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殘霞篇 開口
她的不言不語,消極抵抗,自然為自己的處境埋下了重重危機。天後說過,若是她守不好雍王妃的位置,那麼誰都救不了她。外面的重重流言隔著厚重的王府院牆,還是一星半點的傳到了她的耳中。他們說,一個罪人之女,不配做雍王的正妃。
那麼他的父親又是因為什麼獲罪的呢?是勾結外敵,還是他本來就是一個外敵。無論做什麼都會是錯的,一封家書便能成為罪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倦的厲害,彷彿一個快要溺死的人,再掙扎不過是徒勞,不如靜靜地沉下去。
「出去走走吧,牡丹都開花了,很美。」碧傾又一次來府中看望她,以往一見面便會拌嘴的姐妹,如今成了世界上最後的依靠。喪父的經歷讓她的性子沉靜起來,更願意和相依為命的妹妹一起安靜地坐一坐,回憶回憶過往。她的近況也不好,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裴府的人更加輕慢,所幸裴珣在意她。
裴夫人已經準備好為裴珣納幾房妾室,美其名曰綿延子嗣,但是從妾室的身份出生便能夠看出,自己馬上就成了棄子。裴珣馬上就會擁有一個身份匹配,多有助益的妻室。
「少瑾不肯答應,但是他這樣的世族子弟,哪裡能夠事事聽從自己的心意呢?」碧傾嘆了口氣,淺茶色的眼眸里藏著以往都沒有過的,名曰哀愁的東西。那個恩怨分明,喜怒由心的女子,竟是再也不見了。
裴氏百年大族,裴珣又是嫡系子孫,前途最是不可限量。碧傾的擔憂不無道理,就算他情深似海,不肯捨棄,族中之人也完全有辦法讓他拋棄髮妻。
「貞兒,聽說聖上也有了為雍王選側妃之意?」她擔憂妹妹,問道。
丁香小徑之上,落花自成風景。她竭力避開地上的花瓣,心疼它們顏色正好時便零落成泥。這樣的悲春傷秋,好像與以往的恣意洒脫隔著整個人生。半生單純,半生忐忑。
暮貞望著眼前結著愁怨的淺白深紫,長長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緒,緩緩點了點頭。雍王選側妃,那樣的大張旗鼓,根本不是所謂的聽說,而是無人不知。聖上想用一場新的婚事,為最器重的兒子改正掉以往婚姻的錯誤,不再被一個毫無身份背景的女子牽制連累。
「你真的不打算做些什麼?雍王心中有你,若是你肯和他和好如初,沒有人可以撼動你的位置。」
要和好如初嗎?隔著這麼多的恩怨隔閡,如何能夠毫無芥蒂的相愛如初。開始便是一場錯誤,如何能保證有一個正確的結局。
她固執的搖了搖頭。
「貞兒,自小你就有主意。阿姊知道,你心裡有事情,若非有原因,你不會這樣消極對待你的婚姻。你和雍王成親這麼多年,感情如何大家都是知道的,你怎麼捨得……你告訴阿姊,到底什麼原因?」碧傾看上去粗心,實則是個細心敏感的人。暮貞和李賢過往的種種,她看在眼中,突如其來的變化,如何沒有原因。
暮貞還要固執地搖頭,碧傾的雙手已經攀上了她的肩膀。她強迫地看著妹妹的眸子,聲音里自有長姐威嚴:「不管什麼原因,貞兒,你這樣未免太自私了。你千萬不要忘了,父親當年無論多麼艱難,也沒有放棄過你我。光順還那樣小,你怎麼忍心不管不顧。有什麼心事,說出來,阿姊和你一起分擔。但是你這個樣子,阿姊看不起你。」
很久沒有聽過這樣重的話,但是確實如同醍醐灌頂一般。
暮貞自肅王去世后便枯竭的淚水,再次蜿蜒而下。她很久沒有說話,聽到自己的聲音后,也有久違之感。
從懷中拿出了玉佩,她仰著頭,抑制不住的顫抖:「阿姊可知,這是什麼?」
碧傾自然不知道,細細看了看上面鐫刻的花紋篆字,又覺得十分眼熟。
「我送給他的東西,出現在了父親的屍體邊。阿姊,這是一種巧合嗎?」刺痛心扉的東西,驟然被翻了出來,發現仍能牽動著臟腑,胸口有窒息般的疼痛。
這個他,自然是雍王李賢。
碧傾愣住了,半天也未能消化掉暮貞的話。她一直以為父親的死亡是因為維護尊嚴不肯被流放,難道說還有隱情嗎?可憐的妹妹,這些東西藏在她的心中,該是怎樣的揪心揪肺。她理解她的心情,卻並不認同她的做法。若是心存疑慮,為什麼不肯問清楚?若和他有關,那就魚死網破,若是無關,何苦葬送了彼此最後一點信任和情感。