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了

生產了

那日之後,寧家又恢復了往日的安寧,寧衡在工部越發站穩了腳跟,不時有人喚他出去喝酒,他挑著日子去了幾次,加上為人大方豪爽,已經少有人在暗地裡說他閑話了,便是說,也不過是寧兄弟寧兄弟的喊著熱鬧得很。

這一日,不過剛下衙,寧衡連東西都沒收拾就起身朝外頭走,柳主事帶著幾個人看得稀奇,還有人扯著嗓子問他道:「寧兄弟,你這是急匆匆的打哪兒去?」

「回家呢。」

寧衡一邊回,一邊跟幾個人告辭:「柳哥、幾位兄弟,我就先走了,這幾日家中事多,我就不來衙門了,有事兒你們多擔待點。」

其他人一頭霧水,還雲里霧裡的,柳主事卻瞭然的點點頭,道:「去吧,我看著就行。」

寧衡又許諾過些日子請他們吃酒,這才大步離去。他一走,幾個大漢就摸著腦袋問了起來:「老大,這寧兄弟急著回家做啥呢,這些日子城裡沒發生啥大事吧?」

柳主事白了他們一眼:「這都不知道,虧你們還整日的稱兄道弟的,」他努了努嘴,道:「寧管事的夫人逢這幾日要生了知道嗎,還不快些回家讓你們媳婦備好禮去。」

「這樣快,我記得寧兄弟的媳婦不是才懷孕沒幾月嗎?」

「日子都被你過到哪兒去了,這都過了好幾月了,算算也差不多了。」

「走走走,回家讓婆娘買禮去。」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就朝外頭走,落後幾步的柳主事看得失笑不語,所以說工部的人都是一根筋呢,換了別部的人,只怕早就揣摩起來,禮都怕備好許久了,哪裡到了坎子上才回過味兒來。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畢竟誰沒事去窺探人家後院呢?

寧衡的轎子剛落地,另外兩頂轎子也在門前落了地,寧衡朝里走的步子一頓,等兩頂轎子里的人走了出來,不近不遠的抬手施了禮:「三叔、四叔。」

「是衡哥兒啊,你也下朝了?」寧三爺虛著抬了抬手,臉上春風滿面,打從他如願進了兵部后,整個人再也沒有前些年的頹廢,一掃沉溺美色的模樣,如今做事勤勤懇懇,端的是一個老爺的氣派起來。

「是啊。」寧衡回道,跟在他們身後進了門。

寧四爺溫和的催促他:「侄兒媳婦快生了吧,你快些回去便是,咱們一家人不用太過禮數。」

寧衡也急,聞言抬頭施了禮就大步朝鶯歌院去。他媳婦肚子大得跟個球一般,產婆和府醫早就驗過,說就是這幾日的事兒,要提早做好準備,把這個第一回當爹的人驚得整日坐立不安的,也怪他前些日子為了了解生產特意去問了問,這一問,更是驚魂未定,嚇得連晚上睡覺都得盯著小橋的肚子,為此,還被揍了一頓才安分了不少。

見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寧三爺這個萬花叢中走過的人完全沒有點當叔叔的模樣,撐著下巴唏噓起來:「我這個侄兒哪裡都好,就是太重情了點,懷孕了守著,連女人生孩子都得守著,跟我老寧家的人比起來實在太獨特了些。」

寧家男人有什麼相同的,那就是他們後院都烏怏怏一群人,從老侯爺到幾個大老爺,甚至下一輩的少爺們,也沒有寧衡這種只守著一個人,且還為了一個女人頂撞老夫人的舉動,在寧三爺看來,這個侄兒實在太不知道享受了,這世上那麼多的美人兒,且各個都有不同的風味兒,豈能為一人而放棄整片嬌花。

「你好歹是個當叔叔的。」寧四爺蹙著眉頭,不滿的說道:「侄兒的後院如何那是他的事兒,你可莫要指手畫腳的,小心我侄兒媳婦聽到了找你算賬。」

想起月橋的手段,寧三爺臉色一緊:「好了好了,我不就說說而已嗎。」這個侄兒媳婦可不跟現在一本正經的侄兒一般好說話,為人又潑又辣,把他侄兒看得緊緊的,旁的連跟針都插不進去,上回老夫人跟前兒的簡大丫頭可是花了好些力氣才培養出來的,無一處不美、不媚,侄兒沒那個福享受,卻是成全了他得了美人香。

