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殘霞篇 噩耗
命運有時候亦如浮萍,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飄向了哪裡?是消失在滾滾大河之中,亦或是流淌在骯髒的小渠之內。迷信著因果的暮貞面對命運時,總是帶著消極又被動的態度,她試圖去改變。然而未能等到她改變之時,一個噩耗便傳到了雍王府。
猝不及防,天昏地暗。
肅王阿史那宗肅自裁於牢房之中。未能等待流放的罪行付諸於現實,他先一步選擇了一個消極又不負責任的結果。或許是恐懼流放千里的苦楚,或許是不想承受不屬於他的罪名,更或者只是不想再繼續那個無奈又憋屈的命運。
聽獄卒說,他吃了一顆不知道何時藏起來的毒藥,走得分外安詳。
聽到消息的暮貞如同失去了魂魄的人偶,踉踉蹌蹌地甩開了所有僕婢的攙扶,隨便從馬廄中牽了一匹馬,橫衝直撞的出了王府。府中人都知道她不會騎馬,自從上次差點受傷之後,李賢也不允許她私下裡騎馬出行。但是,她的面色和神情都如同瘋魔,沒有人敢阻攔她。
一路疾馳,終於到了大理寺。
再看清楚了那張青白的臉卻是屬於父親時,她終於軟軟地坐在了地上。
那個會看著她慈愛微笑,會因為阿姊闖禍微微皺眉,會臨窗嘆息發獃,會對月神傷哀痛的人,真的不在了。他的臉上從此不再會有任何錶情,他再也不會開口說出一句話,無論她過得好還是不好,他再也不會關心了。
天後的話她完全明白了,天之將變,他們已成了阻礙。
先是唇角揚起了一抹詭異的微笑,繼而凄厲而放肆的大哭起來。這裡關押的大都是顯貴重臣,獄卒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那個坐在地上撫屍痛哭到毫無形象的人,沒有人會聯繫到平素里連笑容都是淡淡的雍王妃。
當所有人都在擔心,下一刻她會不會瘋了時,她卻驟然停止了哭泣。
牢房的一角,一個不顯眼的地方,靜靜地躺著一個瑩然發光的東西。她膝行過去,撿拾了起來。不大的一枚玉佩,算不上名貴的材質,卻天然是蓮花的形狀,背面篆書刻著兩行字:「如露如電,不垢不凈」。世上唯此一件,再難復刻。正是她從寶相寺得來,轉而送給李賢的東西,自相贈之日起,他從不離身。
她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玉佩,好像那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在美麗的面龐終於控制不住的扭曲時,一口鮮血從她口中噴涌而出。斑斑殷紅灑在玉佩之上,好像花中突生的蕊。
正當獄卒們手足無措時,暮貞已被匆匆趕來的李賢攬入了懷中。她用空洞的大眼睛看了一下他,彷彿看著一個陌生人。
接著他發現,她那雙一直以來溫柔明澈的眼睛里,暗暗湧出了一抹恨意。幾乎以為是錯覺的李賢,聽到她用冰涼入骨的聲音問他:「你來過此處?」
想了想,還是如實的點了點頭。昨日,他的確來這裡看過宗肅,翁婿之間說了很久的話,雖不能說相談甚歡,至少也是推心置腹。
他記得肅王最後說,暮貞就拜託給他了,切莫讓貞兒受了委屈。那時他只以為是肅王即將去往滕州,放心不下暮貞。現在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肅王早已有了輕生之念。
「我父親身上為什麼會有毒藥?」她又問,這時的她已經氣息微弱,卻還是強打著精神執著追問。
「我不知。」他的回答,引發了她輕不可查的一聲哼笑。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看著他的眼神陌生又疏離。
天後說過,他們是兩路人,彼此都無法改變對方。天後還警告過她,守好雍王妃的位置。她以為只要有他護著,這並不困難。直到看到那枚無意中掉落的玉佩,她才終於想明白了一切。
父親冥冥中庇佑她,若非如此,她還會繼續努力地想守著名分,繼續在所有人的眼中扮演著不合時宜的角色。是啊,除了天後,沒有人希望她在這個位置上。而天後,也不過是希望用她來牽制住李賢日益增長的勢力罷了。
「我猜錯了,不是殿下擋了誰的路,是我們擋了殿下的路!」她慘然一笑。
恍惚間看到父親站在不遠處,慈愛地看著她。還有母親,雖然面容模糊,卻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溫柔……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都是夢幻泡影罷了,浮生大夢一場,何時才能清醒過來?
「血……」她聽到有人喊了一句,隨即便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