暗暗擔心:菊予和她的孩子還在這個世上嗎?
儘管南宮仁一再勸慰,她還是感到無來由的哀傷,無法入睡。如果當年不是她哀求,笑問天不會硬著頭皮接下這個燙手山芋,最終被害至家破人亡。每每想到這點,她的心更難受。
看著眼前瀟洒英挺的小兒子,想起俊逸不凡的大兒子,心有戚然,無從排遣。
「娘,只要你不逼我娶施家那個小姐,我立刻出門去給你找幾門兒媳婦回來努力造-人,保證明年的這個時候給你送幾個白白胖胖的孫子。」南宮紫楓一邊寬慰著母親,一邊暗自擔心。
「沒個正經。」白芷被他逗笑了,心情不錯的和兒子一起用早膳。
南宮紫楓食不知味,絞盡腦汁的想法子令母親知曉畫中人的事,又不會太悲傷。
半個月前,好燕國的探子回報有畫中人的消息,據說四年前曾在無涯山莊出現過,但自從無涯山莊大小姐昭雪的那次失敗的婚宴過後,就失蹤了。時隔幾日同樣失蹤的還有差點成為昭無一上門快胥的異美男子付閑,兩人均不知所蹤。
直到前天,他和父親才得到確切的消息回報:那個酷似畫中人的女子名叫付輕雨,當時年僅十二歲已經美如天仙,可惜身染重疾,無涯山莊為她遍請名醫皆無法醫治,后因昭雪妒忌她的美貌而慘遭殺害並棄屍懸崖之下。探子還附有一幅付輕雨十二歲的畫像。
看著畫上熟悉的眉眼,匯粹了笑問天和付菊予精華所成的五官,南宮仁已經確定那個無辜受害的女子就是笑問天和付菊予的女兒。由此推算,恐怕付菊予早已凶多吉少,不在人間。這個結論讓他看起來一下子老了許多,步閥不穩的悲痛道,「錯了錯了,當初我若是先從好燕國找起,興許會早幾年找到她們母女倆,她女兒也不至於被害。」
自責沉痛之餘,心底燃起複仇之火,他咬牙切齒道:「昭雪!不管你躲在無涯山莊還是醉霞山莊,我都要你付出沉重的代價,讓你後悔當初的殘忍!」
父親的恨他無法體會,但仍為畫中的小美人感到惋惜——紅顏薄命。
南宮紫楓悄悄打量母親的神情,抑鬱的眉間似乎籠罩了一層淺淺的哀傷。心情也跟著矛盾起來,最後決定:現在說不得!
見沒機會下手,笑紅塵只好趁大家不察,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回竹林后的小院休息,等白芷休息了再去。
外面陽光猛烈,溫度上升,還能把人烤出些微汗。小院位於竹林後面,陰涼清爽,微風吹來還夾帶著淡淡的竹香,使人心曠神怡。
一陣沉重的步閥傳來,敏銳的她立刻下床,迅速把床上的被單恢復原狀,跳出窗外,隱進竹林。
過了一會,她看到一個健壯的身形出現在書房裡,年約四十來歲的樣子,身穿一身錦綠色的便服,留著半尺長的鬍鬚,添了幾分威嚴。他站到書架前,伸手撫過一排排的書籍,睿智的雙眼隱帶哀傷。
這個人應該是南宮仁!笑紅塵暗自猜測,接著又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朝書房行來,下一瞬,書房裡多了一道俊挺的身形。
「爹,早上看到娘憔悴的樣子,我開不了口。」
來人正是早上把白芷氣得跳腳的南宮紫楓,南宮仁看了他一眼,無力道:「或許瞞著她比較好,我怕你娘承受不了這個事實,就讓她留有一些希望吧。十六年來,她一直放不下菊予兩母女,若是被她知道兩人已不在世上,恐怕對她打擊更大,身體會更差。」
「孩兒明白。那大哥的親事怎辦?之前還想著找到恩人的女兒和大哥成親,現在總不能為了隱瞞娘親,讓他一輩子不成親吧?」南宮紫楓皺起雙眉,感覺這件事比較棘手。
「這事我會另做打算。正好皇上有意賜婚給你大哥,只要對象不是公主,我會間中促成此事,讓你大哥名正言順的成親,又不使你娘起疑。」南宮仁無奈一嘆,「終歸,我們南宮家這一世還是虧欠了問天和菊予。」
眼看大哥的事已成定局,南宮紫楓又想起自己親事,「爹,你幫我想想辦法退掉這門親事,我實在無法忍受那個施家小姐,一點主見都沒有,像個木偶似的,悶死我了。」
「這件事已成定局,你就別再多生事端了。如果實在受不了她,就多找兩個喜歡的姑娘娶來做妾。」南宮仁還在為付輕雨的死感到痛心,一點心情都沒有,直接打碎他的希望,讓他接受現實。
「爹,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是過來人,怎可讓我痛苦的步你後塵?」南宮紫楓不滿道。
「開始時,我心中有菊予,你娘愛問天,我們之間確實說不上愛,一個奉父母之命去娶,一個因賭氣而嫁。可是,這麼多年下來,你娘一直用心持家、努力相夫教子和盡孝道,從來沒有對不起我。而我也慢慢習慣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偶爾幾天看不到她,心中還會牽挂,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這種感情也是一種愛。所以,讓你娶施家小姐,也未必是一件壞事,順其自然就好。」南宮仁耐心勸導這個自小在身邊長大的小兒子,相比起大兒子的疏離,對他更多了一份親近。
「你回去吧,我想靜一靜。」南宮仁見兒子低頭沉思不語,開口遣退。
「那孩兒告退。」說完,南宮紫楓離開了小院,寂靜的書房裡剩下一道孤獨的身影。
南宮仁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緩慢的翻看著。外面的秋風輕輕拂過竹林,發出的沙沙聲蓋過了翻書的微響。忽爾,一滴晶盈的水滴從他臉上掉下,滴落在書頁上,發出幾不可聞的輕響。
微風送來低啞的呢喃:「菊予,原來我還愛著你!閉上眼,以為我能忘記;但流下的眼淚,卻沒有騙到我自己……」
笑紅塵心中一震,腦中閃過相應的詩詞——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原來,他把深愛的人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最深處。這份痴,這份情,有多重?
這個畫面讓她想起與亦蕭閑相認時,他眼中滑落的淚滴同樣震憾了自己。這個男人,同樣的痴情!
心中忽然不安起來,想起昨夜自己不辭而別,如果被亦蕭閑發現,後果甚憂,必須速戰速決才行!想到這裡,她馬上提氣飛向白芷的住處。
接近正午的碧風庭很安靜,白芷正在休息,院子里只剩下翠珊和另一個婢女守著。笑紅塵一揮手,兩人立刻定立在那裡,全無意識,在外人看來,還以為兩人很盡忠職守。
潛進房間,睡榻上傳來均勻的呼吸,她走近一看,發現睡夢中的白芷柳眉緊戚,睡得並不安穩。
她拿出一個小瓶,打開蓋子在她鼻子下晃了晃,白芷立刻安穩的沉睡起來。看著有些病弱的她,面容無光,笑紅塵禁不自拿起她的手把脈,原來是長期鬱結於心,對身體產生影響,才一直身體不好。
她嘆惜道,「人生如戲,何必太認真!人世間的事,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你又何必太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