「三哥,兵部近日是否有甚動靜,昨兒我瞧著侍郎大人哪兒有……」

兄弟兩個邊說邊走,不時有幾聲兒私語低低的和著風吹散開來。

這頭,寧衡進了鶯歌院,隨口就問起了丫頭們:「少夫人在何處?」

「爺吉祥。」丫頭們各自干著活計,聞言便回道:「夫人被綠芽姐姐扶著在院子里走動呢,只怕如今在花圃糰子那兒呢。」

得了信,寧衡先回房換下了官服,穿上一襲淡色的常服,見這個時辰人還未回房,便尋著丫頭說的花圃走去,如今這天兒有些熱,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們穿得都很清涼,一眼望去,到處都是繁花嬌艷,少了原本的暗沉,徐徐的風吹來,讓人心曠神怡。

還沒走到地兒,就聽一聲丫頭的尖叫:「少夫人要生了!」

寧衡頓時呆在了當場,心咚咚的跳個不停,這一愣神不過一瞬,丫頭們的嘈雜聲兒連綿不斷的傳進他的耳里,腳步有意識一般大步走了過去,知道見到那個被丫頭們圍著,面色痛苦,下身的裙子都沾上了血色的女子才驀然歸了位,一把衝過去抱起了人,臉色難看的吼道:「快去請產婆和府醫,快。」

這個時候他早已忘了府醫和產婆們說的生產要許久之類的話,腦子裡只記得她痛苦的臉,和著緊緊抓著他衣衫的那雙指尖發白的手。

丫頭們鬧哄哄的,被寧衡吼了才靜了下來,被綠芽安排著井井有條的朝四方八面去了:「你去請產婆,你去請府醫,你,你去通知各房夫人,在派個小子去月家那頭報信,快去。」

丫頭們魚貫小跑著走了,一陣兒風吹來,綠芽才驚覺她的背已經濕透了,再一看,她家姑娘早就被爺抱走了冷風中,彷彿還殘留著那壓著的痛呼一般。

跟往常一般,府醫和產婆都說姑娘肚子大,在生產前需得四處走動走動,有助於生產,連膳食都不敢精心起來,原本說的是還有幾日的功夫,怎麼也沒想到,今日不過是多走了一會兒,少夫人突然就肚子痛了起來,把她們嚇得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鶯歌院的丫頭們去的快,產婆和府醫原本就住在府上待命,如今一聽發動了,提著醫箱就過來了。

產房裡頭,月橋額前的烏髮濕漉漉的,她方才痛了一陣兒,這會好不容易喘了氣兒,見寧衡還一手抱著她嚇壞的樣子盯著她一眨不眨,嘴角微微笑了笑:「別擔心,我已經不疼了。」

寧衡一頭埋在她頸窩裡,還有些后怕:「你方才真是嚇壞我了。」

「不過生孩子……」月橋話未說完,肚子那熟悉的一陣兒一陣兒的痛又席捲而來,寧衡一僵,頓時慌亂起來:「怎麼了,又疼了是不是?」

月橋一手抱著肚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這不是廢話嗎。她原本還以為生孩子很容易的,以前在村裡時見嬸子們生娃不過一兩時辰,生產那日還在外頭做活計呢,到自個兒生娃了才知道,這痛真是非常人難以忍受,她只覺得肚子不停的下墜,伴隨著陣陣疼痛,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不肯出來。

正逢府醫跟產婆過來,寧衡著急的騰了點地讓他們看:「少夫人一直喊肚子疼,這怎麼辦?」

「小爺別急。」產婆走近,摸了摸月橋肚子,這才道:「少夫人羊水才破沒多久,離生產還有好一陣兒呢,依小婦人之見,不如趁著時辰在房裡走走,待會才好生產才是。」

「還走!」寧衡的聲音頓時提了起來:「少夫人都痛成這樣了還怎麼走,這孩子到底要何時才能生得下來?」對他來說,從在花圃園子裡頭到如今,那真是度日如年,上回這二人不還跟他說發作后就能生孩子了嗎,這都痛了好一陣兒了,如今還跟他說要走一走,若不是還有些理智,他都要讓人把這兩個給叉出去另外換人了。

見他這般模樣,產婆到嘴的那句「生孩子都痛」到底給咽下去了。

「爺,爺,你冷靜點。」府醫忙上前勸道:「少夫人是第一次生孩子,這時辰自然要長一些,小爺你得放寬心才是,否則豈不是讓少夫人也跟著著急。」

聽到會牽連到月橋,寧衡這才不說話了,扭頭過去替她擦著額頭的汗水,小聲兒的問道:「產婆說要走一走,你說呢?」

月橋點點頭,讓他把她扶起來,倚著人小步小步的走著,這一走,肚子那種墜痛更加強烈起來,讓她隨時有種掉下去的感覺,額頭密密麻麻的細汗不停的冒,寧衡動作越發柔和的給她擦著,眼裡的心疼清晰可見,甚至在她悶哼出聲后直接說道:「就這一個,咱們再也不生了。」

