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宰相之女
「那你對我,會認真嗎?」突然響起的冰冷聲音嚇了她一跳,迅速抬頭,發現一身白衣金面的亦蕭閑正立在房廳的桌子旁邊,陰鶩的眼神令她禁不住一窒。儘管他的眼神很嚇人,見到他,她的心還是柔軟起來。
笑紅塵對他微微一笑,很想走上去抱他,「幫我一個忙,讓她說出我娘的所有事。」發現眼前的她似乎並沒有為昨晚的突然消失感到愧疚,還一臉無辜的要他幫忙,亦蕭閑的心情更加陰鬱。如果視線能透過金色的面具,她就會發現他的臉色難看的很。
清晨,他忽然感覺不到她的氣息,即時衝進她的房間。看到床上睡著人才稍微放心,可是無論如何都感覺不對,喚了兩聲不見回應,一手掀開被子,只看到枕頭一個。怒火和擔心瞬間沸騰起來,這時,他才看到桌子上的留書,拿起一看,竟只有兩字:勿尋。他即時怒火中燒,手中的紙片化成一道輕煙,消失無蹤。
強壓心中的混亂細心一想,馬上吩咐黑夜和無常潛入皇宮搜尋,自己和索命則尋向南宮府。那一刻,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心是否還在跳,呼吸是否還在進行中,就是無法忍受她再次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自己面前。和索命兩人搜尋了兩個時辰,翻遍整個南宮府也找不到她,他的心越來越慌,強迫自己不可胡思亂想,猜想她有可能去了皇宮。於是又命索命回去等無常他們的消息。
轉爾一想,付菊予逃離丹為國前,曾與南宮夫人見過最後一面,他相信笑紅塵一定會來找她,於是他決定藏身碧風庭守株待兔。當他看到笑紅塵潛入的身影時,激動得恨不能把她狠狠地揉進體內,永不分離。看著她一臉平靜地對床上的人說「人生如戲,何必太認真」時,滿腔的怒火洶湧澎湃。可憶及她少時那種身在紅塵中,心在三界外的性情,一下子又令他心慌起來。
若是常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非報不可;對害過自己的人也會恨之入骨,一定會報仇雪恨。可她曾受了毀容之辱、廢肢之痛,傷身之苦,對兇手依然沒有恨,也不是不屑於恨,而是好像看透世間的一切,如佛門僧侶般四大皆空,眼中的純凈依然如初。難道這個世間真的沒有什麼能絆住她的腳步,讓她有所牽挂嗎?
想到這裡,他的心被揪得如火烤般赤痛,他絕不允許她纖塵不染的活著和離開,他一定要撕碎她眼中的純凈,要她陪著自己在這個充滿七情六慾的世間沉輪,生生世世,至死不休。
「以後絕不再無聲無息的離開我。」提出條件的聲音帶著萬年寒冰的劇凍,連床上沉睡的人也無意識的往被子里縮。看來他真的生氣了,目前的情形看來,她唯有先答應下來。「我答應你。」得到她的允諾,房內的溫度才上升了一些。他走到床邊,出其不意的封住她的兩處穴道,在她不滿的目光中,點向白芷的人中穴。
在白芷還沒來得及完全轉醒,他用域心音功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芷。」白芷無意識的回答。
「你認識付菊予嗎?」聲間聽來悅耳動聽,使人不知不覺跟隨他的引導。
「認識。」
「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
「十六年前的秋天,當時她被人下毒和追殺,我和相公把她藏在竹林后的小院里,可還是被宮內的殺手發現,她逃離前,約我們在隱安寺見最後一面。」白芷雖已無意識的回答,語氣仍帶傷感。
「你們談了什麼?」
「我以上香為婆婆祈福為由,去隱安寺給她送去盤川,傷葯和一些能解百毒的葯。當時她懷有身孕,而且身中劇毒。我想報恩於是對她說,孩子出生后如果不便撫養,請託人帶給我們,我們會把孩子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兒一樣撫養成才。」
「她可能認為自己所中之毒難以解救,命不長久,所以答應了。還說如果是男孩,就讓他當南宮家的孩子,如果是女兒,就讓她做南宮家的兒媳婦,不需榮華富貴,但求平平淡淡,安安穩穩。我們為了日後好相認,交換了信物,她把問天的玉佩作為信物給了我,而我也把南宮家嫡長子專屬的玉佩給了她。十六年來,我和相公四處派人尋找,卻始終沒有半點消息。」
「把玉佩拿出來。」亦蕭閑想起笑紅塵自小佩帶、從不離身、還有暖身和僻毒功效的玉佩。他記得上面刻有兩個字,字體卻很少見,並非五國文字,當時他並不認得,也沒在意。
白芷下床到衣櫃前,打開櫃門,從最下面的一格抽屜拿出一個精美的飾盒來。打開盒蓋,一塊通透水潤的玉佩立刻出現在三人面前,上面還有一抹雲狀的殷紅,似會流動。精細的雕紋優美無比,一面刻了個「問」字,另一面刻了個「天」字,是世間難得一見的血翡翠。亦蕭閑看向笑紅塵,見她依舊一臉平靜的看了玉佩幾眼,再無其他表情。這個舉動讓他感到惱怒,看見父親的遺物竟然表現得如此淡然,難道她真的準備四大皆空嗎?