傻話。

月橋想笑,但出口卻是一陣細碎的痛呼。

產婆跟府醫跟沒聽見似的,問起了房裡的丫頭:「熱水備好了嗎?少夫人如今還有餘力,應要備點吃食待會才有力氣。」

他們才說完,產房的門帘子被掀開,綠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走了進來,後頭跟著的丫頭們各自端了熱水、乾淨的帕子、剪子等等,聽到動靜的阮嬸和旁嬸也跟了過來,心疼的圍著月橋打轉,幾個人勸著讓她喝了湯,又過了一陣兒,產婆見月橋疼得更厲害了,這才讓他們給扶到床上去。

她近了前頭,又仔細的在月橋肚子周圍摸了摸,腦袋不住的點點頭:「還得有些時辰,」話落,她讓寧衡等人出去。

府醫率先提著箱子走了,寧衡在原地磨蹭了會兒,也被攆了出去。

「怎麼樣了,產婆怎麼說?」匆匆趕來的安氏問道,在她之後不一會兒其他幾房人也趕了過來,你一言我一句的問道。

寧衡抵著門,沒甚心思理會她們,只回了句:「產婆說還有些時辰。」

安氏見他一直看著門,知道他心裡掛記,便道:「放寬心,女人家生孩子都是這樣,你媳婦兒又是頭一次,往後就好了。」

寧衡胡亂的點著頭,耳畔聽著裡頭的痛呼,他哪裡能寬得了心?

幾房人女眷都過來看了一眼,待了一時半刻才走,安氏留得倒久一些,熬了小半個時辰,眼見裡頭還沒點動靜,也只得先回了主院。

不多時,月家人也匆匆趕了來,除了正在書院裡頭的月余煦,便是連月餘糧都把豬肉鋪給關了,一家子守在門外跟寧衡一般等侯著,他們來了沒多久,裡頭一下傳來了尖叫,聽聲音十分痛苦,寧衡一下白了臉,不住的拍著門:「小橋,媳婦你怎麼樣了。」

余氏雖然也擔心,但還算撐得住:「別喊了,小橋這是快生了。」

女人生產都不在乎如此,發作時須臾片刻發作一陣兒,隨著時辰流走,就是一直疼痛,到最後疼得整個人都沒知覺了才開始生產,生產這一關雖然危險,但前頭髮作時也是兇險得很,不少婦人就是痛著痛著就沒力氣了,到最後生產時才會九死一生。

裡頭高亢的尖銳叫聲持續了好一陣兒,到最後聲音都嘶啞了,漸漸無力下去,寧衡捏著門框的手指發白,咬著唇死力控制著不衝進去,直到裡頭沒了動靜,他心一慌,扭頭看著余氏驚恐起來:「娘……」

「再等等。」余氏話剛落,就聽一道嬰兒的啼聲響了起來,那聲音響亮氣足,讓她一下就放了半邊心,隨後,產房的門從裡頭打開,一陣兒血腥之氣撲面而來,產婆手裡抱著一個裹好的小娃,笑盈盈的站在門口:「恭喜爺,夫人生了個大胖小子。」

寧衡一下從她身邊兒過去,直奔著房裡人過去,產婆正雲里霧裡之時,余氏上前一步從她手裡把孩子接了過來,問道:「少夫人沒事吧?」

產婆搖搖頭:「少夫人使了力,睡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余氏徹底放了心,低著頭逗弄起了懷裡的大孫子,大手一揮:「老大,給產婆看賞。」

月餘糧從兜里討了一錠銀子就塞在產婆手裡,樂得她忙不住的說著喜慶話兒,本來嘛,她抱著孩子出來,這一胎接生的又是男娃,本就是指著多得些喜錢不是?

「娘,你給我也抱抱吧。」月餘糧看得眼熱,忙對著余氏說道。

「去去去,你手大腳粗沒輕沒重的,別把我孫子給弄疼了。」余氏又讓月當家的過來瞧:「當家的,你看看,孫子跟咱們小橋多像啊。」

何梅、陳明月也跟著上前,連月小弟也在一旁跳著說要看一看外甥,一群人把孩子給圍著不時談論,倒是孩子爹,已經忘了有這麼個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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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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