手一伸,卸下她戴在胸前被衣服遮住的玉佩,看也不看的放進那個精美的飾盒裡,卻把問天的玉佩收進自己懷中,惹得她怒目一瞪,頓時讓他心情陽光起來。這個表情他喜歡!這下,訂情信物沒有了,指腹為婚也無從談起,他的危機解除了一大半,接下來就可以一心追查當年欲置付菊予於死地的幕後兇手了。
等白芷把飾盒放回衣櫃后,他繼續問:「當年,除了你們派出的人馬搜尋付菊予外,還有誰?」
「好像還有後宮派出的人。當年,皇上差點為她放棄江山,有人說她紅顏禍水,一定要斬除。我不肯定是先帝的旨意還是太后的旨意。」
「除了你們,還有誰會派人救付菊予?」
「我只知道後宮派了大量的殺手追殺她,因為我們的人馬曾救過她幾次,才知道要殺她的人來自後宮。但真的不知道是否還有誰派人救援。」
「付菊予的身世你清楚嗎?」
「她是宰相付欽的第三庶女,當年享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也是丹為國第一才子,文韜武略,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但她與一般女子不同,喜歡女扮男裝出遊,所以才會在姻緣際遇之下認識了當時清心寡欲,喜歡自由自在的問天,兩人一見鍾情,當時的付菊予才十二歲。
三年後,當時的太子,就是六皇子也早已愛上她,連續幾次懇求自己的母後向先帝請求賜婚,他母后都不允,後來太子一意孤行辭去太子之位,皇后才被迫無耐的向先帝請求。先帝雖認為她的庶出身份配不起太子妃的名位,但想到她的才情了得,智慧無人能及,將來可輔助太子執政,對他大有幫助也就同意了。
問天似乎早有所覺太子的情之所忠,等到付菊予一及竿就迫不及待的與她私定終身。
在先帝下旨賜婚前七天,問天求自己的母妃向先帝請求賜婚,大家才得知兩人已私訂終身,珠胎暗結。
先帝大怒,還為此罰問天閉門思過半個月,為了顧及皇家的顏面,還有當時付宰相在朝中的地位,先帝只好不情不願的給得他們草草辦了親事,但從此對她更不待見,認為她未婚先孕,不守婦道。暗地裡,當時的她也成了大家的笑柄。
不過他們夫妻兩人卻從不在乎這些流言菲語,依然輕裝上路,四處遊山玩水,直到南宮家被害,問天才回紫春城。
當時,遠在江南的他們過著神仙倦侶的日子。朝中的人我都不相信,所以捎信去肯求他回來親自撤查南宮家一案,問天才願意向先帝請旨負責徹查此案。誰知……」。無意識的白芷說到這裡,眼淚哇啦啦的流了出來,泣不成聲,可見她的愧疚有多深。
「這一切不是你的錯,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數,請你學會放手,你的幸福需要自己去成全。」笑紅塵淡然道。
「是我的錯,如果當年我不求他接手此案,他們會過得很幸福。因為我,他們卻……」白芷再次哽咽。
「笑問天為何肯如此幫你?」亦蕭閑暗自讚賞笑問天的手段,為抱得美人歸而先下手為強,就算情敵是太子,自己同父異母的胞弟也無所顧忌。
「當年,我和問天兩人自小青梅竹馬,雙方長輩都很看好我們這一對,在大家眼中,早已認定我們會成親。先帝也準備賜婚,只是她出現后,一切都亂了。他拒絕了先帝的賜婚,我一氣之下下嫁到南宮家。南宮被害一案發生后,我連夜派人捎信給他,舊事重提,讓他一定要回來徹查此案我才原諒他當年的拒婚。」
直到了這時,亦蕭閑和笑紅塵終於完全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當年你沒有錯,忘了剛才的事,好好睡一覺。」白芷在亦蕭閑的魔音中沉沉睡去。如果沒有這一切的發生,他可能無緣與付輕雨相識相知,還有接下來的相愛。因此,暗地裡,亦蕭閑對白芷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的感激。
笑紅塵用逆轉大法沖開了被封的穴道,「快走,有人來了。」她朝兩婢女揮出解藥,和亦蕭閑同時消失於房中。門外的兩個婢女突然抬頭,一臉茫然的發現時間不早,趕緊進房張望,發現夫人還在沉睡,才鬆了口氣。
「你們下去吧。」南宮仁從院門外走進來,隨和的對兩個婢女下令。兩人恭敬的退了出去,南宮仁走進房裡,坐到床沿邊,輕輕撫上髮妻的倦容,幽幽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